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龍奔萬里(3)
第202章龍奔萬里(3)
凌水月和秦伯符情急關心也都上了樓來。凌水月未及開口,梁蕭笑道:「釋夫人不必憂心,釋島主只是被封穴道。」伸手欲要解開釋天風的禁制,忽聽釋天風大喝一聲:「慢著。」忽地一個鯉魚打挺,騰地站了起來。梁蕭沒料他這麼快便沖開禁制,不由笑道:「前輩內功精湛,佩服佩服。」釋天風兩眼圓瞪,怒道:「方才是我大意,咱們再比過。」梁蕭道:「島主早先說過,倘若說話不算便是什麼?」釋天風道:「烏龜就烏龜,我靈鰲島的功夫一半是從烏龜那裡學來的,叫做烏龜也不冤枉。」原來靈鰲島的始祖最喜烏龜、刺蝟,由二者生息之中分別創出「蟄龍眠」和「仙蝟功」,奠定了靈鰲島武學的根基,是以釋天風有此一說。
梁蕭不料他堂堂宗師如此混賴,一時氣結道:「再斗一場,島主篤定能勝么?」釋天風麵皮一熱,自忖梁蕭武功與自己不相伯仲,僥倖勝了還罷,再輸一場可就永世不能翻身了,搔頭想想,說道:「好罷,武功權且算作平手,咱們再比輕功。」梁蕭分明勝出卻被他說成平手,端的哭笑不得。凌水月和秦伯符見狀,均想由著釋天風胡攪蠻纏或能扳回一城也說不定,也都靜觀其變。
梁蕭抬眼望著塔頂,忽地冷笑道:「釋島主,你自在靈鰲島享福,何苦來架這個梁子?惹下我這個對頭,怕是對你靈鰲島沒有好處。」釋天風一怔,啐道:「呸呸,胡吹大氣,了不起么?」凌水月卻眉頭大皺,尋思梁蕭武功甚高,釋天風倘若胡鬧太過,豈不是平白給靈鰲島樹下一個空前強敵。略一沉吟,說道:「老頭子,罷了,輸贏有道,你這麼混賴豈不叫人笑話?」釋天風素來懼內,聽她一說,啞口無言。梁蕭瞥了凌水月一眼,心想這老太婆先不作聲,非得我疾言厲色她才肯開口。
凌水月又道:「梁蕭,老身向你討個情兒……」梁蕭搖頭道:「不必了,花曉霜不來,我絕不放人。」凌水月被他堵住話頭頗感狼狽,忽聽釋天風大聲道:「霜丫頭怎麼能來?她……」凌水月、秦伯符又驚又急,凌水月叱道:「老頭子你胡說什麼?」釋天風慘遭河東獅吼,忙將話吞進肚裡,撓了撓頭,大為迷惑。
梁蕭觀顏察色,心中疑竇叢生:「曉霜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是被囚禁,不能出宮?還是重病在身,難以成行……」他左右猜測,一時心亂如麻:「這事頗有蹊蹺,怕只怕我在這裡耽擱一日,曉霜便多受一日痛苦。好!你們不讓她來,我便直搗天機宮,用花鏡圓做人質,一個換一個。」心意已決,轉向釋天風,微微笑道,「釋島主方才說要比輕功,可是當真?」釋天風精神陡振,笑道:「比輕功你篤定要輸。」梁蕭一點頭,道:「好,就比輕功。」釋天風忽得意外之喜,叫道:「不混賴么?」梁蕭道:「島主事後不混賴,想也無人混賴!不過,比法須由我定。」釋天風興緻勃勃,探身問道:「怎麼個比法?」
梁蕭道:「比腳力,自此出發,誰先到天機宮便算誰贏。」除了釋天風,眾人無不吃了一驚。凌水月插口道:「這麼遠……」梁蕭不待她說完,搶著道:「若我輸了,孩子給釋島主;倘若島主輸了,不得再插手我與天機宮的梁子。」他也知釋天風乃是生平強敵,自己此番勝得僥倖,若不能叫他心服,屆時天機宮之行徒增變數。莫如再勝一場,叫他無話可說,退出紛爭,自己也好專心與天機宮諸大高手周旋。
