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斬情思(1)
第94章斬情思(1)
錢煙翠又哭又掙,到了將軍府上之時,早已經沒了力氣,丫鬟們連忙將她扶了進去。才進得大門,就見蘇將軍要往外走。
蘇顏青一愣,看著她面上淚水盈然,神情若死灰一般,住了腳,上前問道:「怎麼了?她,夫人…怎麼了?」
錢煙翠只愣愣不答話,兩邊的丫鬟忙道:「回將軍的話,夫人去了趟宮裡,不知怎麼的,出來就成這個樣子了,夫人哭鬧著要進宮,守門的侍衛又不讓她再進去。奴婢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錢煙翠終於回過神來,看著蘇顏青的面色,又忍不住號啕大哭,邊哭邊往地上軟倒。蘇顏青一見,皺了眉頭,終於彎身將她打橫抱起,向屋內走去。
兩邊的丫鬟一見,連忙跟上。
錢煙翠只是哭,渾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蘇顏青將她放到屋內床上,看她還抽噎不停,微惱道:「你怎麼了?」說完丫鬟遞過帕子,他猶豫了一下,接過去為她擦了把臉。
被冷水一冰,錢煙翠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往日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夫君,突然為自己凈面,心中又羞又愧,下了床,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哭道:「將軍,你殺了妾身吧。妾身對不起你。」
蘇顏青被她這一跪,詫異得俊臉微紅,連忙將她托起,微怒道:「你今日到底怎麼了?說什麼對不起,可不是…」他忽然想起自己與她成親半年,都未盡過丈夫責任,心中忍不住升起愧疚之情。
他嘆了一口氣,為她抿了抿鬢邊的亂髮,目光中神色難辨別:「說對不起,應該由我來說,這幾個月實在是對你不住…」
錢煙翠一聽,驚得連哭聲都收住了,面上還來不及顯出喜色,忽然又是一陣絕望,她抽噎地道:「將軍,這次真的是妾身做錯了,是妾身拿了你的玉佩…」
她說完,又將皇后如何誆她,如何引她說了,又如何將她領到了皇上跟前…她抽抽噎噎,說話顛三倒四,但是卻也讓蘇顏青聽了個八九分。
蘇顏青越聽心中越涼,只覺得渾身都似在冰天雪地里埋住一般,他愣愣地看著面前那悔恨不已的小女人,忽然長嘆一聲:「冤孽啊…」
說完,轉身將掛在牆上的寶劍拿在手中,抬步便要往外走。
錢煙翠見得他要走,慌忙撲上前去,死死拽住他的袍角:「將軍你帶妾身去,妾身去與皇上說明,這一切都是妾身編造的,要打要殺就妾身一人承擔,將軍…將軍…」
蘇顏青俊顏上,露出一絲淺笑,絕望而無奈:「你當皇上聽得你再辯解,便會信你?你好好在家呆著。我去向皇上請罪。我一死或許皇上能網開一面,饒得…饒得不相干人的罪過吧。」
他說完決然而去。留給她一個挺拔如劍的背影。錢煙翠終於再次放聲大哭。
蘇顏青打馬而去,冷洌的風打在如石雕一般的面上,卻是泛不起一絲的表情波瀾。
他的罪孽就在於他愛上了不能愛的女人!
他的罪孽就是在那雪夜之中傾吐了自己的心聲!可是分明…分明有一種聲音在心裡衝破了那層堅硬的地方,叫囂著:他沒有錯,她亦沒有錯…錯的是老天,錯的是這該死的命運!若在那華國滅亡的那一日,他將她納到自己的羽翼之下,若他不是親手將她送到另一個男人的懷裡,一切的一切也許會有不同!
在激烈的風中他的思緒紛亂如麻。沒有也許,也沒有如果。這一次真的是要一切都要完了。不但他那不能言說的愛戀將要連根拔起,就連他與她的性命都要一同消散在帝王的震怒之中…
蘇顏青看著遠遠高大巍峨的宮門漸漸呈現在自己面前,他大吼一聲,身形從快速的馬上高高躍起,像箭一般沖向前去…
一下!兩下!
