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哭了,顏顏乖
第34章不哭了,顏顏乖
年二十九的時候,悅顏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回沈馨兒家裡陪她過年。陳思恆開車從宿舍送她到沈家樓下,從後備箱拎了她的行李下來。兩人在門口依依惜別,走前陳思恆替她把毛絨帽戴戴好,又伸手暖了暖她的臉。
本來想說讓他進去坐一坐,見見她的姐姐,但是韓芳的那些話像針扎一樣在心頭,讓她一再意識到,這裡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招待客人的地方。
陳思恆卻以為是她還沒準備好,也從來不追問感情下一步該如何發展。這種順其自然的交往方式是他給悅顏的尊重。
悅顏提著行李箱進門,因為沈子橋是晚上回四川的飛機,箱子暫且先放他房間,一進門,就撞見韓玲站在一個攤開的登機箱前,把疊好的衣服一件件往裡放。
可能不防有人會突然走進來,韓玲停下動作,有些意外又有些狼狽地抬頭看了一眼,見是悅顏,神色一松。
悅顏撞見她在給沈子橋理箱子,自己也有點尷尬,放好東西,默默地走了。
結果下樓梯的時候不巧遇上了上樓的沈子橋,兩廂照面,就更尷尬了。
然後沈子橋點點頭,神色近乎冷淡:「來了。」
「來了。」
她也點頭,擦身下樓。
沈子橋一樣不停腳步,回了房間,一推門,把裡面的韓玲嚇了一大跳。見她在自己房裡,沈子橋驟然一冷,面色不愉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韓玲故作冷漠:「嫂子讓我來幫你收拾。」到底是女孩家,謊也編得十分不像樣,說著說著臉已經紅到了耳朵那裡。
沈子橋心下冷笑。
只覺得這女的腦子有問題,他姐要是真想幫他收拾也不會叫她。
因為沒有愛,所以從不會深究女孩行為的深層次原因。
韓玲做的這麼明顯,沈子橋卻只覺得她礙手礙腳。
沈子橋抬起行李箱扔回地下,抖開新的四件套換上。因為來住的是悅顏,所以他挑了小碎花床單,邊邊上綉著蕾絲。韓玲默默地站在一邊,看著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擺弄那些細巧精緻的東西,心裡泛起一陣酸澀,怎麼可能好受。
一個人在愛中所處的角度決定了她的說話方式,韓玲的生長環境里從來沒人教過她好好表達愛意,好好陳述相思,在她的認知里,這幾乎就是丟人的意思,所以她從大學開始就看不起高悅顏,覺得她輕佻又不自重。
她要到此時此刻才懂,當愛意真正盈滿心胸的時候,誰都無法抵抗那種傾訴的慾望。
可是說出來就有用嗎?
這個男人根本連看都不屑多看她一眼。
惡意在韓玲心底亂竄,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任它化出最利的鋒芒,狠狠刺向面前這個男人,即便每個字聽起來仍舊雲淡風輕地不可思議:「聽說悅顏已經見過男方家長了,估計結婚也快了吧。」
沈子橋手下動作不停,套好被罩又去換枕套,全程沒跟她有任何的互動。
韓玲眼圈一熱,淚幾乎要滾了下來,她咬緊下唇:「沈子橋,你以為你多了不起,你以為是個人都要喜歡你嗎?」
沈子橋終於回過來看她,彷彿匪夷所思:「說夠了沒?說夠了就走。」
自尊心潰不成軍,再難以忍受待在他面前哪怕一秒,韓玲掉頭離開,而淚也是出門的一瞬間衝下眼眶。