釋天風並無主見,掉頭望著妻子,凌水月尋思道:「天風輕功無對。梁蕭舍長取短,正合我意。只不過,長途奔走太過費力,天風年事已高,梁蕭卻當盛年,追逐已久,難言勝敗。但眼下別無他法,說不得,只好擔些風險。」當即微微頷首,釋天風心上一喜,轉頭笑道:「粱小子,就這麼說定。」凌水月道:「今晚大家也都累了,明朝出發如何?」梁蕭點頭應允。
定下賭約,釋天風三人下了鐵塔,秦伯符將群豪遣散了,一行人就在「九曲閣」住下。梁蕭在塔頂盤膝打坐,涵養精力。次日凌晨,雨歇天青,東方微白,梁蕭用過乾糧,下了鐵塔,風憐也帶上花鏡圓,跨了火流星在塔下相候。
稍待片刻,釋天風夫婦與天機宮諸人也都到了。眾人相見更無多話,乘船渡過黃河。踏上河岸,兩大高手拔足便走,端端逝如驚電,瞬間只見兩個小點。凌水月見二人並駕齊驅難分高下,心中微凜,取勝的把握又減了幾分。
風憐見狀,催馬趕上。諸人早已定下調虎離山之計,欲趁梁蕭被釋天風纏住搶下花鏡圓,誰料火流星不待眾人出手,早已潑剌剌一陣疾跑,奔出數十丈外。眾人大驚,拍馬緊追,但火流星何等腳力,片刻人馬無蹤只余裊裊輕塵。凌水月和秦伯符相顧駭然,均想:「這梁蕭算無遺策,說不定這次比斗輕功也有必勝之法。」
風憐趕出一程迫近前方二人,釋天風聽到蹄聲,回頭笑道:「這匹馬跑得挺快,莫要被它追上了?」說著加快腳程,梁蕭見風憐趕來再無顧慮,催動內力咬住釋天風不放。
二人一馬沿路飛奔。釋、梁二人均已知曉對方虛實,情知來日方長,短途難分勝敗,是以餓了同吃,倦了就睡,遇上風雨也各自覓地躲避,並不十分緊急。忽忽行了七八日光景,長江滾滾,已然在望。
抵達江岸,風憐要看江上風景,眾人便停步歇息。梁蕭極目眺望,但見遙山聳翠,遠水翻銀,船舶往返,鷗鷺齊飛。想起當年那場血染大江的鏖戰,宋元兩軍無數生靈埋骨江底,而今眼目下卻已不見了血火滿江、屍骨斷流的影子,便似那場爭奪天下的大戰不過南柯一夢,須臾成空,唯有這條長江逝水無語東流。
傷懷之際,忽聽釋天風嘟囔道:「晦氣晦氣,兩個小崽子啰里啰唆,這些窮山惡水有什麼好瞧的?」梁蕭回頭望去,風憐騎在馬上和花鏡圓指點江山,縱情說笑。釋天風則背著雙手,踱來踱去,一臉不耐。梁蕭心道:「此老精力矍鑠,奔走已久也不見疲憊,過江之後恐怕還有一場好比。」
釋天風踱了半晌,不由著惱,嚷道:「不等了。你們不走,我先過江去。」瞧得附近有船停靠,跑過去抽了一根竹篙,折了一段,飛身踏上,使出「乘風蹈海」的輕功在江面上滑出兩丈。風憐驚道:「師父,不好,這老頭兒本事太大,咱們快尋船過江。」
梁蕭含笑不語,心想用這法子過江不難,但步人後塵算不得本事。他一轉念,取來兩根竹篙握在雙手,左手竹篙一撐,篙身忽屈忽直將他凌空送出三丈。梁蕭右手竹篙探出,嗖地插入江水,竹節虛心,浮力甚大,乍沉又浮,梁蕭借力一個筋斗又縱出五丈,右手竹篙忽又探出,竹篙沉浮之間再將他送出三丈。兩根竹篙此起彼落,遠遠望去,梁蕭就似一隻長腿鷺鷥,在茫茫大江上恣意行走。釋天風回頭一瞧,不禁脫口叫道:「梁小子,好手段!」
二人各逞神通,橫渡長江,江上船夫、漁翁瞧得傻眼,只望那兩人飛逝如電,你追我趕。梁蕭手中竹篙使得性發,忽地后發先至從釋天風頭頂掠過,左篙一撐,當先落到南岸。釋天風尚在江中,見狀面色灰敗,嚷道:「罷了,小子,算老夫折了一陣。哼,你既然上岸,幹嗎不先走一步?」說話聲中也飛身上岸。
