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九章 議罪論位
紹興八年春,二月十八,黃道吉日。
臨安城已經徹底改天換地,一夜之間,彷彿春意都盎然了許多,明媚而充滿希望。
一大早,徐還從西湖畔的王府出來,進城而去。一路上,文瀾書院的學子、臨安百姓紛紛朝高陽郡王見禮,在所有人眼中,他已是這個王朝的主宰者。
徐還今日進城,至關重要。
適逢大變,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比如如何處置奸佞,如何確定名分,甚至朝野未來局勢該當如何?
徐還來到皇宮的時候,但凡沒有被作為奸佞抓獲的官員都早早來了,臨安城裡的官員多多少少都與秦檜、張俊等有所關聯,但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至少不是作姦犯科者,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如今局勢變化,他們應該知道怎麼做。
除此之外,一些被秦檜陷害的老臣、忠良,曾經的朝廷要員,甚至包括昔日的參知政事范宗尹都接到通知,早早等候在侍漏院里,參加一場別緻的早朝。
一場沒有皇帝的早朝,卻有可能決定帝位的早朝。
沒有皇帝,御座上總要有人才行,所以吳皇后出面了。
先帝皇后,分量足夠。
不管趙構曾經的行為如何,他都做了十年的皇帝,是不可抹滅的,所以徐還從一開始便打算好,承認趙構,並且為君者諱,甚至適當為其粉飾美化。
吳皇后算是明白人,她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但自從丈夫死去的那天開始,她的處境便註定了。
不過相比之下,今日至少比韋氏和秦檜掌權的那段黑暗時光要好得多。至於未來,至少自己適當配合,徐還應該不會為難自己。
不管是為了蒙在天下人面前的遮羞布,還是說人品……
吳皇后坐在御座上,徐還站在階下,卻儼然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整個朝堂的核心。
不過,出面說話的是呂頤浩。
他是朝廷元老,曾經的首輔宰相,如今仍舊掛著平章事銜,說話最具資格,也最有分量。
「諸公,先帝駕崩,為奸人所害,朝廷為奸佞把控,禍亂朝堂,社稷動蕩。幸得高陽郡王奉太上皇示意、皇后血詔,勤王戡亂,於昨日到達臨安,擒獲奸佞,解救皇後娘娘,與宗親大臣,匡扶社稷。」
一段開場白已經奠定了基調,眾人聽的分明,心如明鏡。
稱吳氏為皇后,擺明了是不承認了小皇帝趙昚的身份;將過去幾個月臨安朝廷稱之為奸佞亂國,而徐還領兵南征則是具有合法性的勤王戡亂,匡扶社稷,無可挑剔,有功於國。
呂頤浩續道:「今日召集諸公,乃是為商討如何處置亂國奸佞,以及大宋未來。」
意料之中的事情,故而仍舊一片平靜。
「昨日奸佞張俊已服毒自盡,但其罪不可饒恕,請三司官員嚴查審判。」
「是!」
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員紛紛出來領命,這件事他們責無旁貸。同時,他們也意識到這是一樁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立功的大好事,必須把握住。
把握的前提是清晰了解上頭的意思,大理寺卿便問道:「臣請示娘娘……王爺,官員審理奸佞亂國一案,可有諭示。」
吳皇后聞言,在簾后淡淡道:「吾乃一介婦人,並無章獻太后(真宗皇后劉娥)、宣仁太后(英宗皇后高滔滔)般有輔國之才,哪裡懂得這些朝政律法之事,諸公依朝廷法度辦事便好。」
「遵旨!」
大理寺卿領旨,然後看向徐還,問吳皇后只是個客套形式,真正重要的還是徐還的態度。
「依法審理便是。」
高陽郡王道:「務必做到證據清晰,案情明朗,有理有據,讓天下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後《刑統》律例判決,以儆效尤,警示天下。本王不善司法,無法過問此事,全賴諸公辛苦了。」
徐還態度明朗,擺明了不會參與審判,以示公平。
三司官員聽得明白,高陽郡王雖不參與,但基調已經有了,他們知道該如何辦事。
審案之事就此確定,奸佞的命運已經註定,相比之下大家更加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帝位。
「娘娘,王爺,秦檜、張俊、趙令譮等人乃是奸佞之徒,謀害先帝在前,那麼他們所扶持擁立的幼主,恐非先帝本意,有篡位之嫌。」
「沒錯,趙伯琮乃是宗子,並非先帝骨血,先帝在世時亦未有過繼,名分未定,在奸佞擁立之下繼位為帝,不合法度,不宜為君。」
「趙伯琮乃是偽帝,當廢黜其帝位,查明真相,追究罪責。」
有道是牆倒眾人推,秦檜、張俊倒台,關於他們的一切必然會被打落到塵埃里。這等時候,自然是誰也不會落後。
落井下石的同時也算是表明立場,與此同時也是趁機露臉,藉此機會投機立功。
所有人都在揣測徐還的心意,別的或許把握不準,無法投其所好,但廢掉趙昚一定錯不了。一旦有人領頭,自然是爭先恐後。
徐還沒有說話,呂頤浩很睿智地繞過了他,直接向吳皇后請示。
「娘娘,群臣所請,不知您意下如何?」
「奸佞之徒謀害先帝,擁立偽帝,妄圖染指神器,自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
吳皇后態度很明確,不管怎麼樣,秦檜和張俊在趙構死後,對她實在太過分,心裡一直記恨著呢。
至於趙昚、趙伯琮,並非養在她膝下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順,自然不待見。眼下這個局面,自然沒有再讓他繼續當皇帝的可能。
吳皇后一句話奠定基調之後,續道:「趙伯琮雖是宗室子弟,有幸蒙先帝寵愛,養育宮中。
但先帝從未有以之為繼,託付江山的打算,所謂繼位遺詔,多半是奸佞之輩矯詔,不可輕信。
帝位來路不正,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順,天下臣民自然不能信服。更何況,我大宋如今仍舊是多事之秋,淵聖與諸多宗親尚未迎回,邊患仍舊尚未平定,他一個來路不明的稚子,如何擔當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