沈子橋傍晚就坐飛機走了,晚飯都是在機場解決的,落地后給沈馨兒發了一條報平安的微信,也給悅顏發了一條,當時她已經洗完澡,正坐在房裡吹頭髮,乍一看到時心裡湧起一股彆扭的異樣,她睡在沈子橋的房間,周圍全是他生活過的氣息,乍接到來自異地的沈子橋的消息,彷彿他就在自己身邊一樣。
「你注意安全。」想了想,悅顏還是回了這麼一條。
「嗯。」
就到這裡為止,誰都再沒有主動把話題進行下去。
韓震走之前耳提面命地教訓過韓芳,悅顏是他跟嫂子請來的客人,不要去找人家麻煩,韓芳嘴上答應地好好,還笑韓震想多了,背地裡壞點子一堆。
悅顏看她小,大部分時間也都不去跟她計較,她先用些小惡作劇試探對方的底線,見對方一退再退,越發得寸進尺。偷拿她的化妝品,弄髒她的衣服都算是小兒科。過分的是除夕那天晚上,悅顏本來陪著沈馨兒在一樓客廳看春晚,快到十二點了,要發過年簡訊,想到手機放在房裡充電,上樓去拿的時候就看見一道人影竄出她房間。
悅顏心生不妙,快步跑回房間,桌上的筆記本、手機還在,偏偏插在usb介面的U盤不見蹤影。
她心下一緊,四下翻找都不見蹤影,她三步兩步地走去韓芳的房間,咚咚咚敲門,找她要。
等門開了,韓芳站在門口是臉不紅心也不跳,聽聞了悅顏的來意后,還抬手掩住嘴巴,打了一個造作的哈氣,懶洋洋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姨,你房間我進都沒進去,會拿你什麼東西?」
這種青春期的女孩,你越跟她大聲說話,她越是叛逆心起,要跟你反著來。
悅顏自己都沒有過叛逆期,也沒跟這種叛逆少女打過交道,強壓心頭火氣,好言好語地跟她商量:「韓芳,這個東西對我真的很重要,我工作要用的,如果是你不小心拿錯了的話,麻煩還給我。」
「沒拿就是沒拿,阿姨你耳朵不好就去醫院,你在我房間門口乾什麼?」韓芳也惱了,嘴巴不乾不淨,抬手要關門。
悅顏氣急,推手擋門,兩人的力氣不相上下,情形一時成了僵局。韓芳漲紅著臉,小牛犢似地呼呼喘氣,拿眼橫她,跳著腳罵:「阿姨,你腦子有病知道嗎?有病就去看醫生,我跟你說,我什麼東西都沒拿你過!」
「韓芳,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這次我沒有跟你開玩笑,你要是喜歡我給你買個新的,這個我真的有急用。」
韓玲也聽到兩人在走廊的爭吵,從房裡出來,問:「怎麼了?」
韓玲指著她大喊:「這人瘋了,姐,你快點把她拖走。」
悅顏隔著門,一把扭住了她的胳膊,韓芳動不了走不了,邪火上頭,騰出另一隻手去掰她手背,摳她手指,見還是掙不脫,乾脆抬手拍她打她,跟撒潑一樣,把韓玲也嚇一跳,連忙上去拉韓芳。
沈馨兒聽到樓上三個勸的勸,鬧的鬧,吵得簡直不可開交,一步步挪上樓來看怎麼回事,到的時機不對,韓芳堵著門都快要跟悅顏打起來了。她心驚肉跳,趕忙過來勸架。結果一個推著門,一個拽著人手臂,兩個誰都不肯先松。
沈馨兒急得下汗,連聲問怎麼了。
韓芳搶先道:「嫂子,這女人被狗咬了,又在我們家發瘋。」
悅顏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糟糕的人,惡劣自私,顛倒黑白,如果不是為了陪沈馨兒待產,她這輩子都不想跟這個人待在一個地方。
她氣得眼睛都紅了:「姐,韓芳拿了我的U盤不肯還給我。」
一聽悅顏這麼說,沈馨兒就信這是韓芳能幹出來的事,立刻沉下臉來:「大過年的很有意思嗎?你拿了姐姐什麼自己心裡清楚,快點還給她。」