梁蕭笑道:「我徒兒還沒過江呢!再說釋島主一根竹篙便能渡江,不才卻用了兩根,可說佔了便宜,高下之別,明眼人一瞧便知。」這一頓馬屁拍得釋天風心花怒放,拈鬚笑道:「說得是,小子你武功不壞,見識更妙,這麼一說,老夫確是厲害那麼一些兒。」他一時高興,邊說邊拍梁蕭肩頭。梁蕭知他性子隨便,瞧他伸手拍來也泰然受之。
不一陣,風憐二人乘渡船過來,見岸上二人談笑歡洽都覺驚奇,只聽釋天風大聲道:「說起來,方才你手裡兩根竹竿,行動遠為方便,若在江心使招槍法給我兩篙,老夫躲閃之間腳下慌亂,非得撲通一聲落水不可。故而這勝負之數還需仔細推敲。」梁蕭笑道:「不然,倘若釋島主折下竹節當作暗器,按鏢法給我兩記,我這兩根竹竿勢必折斷,豈不也是撲通一聲落水無疑么?」
花鏡圓聽得好笑,介面唱道:「老烏龜,大烏龜,撲通撲通落下水。」釋天風腦子糊塗,這罵人話兒卻還分得清楚,當即兩眼一瞪,說道:「我抓過你就這麼一擲,包管你也撲通一聲,變成一個活脫脫的小烏龜。」花鏡圓瞧他眉眼兇狠,心裡害怕,吐了吐舌頭躲在風憐身後。
一過長江,路途便已過半,兩人各自加快腳程。釋天風雖然年邁,但天賦異稟,氣息悠長,較之少年人不遑多讓,而梁蕭無論內功外功,都是如日中天,一時旗鼓相當,誰也拉不下誰。
又行數日,眾人抵達錢塘江畔。梁蕭駐足江邊,挽起衣衫,向著浩浩江水拜了三拜。眾人不解其意都覺詫異,釋天風多嘴詢問,梁蕭卻神色慘淡,一言不發。釋天風撓頭半晌,猛可醒悟道:「好哇,梁小子你向江神默禱助你取勝是不是?」梁蕭還未答話,卻見釋天風面向著東方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唱了個諾,不由怪道:「釋島主這是做什麼?」釋天風嘿然不語。梁蕭眉頭一皺,正要作罷,釋天風見他不加追問反而憋不住了,說道:「梁小子,我給你說,方才老夫向東海海神許願,倘若此番勝出,定以烏牛白馬答謝,嘿嘿,你那江神不過芝麻大小個官兒,怎比得上海神的官大?」言下搖頭晃腦,甚為得意。
梁蕭不覺苦笑,心道:「你心中唯有勝負,哪知道生離死別之苦。說起來,阿雪生時並不傑出,死後怕也做不得錢塘江神,頂多是個孤苦伶仃的小鬼。」想著胸中一酸,幾乎兒當眾落下淚來。
入夜時分,眾人覓地休息,梁蕭叫過風憐:「此去天機宮必有一場惡戰,我對頭甚多,全身而退很不容易。倘使我有不測,你也毋須難過,騎了火流星趕快逃命。這幾日,我將生平武功編成口訣,自今晚傳授與你,但能領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風憐眼中淚水滾動,顫聲道:「師父,咱們不若將鏡圓還給老頭兒回西方去吧。」梁蕭臉色一沉,說道:「你要違抗師命么?」風憐從沒見他如此嚴厲,一時低了頭,淚水奪眶而出。梁蕭硬起心腸,道出心法口訣,逐句講解,直待三更時分,師徒倆方才各自歇息。
這麼白日里賭鬥輕功,夜裡傳授口訣,三日光陰轉瞬即過,括蒼山遙遙在望。前一日,梁蕭本已超出十丈,哪知午時不到又被釋天風迎頭趕上,不由暗自作惱,自忖十年苦練竟還勝不過一個古稀老者,早知如此就該晝夜兼程,倚仗年富力強將這老人拖垮。倘使這般不勝不敗,拖至天機宮內對自己十分不利。一念及此,便笑道:「釋島主,咱們就在山前分個勝負如何?」釋天風道:「怎麼說?」梁蕭指著遠處一株秀出於林的大檜樹道:「以那株檜樹為限,誰先到就算誰贏。」釋天風笑道:「好。」喝聲未落,如風掠出。梁蕭足下一緊,緊緊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