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
「但這一切都是假的!!!」
一石驚起千層浪,前面那番話說的有多漂亮,這個轉折就有讓人多毛骨悚然。
朱標鐵青著臉。
他其實早已預料到會有轉折,只是這個轉折來的這麼急這麼快,還是有些始料未及。
朱標雙手抓著椅子一角,冷峻的臉頰上壓抑著怒火,只是百官在側,並沒有直接發作。
他冷聲道:「一派胡言,陛下之英明神武,豈是這些惡語能中傷的?我朝百姓對陛下之愛戴,天地可鑒,豈容這些胡言亂語詆毀。」
「真是豈有此理。」
「荒唐!」
禮部尚書趙瑁道:「微臣請令,即刻捉拿這名亂子。」
「此等無法無天、顛倒黑白、污衊是非之徒,若繼續任其逍遙法外,恐會為陛下名聲造成極壞影響。」
「臣請令嚴查。」
「臣以為,此人敢如此喪心病狂膽大包天的在科舉上生事,定是早就謀劃了許久,臣擔心他還有同黨,也是故意為之。」
「臣驚恐還會有後續。」
都御史湯友恭也道:「自陛下起兵以來,向來是愛民如子,百姓那邊也是有口皆碑。」
「若非陛下驅逐韃辱,我華夏百姓如今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生活在元人的鐵蹄之下,此等功德,天地可鑒,豈容這般能污衊抹黑的。」
「臣請殿下下令徹查。」
「臣請殿下下令徹查。」殿內,其他大臣跟著附和出聲,這文中的那番話實在太過荒謬了。
那些哪有半句虛假?
分明是陛下真真切切做的。
但凡有長腦子的人,都不會拿那些話來污衊陛下,此人卻口出狂言、言出不遜,實在是可笑至極。
毫無道理可言。
這所謂的反文,完全是惡意中傷,根本不值得多聽,也不值得細想,更經不得任何推敲。
完全是為反而反。
謬之極也。
朱標面色稍緩,淡淡道:「公道自在人心,不是隨口捏造就能顛倒黑白,陛下對百姓的好,對天下做出的豐功偉業,天下之人有目共睹。」
「繼續念。」
李善長目光閃躲,已經有些後悔接過這份燙手的試卷了,只是朱標有令,他不能不從。
李善長深吸口氣,繼續道:「也都是天下官員迎合討好洪武帝,粉飾出的太平,只是吹捧的話聽的太多,竟真叫人信以為真了。」
「大明開國以來,地方農民起義不斷,軍制下的衛所制也日漸崩壞,官不聊生,民心向背,官心向背,也是歷朝之最。」
「究其根本。」
「便在於洪武帝的淮右布衣!」
「對民而言,洪武帝起於微末,最了解百姓,也知曉百姓疾苦,因而很多大政,都基於體恤愛民而定,但實則對民是最為膚淺。」
「魚鱗圖冊,將百姓徹底定下了三六九等,徹底定死民眾的出路跟生路,永無翻身之機。」
「大興殺伐,試圖重建秩序,卻始終只停留在表面,難以對天下做出行之有效的監督跟促進。」
「在這般情況下,隨著皇權的衰落,底層的腐爛,天下百姓最終只會陷入求生無門的絕境。」
「那時唯有造反!」
「洪武帝對天下之民,無天下之見,空有愛民之心,卻無愛民之舉,據天下為私有,假以愛民之舉,行虐民之行。」
「天下皆為家奴。」
「對官員的管理使用毫無規章,大興殺伐,卻一直都是有法不依,選擇性執法,有此必定導致,官員會日漸選擇性的執法,功利性罪罰。」
「於天下之危害,莫過於皇帝也。」
「百官不敢言,民無出路,生計難尋。」
「歸根到底。」
「便是這個布衣身份。」
「布衣本質並無問題,甚至足以為人驚嘆稱道,但既然身居高位,還抱以布衣心態去治理天下,去看待天下,那就大錯特錯。」
「自古以來,為富不仁,商人逐利,士人逐名,商賈跟商賈之間競爭最為殘酷跟冷冽。」
「民人跟民人之間也最為勢利,官員跟官員之間最為知曉利害,究其緣由,便在於商人懂商,民人知民,官員懂官。」
「洪武帝出身底層,因而對底層百姓的管理情況知曉的最為清楚,加之是一路摸爬滾打下來的,也深刻知曉底層的極限。」
「所以對百姓相關的章程,制定的可謂無比算計。」
「甚至可謂鎦銖必較。」
「對官員也是。」
「務必將百姓、官員壓榨到瀕臨極限,而後再施以恩惠,名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收攬威望名聲。」
「天下初定,方興未艾,正是休養生息,積極進取恢復之時,卻對天下這般精細算計,如何能激起天下之活力?官員之幹勁,民眾之生機?」
「治大國如烹小鮮。」
「對於國家大政宜粗不宜細,宜松不宜緊,給予地方一定的寬鬆,讓其能因地制宜,因時制宜,方才是天下如今快速恢復的正道。」
「而明卻是相反。」
「早早便定下了一切規矩,官員的俸祿,一年的田租,商稅的額度,早早定下了所謂的『祖宗之法』,如此荒謬行事,簡直聞所未聞。」
「洪武帝見識之粗鄙,有此可見,終還是掉入到了自己設定的布衣的視界範圍,自甘淪為井底之蛙。」
「身為當權者,為百姓著想,值得萬民尊崇,但君是君,民是民,終究不是一回事。」
「洪武帝的確有救濟愛民之心,但在稱帝那一刻起,就已回不去了,他的民是過去困苦時腦海的民。」
「非是大明之民。」
「他救濟的是『過去的民』,是他過去見到,接觸到的百姓,非是當今活生生的百姓,因為現在的洪武帝不是民,也接觸不到民。」
「所有的民,都是過去的印象,如此情況下,再有愛民之心,愛的也不是真正的百姓。」
「真正知曉百姓實情的是官,是吏,但洪武帝並不信任他們,洪武帝只相信自己腦海里設想的那些民。」
「不容篡改。」
「更不容任何人去質疑跟爭辯。」
「隨著洪武帝在位時間日長,他跟真正的底層脫節也越發嚴重,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也自以為是。」
「最終只是以愛民之義,行虐民之行罷了。」
「從百姓中來,到百姓走去。」
「當今的洪武帝,早就忘卻了初心,下不到田間地頭,也不願去多問真正的百姓疾苦了。」
「他只願看官員呈上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