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猜火車(5)
他很緊張地說,你別哭啊,買賣不成仁義在,你別嚇我。
然後我開始大笑,笑得幾乎將雙手變前足。齊銘一臉懊惱的樣子說:你在那兒鬼笑什麼啊,我是認真的!
然後我突然不笑了,直起身說:齊銘,我也喜歡你。
從那之後我經常翻看我這一天的日記,我看見自己在淡藍色的紙頁上寫著:
那天我第一次看見齊銘如同陽光般清澈的笑容,眼睛眯起來,牙齒好白,笑容如同冬天裡最和煦的風。我坐在齊銘自行車的後座上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快樂,他開心的口哨聲瀰漫在冬天的霧氣中,我靠在他寬闊的背上穿越這個城市,一點都不覺得冷,我脖子上圍著齊銘的圍巾,聞到了他的味道。我問他,你是不是用了香水啊?他說,我才沒那麼娘娘腔呢!過了一會兒,他回過頭來認真地問我:「沐浴露算不算啊?然後我笑得幾乎車毀人亡。」
齊銘給我的感覺總是像個孩子,可是這個孩子卻總是無限度地遷就我。
有段時間我趕一份英文稿子,每天寫到凌晨兩點。然後我打電話給齊銘,對他說我寫完了,他總是用無可奈何的聲音對我說:小姐你打電話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寫完了啊?現在凌晨兩點啊,你要不要我活啊?可是我總是不講理地掛掉電話,然後抱著枕頭開心地睡。
當我完成稿子的那天,我很早就睡了,結果半夜我被電話吵醒,我聽到齊銘的聲音,他很可憐地說,嵐曉,你怎麼還不打電話啊,我好想睡。我看看錶,已經四點了,於是我很開心地笑了,然後沉沉地睡去。夢中有齊銘孩子氣的面孔,拿著吉他,笑著,又年輕又好看。
學校後面有塊荒廢的操場,長滿了野草,風吹過的時候有泥土和青草的香味。草地邊緣是面白色的殘缺的牆,年久失修,剝落的白色塗料下面可以看見水泥滄桑的裂痕。這面牆是我和齊銘的記事本,我們約好把自己覺得值得記下來的事都寫在上面。齊銘寫左邊,我寫右邊。每次我拿著2b的鉛筆在右邊寫的時候我都好想去看齊銘寫的是什麼,但他總是笑眯眯地不要我看,他說我在寫你壞話怎麼可以讓你看到。
其實仔細想一下我寫的也全部都是齊銘欠我的東西,比如我寫的「1999年8月齊銘借我手機打長途沒付我電話費」,「1999年8月吃飯讓我一個陌生人付賬而且還不感激」,「2000年1月放學踢球忘記時間讓我在校園門口等了一個小時」。
日子就這樣在我的2b鉛筆下面慢慢地流淌過去,兩年後,我總是想那個時候的天氣,時間,場景,人物,心。想著想著就淚如雨下。我突然明白一切不可能再回去了,時光倒轉只是美麗的神話,騙騙小孩子的。
可是,如果可以,請再編個故事騙騙我,好嗎?
2002年8月齊銘青春是個謎,如同我的理想一樣。理想迷失了,我不知道它在什麼鬼地方沒完了地遊盪,固執地不肯回來。
幾天之後我從提款機里提出很厚的一沓錢。當機器嘩嘩地噴出粉紅色鈔票的時候我站在那裡面無表。我想我媽媽現卡中少掉一筆錢后應該是在微笑吧,因為她驕傲的兒子還是不能擺脫她給予他的金錢。也許就像我媽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錢不能辦到的事。
我用那些錢買可樂,買酒,買煙給c他們,將那些錢揮霍在午夜躁動的酒吧中,揮霍在各種搖滾cd上,揮霍在一條看不見開始也看不見結束的路上。那條路似乎是我們的青春,又似乎不是,因為太黑暗,看不清楚。
在一家叫「地震」的迪廳中,有個女孩子打爵士鼓打得很好聽,每次聽到她打碟我就會覺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爆炸,不斷往更高的地方升騰,最終如煙霧散去沒有痕迹。有一次我去問她,我說你叫什麼名字,她抬起頭目光很模糊地望著我說,我叫雅典娜,我看見漂亮的男孩子就想要和他接吻。說完她將頭靠過來,開始吻我。當她的舌頭接觸到我的牙齒的時候我突然推開了她,她望著我笑,一邊笑一邊說,怎麼,有女朋友還是沒有接過吻的小處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