韓玲死死地盯著沈馨兒,盯著盯著眼睛一眨,眼底起了霧,眼圈一周慢慢泛起紅色,抿緊嘴唇,她神情倔強:「好啊,你們倆都是一夥的,你們兩個合著伙欺負我,我告訴我哥去!」她歇斯底里地喊,「我要告訴我哥去,我讓我哥收拾你們!」
韓玲看著不對,喊了一聲:「嫂子,你別站這邊,危險。」
話音剛落,韓芳徹底紅了眼,以頭做錘,猛地向悅顏的胸口頂去。悅顏躲她不及,被撞的腳底一滑,整個人向後倒,偏偏身後就站著沈馨兒,陰差陽錯間聽到韓玲尖著嗓子喊了聲嫂子,悅顏踉蹌站穩,驚恐地回頭,就見沈馨兒扶著肚子歪倒在地上,眉頭皺起,臉色慘白,身下浸出的血色很快染紅了身上這條家居裙。
悅顏腦袋嗡的一聲,韓芳也呆在了那裡。
因為是除夕,市內險情多,120一直佔線,韓玲跌跌撞撞地跑去車庫開車。悅顏跟韓芳兩人抬著沈馨兒下樓,沈馨兒已經痛到連話都說不出,滿臉是汗,嘴唇發白。120終於通了,卻遺憾地告訴悅顏,所有救護車都已經派光,接線員在電話里耐心指導她去附近婦保醫院入院。
韓玲開車,韓芳坐在副駕駛座,哭到不成人形。
沈馨兒斜躺在車後排,倚著悅顏,悶聲哼痛,悅顏緊緊握著她的手,不停地跟她說話,鼓勵她,讓她放心……混沌的大腦在經過恐懼后重拾冷靜,清楚地判斷眼下每一件事的順序:送沈馨兒就醫,然後聯繫韓震。
大年除夕路上堵到要命,沈馨兒痛得直打寒噤。悅顏反而不哭了,脫了大衣給她蓋上,忙音了很久的電話終於有人說話。
「顏顏?」
沈子橋坐午夜十二點那趟飛機,從四川直飛杭州,凌晨三點在蕭山機場落地,當即趕往市婦幼保健醫院,終於在將近四個小時的奔波后,見到了獨自一人守在待產室門口的悅顏。
她神情獃獃地獨坐在長椅,髮絲凌亂,看著地面發愣,她身上是一件及膝的駝色大衣,從袖口到下擺掛著一塊塊紅色的血跡,臉也被淚皴得皸紅,聽見了迴廊盡頭傳來的皮鞋踩地聲,她回過頭,眼睛一眨,兩行淚無聲地滑下眼眶。
她淚眼婆娑地凝望著那人走近。
沈子橋走到她面前,手提行李袋落在他旁邊的空地上,然後什麼話也沒說,他伸手抱住了她。
她身上所有力氣都被恐懼抽干,一點勁都使不上來,也不像平時那麼抵觸。靠在他腹部,側臉貼在他大衣有些冰的面料上,姿態逐漸軟化。
他的手掌包住她後腦,漫掌都是她冰冰涼涼的頭髮。
「不哭了,顏顏乖。」
多麼神奇的一句話,其初衷是來安慰別人的,卻引來了女孩無休無止的淚珠。她埋在沈子橋的毛衣里,終於哭出了聲音。
這是自她長大之後再也無權擁有的哭泣方式,肆無忌憚、聲嘶力竭,像委屈的孩子,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他的袖子,彷彿痙攣般用力。沈子橋怕她哭得背過氣去,用手輕輕拍著她後背心,一手梳她亂掉的髮絲。
哭過一場,她的情緒才漸漸緩和。抬起臉,悅顏習慣性地想把淚擦在他的衣服上,但是很快也意識到這個動作的不合時宜,她是有男朋友的人。然而沈子橋也沒給她深思熟慮的機會,他直接用手心擦掉她面上的淚痕,並不見外地抹在自己身上。
人像是剛剛從最深的噩夢中被打撈上來,心還分不清時間地點地狂跳,悅顏軟弱地跟自己說,就一會兒,只要一會兒,只要她恢復一點力氣,她就會立刻從他身邊走開。
沈子橋抬頭看看待產室亮著的那盞紅燈,低頭又看看悅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寂靜長廊,呆板燈光,宛如電影中的一幕盡數落入盡頭韓玲的眼中。低下頭,燈光照不見她臉上表情,手上提著的東西緩緩地垂到了腿邊,她轉身就走。
