11.君家潰不成軍

11.君家潰不成軍

君鴻冀目光清亮:

「我的確不知道如何教書算好,可我知道族學之中沈家大郎入學之時還有口吃,夫子為了糾正,讓他每日含著石子念書,哪怕舌頭磨得血跡斑斑也不曾停歇一日,到了現在已是出口成章作文流利。

沈家三郎體虛無力,夫子便讓他手腕綁著沙袋練字,勤勉不綴,如今寫的一手好字,今年已經準備下場科考。

夫子常說,若要出人頭地,便要忍他人所不能忍,吃他人不能吃的苦,若是不願,只管回家去醉生夢死,他絕不會多說一個字。」

廳中一片寂靜。

就連刻薄氣怒的老夫人都聽得怔愣。

沒想到沈家治學,居然苛刻嚴謹至此。

難怪沈氏一族有才者眾多,朝堂小半文臣都與沈氏關係匪淺。

君鴻冀又朝著沈青鸞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多謝大嫂開恩,讓鴻冀有幸去沈氏族學念書,鴻冀雖不才,可入學之時只會寫自己的名字,到如今已經能背得四書,又學了孫子兵法,更知道什麼叫仁義禮智信,全賴夫子諄諄教誨。

沈家大恩,鴻冀不敢或忘。就算今日沈家要逐我出族學,我也定會報答沈家和大嫂的恩情。」

沈青鸞心中五味雜陳,連忙起身將他扶了起來。

她自詡對君遠和君倩事必躬親掏心掏肺,可那兩個卻將她看作絆腳石和路邊草。

反倒是君鴻冀,前世沈青鸞只是盡主母的本分為他打點衣食住行,他竟這般念自己的好。

她垂眸斂去眼中動容,「你喜歡在沈家沈家念書,大嫂可以承諾,只要你還願意念,沈家族學絕不會趕你走。」

說著又抬眼去看君遠,語氣冷硬起來:

「你只說沈家夫子苛待於你,可我沈家治學本就嚴厲,正因如此,沈氏一族的孩子三歲能寫字,六歲能作賦者比比皆是,鴻冀在族學,如今也是明辨是非舉止有禮。

可你呢,你仗著大爺和老夫人撐腰,又有倩姐兒替你隱瞞,每每不服管教。

到如今九歲的年紀,我倒要問問你,平日夫子給你留的作業你做了多少,漢字你識得幾個,文章能做幾篇,平仄駢賦會哪一樣!」

君遠被問得結結巴巴,面色漲紅,緊緊捂著腰間書袋,恨不能盾地而逃。

君鴻白聞言心中一凜,上前去扯君遠的書袋:「將作業拿出來給我看看。」

當年他費盡心思頭懸樑錐刺股、將將考了個二甲末名,而後沒能謀到好差,非得老太太往娘家借錢才找了個缺。

反觀那一屆的狀元郎,甫一入仕就做了天子近臣。

正是吃過虧,他比誰都看重君遠念書的事。

可偏偏他沉溺亡妻之痛鮮少真正教子,老夫人又一味縱容寵溺。

時間渾渾噩噩一晃而過,如今一看九歲的兒子只知撒潑打滾,和內宅婦人胡鬧。

不說跟沈家的後人比,就連君鴻冀這個沒人管教的孤兒都比不上!

君鴻白心中洶洶的怒火,瞬間化為羞愧,與之而來的還有焦急后怕之感,急得他整個天靈蓋都嗡嗡發懵。

他這會凶神惡煞還有平日慈父的模樣。

君遠怕得心臟像是被人捏住,在屋子裡躲來躲去,口不擇言道:

「不,我不給!你們聽她胡說八道,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你們竟也聽她的!你該打的是她!

打出來的女人揉出來的面,女人越打才越老實!」

本還有些僥倖覺得君遠只是有些頑皮的君鴻白這下是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誰能想到鎮遠侯府居然養出這麼一個地痞流氓般的孩子!

陸氏拍著桌子大嚎:「是我的錯,是我目光短淺!本想著他小小年紀沒了母親,多有疼愛寬縱,哪知道會縱成這個樣子!」

君鴻白心中也半是凄惶半是震怒,快步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領,「是誰教你的這些潑婦般打滾撒潑的舉動,我看你是鞭子沒吃夠,來人,將鞭子拿過來!」

君遠一慌,手也鬆了,書袋一下被甩到地上,摔出一地的木刀、糕點、玻璃球,還有幾團皺巴巴的紙。

君鴻白將紙張展開一看,差點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王八蛋,老不死,沈氏蠢豬」等污言穢語。

陸氏湊過來一看,也是猛喘了幾口氣才緩過勁,「你……你這個孽障!」

君鴻白也是怒喝:「孽子,跪下!」

接過下人遞過來的藤條,劈頭蓋臉就往君遠身上抽。

他之前動手,有八分是因為在沈青鸞面前吃了排頭,負氣動手之故,這會卻是實打實地要教訓君遠。

揮起鞭子絲毫不留餘地,君遠的屁股很快就高高腫起來,原本的鬼哭狼嚎也弱了下來,哀哀哭道:

「爹,我錯了,我日後不敢胡鬧不敢不聽夫子的話不敢糊弄作業,我一定好好學,爹爹別打了!」

屋子裡此起彼伏沸反盈天,直到君遠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沈青鸞看夠了戲才緩緩起身。

「大爺,讓遠哥兒吃個教訓便罷,若真打傷了……他課業本就落後許多,要再花上一兩個月養傷,只怕他有心想學,也跟不上了。」

君鴻白這才停手,只胸膛還是劇烈起伏地喘著粗氣。

沈青鸞又不冷不熱道:

「說起來,念書一事本就全靠自己愛好,遠哥兒若實在覺得沈家管教太嚴是在故意苛待你,我也不是不可以和夫子說一句,讓他對遠哥兒寬容些。

免得大爺和老夫人多有誤會,平白壞了我沈家的名聲。」

君鴻白和陸氏被她這句話弄的心神大亂,異口同聲大呼:「不可!」

對著沈青鸞諷刺的眼神,君鴻白只覺臉皮都被刮下來三層。

卻還是不得不強忍羞恥低頭:

「方才是我失言,夫人用心良苦,全然都是為了遠兒和君家,字字珠璣,事事用心,是我豬油蒙心說錯了話做錯了事。

還請夫人既往不咎,繼續讓沈家夫子鞭策遠兒!不,請夫子比以往更加嚴厲地教導!」

沈青鸞定定地看他半晌,在一家人提心弔膽之中,緩緩點頭。

君鴻白和君老夫人齊齊如釋重負!

沈青鸞笑了笑,輕拂衣袖繼續道:「沈家教書育人,只有學生自己知難而退,絕沒有夫子半途而廢的慣例。

我沈青鸞為人亦是如此,雖說倩姐兒和遠哥兒對我多有厭惡憎恨,可做他們的嫡母一天,我便要盡到責任。除非有朝一日,大爺和老夫人親自開口說我失職,要我不再管他們。」

被她點名的兩個已是汗出如漿,臉上燒得只剩一層皮。

君倩和君遠兩個對她,的確說的上大逆不道。他們對她,往日也諸多挑剔。

現在想來,幸好沈青鸞為人端方不與他們計較。

若她真的撒手不管,以君倩如今的小家子氣和君遠今日表現出的滿口謊言,只怕君家真要後繼無人。

思及此,陸氏也不敢再在沈青鸞面前擺架子,忙道:

「我怎麼會說你失職,你嫁進來這麼久,我對你最是放心不過,方才讓你交出賬本對牌是我一時糊塗說錯了話,你可千萬別跟老婆子我計較。

日後整個侯府都有你來打理,這件事永遠也不會變。」

想她貴為侯府老太君,滿府人都以她為尊,前世在沈青鸞面前擺足了譜,哪有這麼低聲下氣的時候。

君鴻白也啞著嗓音,「我知道你為人高潔不會刻意耽誤孩子們,方才誤會你逼遠兒退學是我不對,往日我負你良多,日後我當愛你敬你,絕不傷你的心。」

兩人眼巴巴地看著她,等她開口。

沈青鸞沉默片刻,心裡忽然湧上一股難言的滑稽和怪誕。

前世她掏心掏肺,君鴻白和陸氏卻一口咬定她不懷好意,對她橫眉冷目相待。

而今生,她什麼都沒做,連替君遠和君倩打掩護都懶怠去做,君鴻白和陸氏卻對她感激涕零。

該說他們蠢,還是該說自己蠢呢?

只不過,無論君家人如何變臉,她都不會為此而懷疑自己了。

沈青鸞淡笑著應下,便帶著翠翠出了屋子。

剛出門,卻見到君鴻冀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將君遠畫髒的皺巴巴的紙張撿起來,一張一張鋪平塞到胸口穩穩地貼著。

沈青鸞走了過去,「這些紙已經髒了。」

君鴻冀嚇了一跳,回過身來,羞赧道:「背面還能寫。」

彷彿怕沈青鸞不贊同,君鴻冀抬起頭,雙眸晶亮,「夫子說書本和紙張是文明的傳承,應當高奉於殿堂,不能浪費。」

沈青鸞輕輕地笑了。

愛惜書本和紙張,是每個沈家人學的第一堂課。

「好孩子,我聽夫子說了,你學的很好。」

夫子的原話是,不是君家的種,就是有天分些。

「日後你課業上若有什麼不明白的,盡可來含光院問我。」

「真的嗎?」君鴻冀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聽夫子說過,大嫂的學問是沈氏一族中做的最好的,若是男子,封侯拜相也並非不可能!」

沈青鸞一時有些恍惚。

是啊,只可惜,那是曾經。

困頓於婚姻這麼久,她險要忘了,她曾經是多麼驚才絕艷的一個人……

君家一對兒女都吃了排頭,杜家哪還坐得住,在家急的油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轉。

往鎮遠侯府遞來好幾次求見的帖子都被沈青鸞拒了,直到這日君鴻白下衙,被杜母當街攔住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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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主母操勞至死重生后不伺候了沈青鸞君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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