歐陽箬在心裡默默地數著,執杖的宮人不敢怠慢,打得又響又重。不到五下,那月白色的宮裝上就滲出點點的血跡,一點一點,似墨染一般越開越大。宛蕙凄厲的哭喊聲像一根針一樣刺痛著她的神經,她艱難地轉過頭,看著宛蕙姑姑的面龐,口中喃喃想說什麼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宛蕙終於掙脫了鉗制住自己的宮人,哭著撲上來護著歐陽箬,哭道:「皇後娘娘娘,你放過我家娘娘吧,她根本沒想過跟誰爭什麼,我們都是從華地來的…哪裡會不自量力對皇後娘娘不敬…皇後娘娘…」
她哭得哀不成聲,歐陽箬卻是忍了痛冷冷地笑:「姑姑求她做什麼,今日左右不過是個死,姑姑…我歐陽箬…唯一對不住的就是你…」她吃力說完,已然是痛得滿頭大汗,嘴角流下一絲血來,方才忍痛已經將唇咬得鮮血淋漓。
宛蕙還待再哭,皇后冷笑道:「打!給本后打!統統都打死了乾淨!還愣著幹什麼!」兩邊執杖的宮人對上皇后毫無表情的眼睛,心裡一哆嗦,連忙又將停下的長杖高高揮起。
宛蕙哀叫一聲,趴在歐陽箬的背上將她護住,就如同以往一般,歐陽箬心中一痛咬著牙將她拉到自己身下。
她終於忍不住呻吟一聲,背上又多了一條猙獰的血印。宛蕙哭道:「娘娘,是奴婢沒用,奴婢沒用啊…」
歐陽箬痛哼了一聲,絕美的面上浮起悲涼的笑:「姑姑,今日與你同死,來世讓我做你的女兒,豈不是更好?」
宛蕙聽得呆了,在看看她面上的神色竟是存了死志。
「娘娘你還有霖湘,還有小皇子,你怎麼可以死…啊!」她未說完,身側被宮人一杖打來,頓時半邊都痛得要揪起來。
歐陽箬虛弱地朝她笑笑,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來。
痛,全身都是痛,她今世是犯了什麼罪孽,要受這等無間地獄般的苦,冷汗一滴從眼瞼上落下,模糊了眼前的一片…
她在恍惚中,看見一個小小的人跑了過來,大哭著:「母妃,母妃…」恍惚中,那張小臉分明就是凌玉的臉。
凌玉,她的凌玉回來了么…
已了無生趣的心又開始緩慢跳動,一點一點…
凌玉,她的孩子終於回來了…
她看著那小人朝她跑來,她努力要伸手過去抱她,猛然整條手臂一痛,卻是旁邊的宮人打到了她的肩胛之處。
她啊地一聲痛呼,又撲在地上。
宛蕙忙掙扎將她護住,沖那衝來的小人哭道:「小帝姬不要過來!香葉,香靈!趕緊將小帝姬抱走!」
歐陽箬痛得已不知再說什麼,只喃喃地念:「姑姑,我的凌玉,凌玉…」
小霖湘見母妃倒在血泊之中,潛意識中的塵封已久的血腥撲面而來,她若瘋了一般,尖叫:「母妃,母妃…」
那凄厲的尖叫聲,連皇后都嚇了一跳,執杖的宮人更是心有不忍地住了手。
小霖湘號啕大哭,撲到歐陽箬跟前,死死抱住她:「母妃…母妃…」歐陽箬被她的叫聲嚇得回了神,顫抖地抱了她趕緊低聲安慰。
渾身都裂開的痛,背上依是血色一片,她顫抖地抱緊她,懷中小小的人兒嚇得渾身發抖,歐陽箬猛然意識到她深藏在幼小記憶中的恐懼,心頓時再一次揪了起來。
她死了的話,小霖湘該怎麼辦?!她的生母已在她面前死去過一次,這次若又讓幼小的她見自己死在她面前,這對小小的霖湘該是怎麼樣一個深重的打擊?!
歐陽箬渾身發抖,只緊緊地抱著她,心中千萬思緒轉過,卻依然找不到出路。
她顫抖地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咬了牙,掙扎地抱著小霖湘跪在她面前:「皇後娘娘,請…請不要讓小帝姬看到臣妾…臣妾行刑!」
皇后冷冷看著那已然是血跡滿身的女人,心中微微詫異她還能跪在她面前,只求她不要讓她的孩子看著自己行刑受死。扭曲的心靈再一次被腦中的瘋狂掩蓋,她哈哈一笑:「她算什麼帝姬,不過是雜種一個罷了!打!給本后狠狠地打!」
歐陽箬一愣,看著她笑得猙獰而醜陋的臉,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擊得粉碎。她怎麼那麼可笑地求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太可笑了!她竟然還存著一絲的天真,相信面前的女人心中還有一絲一毫的仁慈。
無盡的悲憤在胸中叫囂,不甘在心中猛地衝破她那殘存的死志,她猛地抱著霖湘站了起來,看著皇后冷冷一笑,一步一步走向前去,散在身後的長發隨著宮門口吹來的冷風飛舞起來,張牙舞爪,似有了生命一般。蒼白而絕美的面上掛著彷彿地獄來的怨恨與不甘的冷笑,身上流淌的血在地上拖曳流淌。