隨後韓震也從老家趕來,他在電話里聽了韓玲說起家裡發生的事,說不怪悅顏那是假的,你多大她多大,竟然能跟韓芳打起來,害得沈馨兒早產。他心裡是又急又怕,想,早知道就不讓悅顏回家裡住了。
到了醫院,得知沈馨兒還在手術室后,韓震的臉刷一下就白了,本來提著的一口氣頓時散了個乾淨,他腳下發軟,人就站不太穩,整個人猛地往後靠上了牆。護士腳步匆匆地從產房出來,說孕婦宮口太窄,建議剖腹產。韓震心裡暗罵,一把搶過筆來,千百遍知道自己的名字該怎麼寫,拿到筆後手卻抖抖顫顫,如何都寫不完全。
把筆連同紙一起交給護士,吼著催著讓人快動手術,又過了小半個鐘頭,忽聽產房傳來一陣嬰孩的啼哭。韓震眼底一熱,一屁股坐在地上。
悅顏跟沈子橋才鬆了一口氣。
孩子早產半月,因為小兒黃疸被送去了光療室治療。沈馨兒折騰了一宿,出來的時候身上蓋著條大白棉被,眼泡微腫,含著淚跟握著她手的韓震說:「疼死我了……」
韓震的眼當時就紅了:「以後不生了,我們再也不生了……」他也顧不上問是男孩女孩,一路跟在車邊回了產房。
悅顏看在眼裡,既高興又感動,忍不住說:「我都還沒見過姐夫這個樣子。」
沈子橋斜了她一眼,道:「女人拿命給他生孩子,他要是再沒心沒肺就不是男人了。」
過了兩天,傷口漸漸癒合,沈馨兒能起身坐起,也可以通乳餵奶。
韓震看沈馨兒身體恢復得差不多,把韓芳提溜到她床前,讓她跟嫂子道歉。事情經過太兇險,也太血腥,她完完全全被嚇蒙,看到安然無恙的沈馨兒和孩子后,又看了看鐵青著臉徹底放棄她的哥哥。她吸了吸鼻子,一聲對不起都沒說完,哇的大哭了起來,完全小孩的那種哭法,眼淚鼻涕齊下,一邊哭還一邊打嗝,沈馨兒被她吵得頭昏腦漲,就想她趕緊走:「好了好了,我也不用你跟我道歉,你把拿悅顏的東西還給她就行。」
韓芳抬起衣袖橫過眼睛,擦了把滿眶的眼淚,哽咽著講:「我……就拿了她一條項鏈,已經還給她了,其他我真的沒有拿……」
悅顏一怔,看了韓芳一眼。
沈馨兒將信將疑:「其他沒了?」
韓芳一邊哭一邊搖頭:「沒啦,真的沒啦。」
年一過出,韓芳就被韓震打發回了學校。
因為生的是女兒,來的時間又早,因此有了一個小名早早。
早早是個剛一出生,就初具美人雛形的小姑娘,眼線纖長,鼻樑高挺,連膚色都比一般小嬰兒來的乾淨剔透。初為人母的沈馨兒還在適應產後身體上的種種不適,心情低沉,只有看到女兒的笑顏是她唯一覺得幸福的瞬間。
她跟悅顏說:「早早一出生,我的一顆心都系在了她身上,除了她,周圍發生的一切都好像跟我沒有關係了。」
這裡面的一切包括姍姍遲來的韓震的媽。
老人家一聽說生了個女兒,也沒多大反應,一直等到年過出,沈馨兒出了院,她才從老家趕來探望兒媳和孫女,還背了一大包的土特產,沈馨兒不用猜都知道,裡面小到一粒芝麻,也保准全是給她兒子帶的。
一下班,韓震就去機場接他媽。
六十餘的老婦人,體型乾癟消瘦,沒有這個年紀人該有的知足常樂的表情,唇角常年往下耷拉著,唇邊的溝壑像被刀刻出來一樣,深深地鑿進嘴巴兩側,跟她相處,沈馨兒總覺得壓抑。
嬰兒讓韓震給抱下樓去給他母親過目。沈馨兒躺在三樓房間的大床上睡覺,孩子讓韓震抱走的時候其實她早就醒了,一時不想起罷了,聽著樓下傳來的一陣陣笑聲,心底又有些凄涼。
李惠芬在她生產第二天就從四川飛來看她,待了沒兩天,可能是怕見著悅顏尷尬,第三天的時候就搭飛機飛了回去。
沈馨兒越想越委屈,她拚死給韓震生了個姑娘,他韓家倒是熱熱鬧鬧,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她這邊孤零零一個,越是這麼想,她就越想把悅顏叫回身邊陪自己,好歹還能有個人跟自己說知心話。