她冷冷地大聲道:「蒼天為鑒!若我歐陽箬今日不死,他日定當將今日的痛苦百倍報復於你的身上!」
空蕩蕩寂靜的宮中回蕩著她不屈的聲音,「若我歐陽箬,若我歐陽箬…」
「不死!…不死!…」
她說完終於笑了,看著驚恐萬狀的皇后,笑得傾國傾城…
皇后氣急敗壞,對身邊的宮人怒道:「還不趕緊將她抓下去打!打死這狐狸精!」兩邊的宮人慌忙應了,想要去揪她,卻在看到她那臉上的神色時,一個個畏縮不前。
歐陽箬看著面前他們一張張噁心的嘴臉,只是一味的冷笑。
「你們這些沒用的奴才!怕她做什麼!拖下去打!狠狠地打!」皇后暴跳起來,正要親自上前去。
忽然宮門口傳來一陣幽長的通報聲:「皇上--駕到…」
皇后心中猛地一涼,不由軟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呼拉拉的宮人都跪了下來。歐陽箬依然冷冷立著。
她看向宮門處,那抹明黃色的身影終於出現。身上每一塊骨頭都叫囂著疼痛,每一處都在滴著鮮血,可是她依然冷冷地站著,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
兩人在對視中都有片刻的恍惚。
時光倒轉,這樣的場景讓回憶再次衝破歲月的阻攔,撲面而來。楚霍天看著她一身鮮血,抱著霖湘冷冷地看著他。眼中的憤恨與不甘與當年前如出一輒,他盛怒的眼神終於被痛苦代替。
她是他最愛的女人!往日捧她如珍珠寶貝一般。而如今卻成了這鮮血淋漓的模樣。
他心中一痛,大步上前去要扶她。
歐陽箬冷冷一笑,往後退了幾步,避開了他手的觸碰,懷中的小霖湘本已鎮定下來,看到楚霍天過來,忽然又大哭掙紮下來:「父皇,父皇,母妃…血,好多血…」
她大哭著撲到楚霍天的身上,楚霍天心中一痛,再看著歐陽箬那身月白色的宮裝已被染得血跡斑斑,心中又痛又怒,對跪著的皇后怒道:「誰叫你私自掌刑!來人,將皇后拖下去關在鳳儀殿中,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出來!」
皇后一愣,忽然怒得立起身來:「皇上竟然為這賤人!…」她還未說完,「賤人」兩字引得楚霍天心中一陣暴怒。他一巴掌揮到她臉上,將她扇得踉蹌倒地。
楚霍天俊魅的面上陰雲一片,怒道:「皇后擅權自專,即刻起,不得再掌後宮管理之權,用度削減一半。無朕的旨意不得出鳳儀殿半步。」
皇后被這話驚得說不出話來,她身邊的宮人見勢不妙,忙將她攙扶起,往外走去。皇后又驚又怒,大喝道:「皇上,你怎麼可以為了她…她私通…」她的喝罵聲漸漸遠去。
楚霍天回過頭來,看著歐陽箬。歐陽箬這時才覺得痛不可當,剛才憑著一股怨氣站著,如今她只想痛得失去知覺才好。她顫抖著抱著自己,慢慢軟了下來,幾乎要跪倒在地上。
楚霍天又緊走幾步,卻又被她冰冷的眼神嚇住:「皇上,不是想叫臣妾說么?好,臣妾就告訴皇上,為何那塊玉佩會在…會在蘇將軍身上!」
她蒼白的唇顫抖著一字一句地說,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上是無盡的嘲諷與怨恨:「那塊玉佩…是臣妾送給蘇將軍…尋找凌玉的信物!」
她冷笑地看著他越變越蒼白的面色:「皇上懷疑臣妾與蘇將軍有染…臣妾…還是那句話…幾年的夫妻,原來只不過是你是帝王…我是你的姬妾…你從頭到尾就根本沒有相信過我!」
她說完,哈哈一笑,通紅的眼中迸出淚光:「往日情義竟經受不住別人的挑撥,好好!」
宛蕙掙扎著跪到楚霍天面前:「皇上想想看,娘娘自從第一天跟隨皇上,寸步不離左右,怎麼可能去與人做那等苟且之事…皇上冤枉啊…娘娘風華絕代,就算是別人心生愛慕,又與娘娘何關?不能將這等糊塗帳算到娘娘的頭上!」
歐陽箬只是冷笑,撐了自己的身子,往裡走去,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的面龐,再也不想…
宛蕙見她去了也要掙扎著跟去。忽然歐陽箬身子一軟踉蹌倒在了地上,後背上鮮紅的血就這樣突兀地映在他的眼前。震得他渾身發軟。
「箬兒!…」一道心痛的呼聲過後,他再也忍不住奔了過去…
歐陽箬混沌之中,只覺得一雙手小心地撐著自己,他身上有自己最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她努力地想掙開他,但是他的手卻是牢牢地扣出她的胳膊。肩胛處又一陣劇痛傳來,她終於痛昏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