答是答應回來住,但悅顏這邊公司已經開工,忙一個省會展銷節忙到日夜顛倒。不想她兩頭跑,沈子橋就把自己那輛沃爾沃給她開。
那天悅顏趕早下了班去另一家公司送材料,回來正早,歪歪扭扭地把車停進車庫,韓母本來坐在客廳看電視,一聽引擎聲只當是女兒回來了,透過落地窗玻璃往外看,認出了沈子橋的車牌號,趕忙站了起來,一邊笑:「子橋回來了。」
結果車門一開,下來的是個脆生生水靈靈的小姑娘,坡跟鞋,一步裙,一身職業套裝,吃力地提著一隻電腦包。
韓母收起臉上的笑,沒人跟她說起過家裡還會住進來這麼個姑娘。
悅顏在房間放下東西,樂顛樂顛地去跑看姐姐和小baby。早早午覺剛睡醒,沈馨兒正給她餵奶。
悅顏笑嘻嘻地湊上前,用手指點了點小朋友柔軟的腮幫,早早閉著眼抿嘴巴,蹬小腳,攥拳頭,就是不肯把奶嘴鬆開,一副喝上頭的兇悍像。悅顏哄她叫姨。沈馨兒倒笑了:「她現在能說話就是神童了。」
「要不要抱?給你抱會兒,我去上個廁所。」
悅顏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小小的一團,坐進沙發,熟練地用臂托住她後頸,讓嬰兒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臂膀上。
早早大概也認得這個出生時抱過自己的小姨,長著嘴打了個哈氣,很給面子地又昏睡了過去。
沈子橋看見車在,找過來的時候悅顏正沉浸在一種為人母的被信任的感動之中。沈子橋敲了兩下房門,她立刻抬頭,手指豎在唇邊跟他噓了一聲。
四目相撞,竟然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涌動著的難以言喻的溫柔。
沈子橋提起唇角,輕聲道:「還睡著呢?」
「剛吃飽。」
他放輕腳步走過來,到她旁邊坐下,手橫搭在她身後沙發的靠背上,不乏溫情的目光脈脈地投向她,和那恬睡的小小嬰兒。
兩人研究了一會兒早早的睡顏,悅顏壓低聲音問:「你覺得她像誰?」
沈子橋仔細觀察,說:「像你。」
悅顏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沈子橋強調:「眉毛像。」
悅顏低頭一看,氣頓時不打一處來:「她根本還沒長眉毛!」
「你說她以後會長眉毛嗎?姑娘沒有眉毛,長大了怎麼嫁人啊?」
「廢話,當然會長了,要不然她頭髮怎麼來的?」
沈子橋很愁啊:「可那也不是一個體系的。」
悅顏轉過臉來,不想和這個人說話。
韓玲上樓來叫人吃飯,門還沒進,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場景。
一男一女並肩坐在小沙發里,小聲討論著孩子將來的長相,男的手搭在女的身後,低頭時下頜輕輕蹭著女的髮絲,有種不自覺的親昵,不知內幕的乍一看,彷彿他們才是一家三口。
韓玲心裡澀澀的,她抬手敲了兩下房門,等沈子橋抬頭看過來,確保能真真正正看見她時,她才說:「可以吃飯了。」
沈子橋像是想到什麼,叫住她:「等一下韓玲,我有話跟你說。」
韓玲心撲通一下,耳朵瞬間熱了。
沈子橋起身出去,韓玲不無感覺地看了悅顏一眼,她壓根看都沒看過他們一眼。
他在前走,韓玲跟在他后,這一路一直低著頭,視線里只看的見他筆直西褲的褲管,踩在棉拖里黑色襪子的後跟。他領著她一直走到二樓一個小儲物間的門口才停住:「就幾句話,這裡說吧。」
韓玲看看他。
有一種男人,他不需要任何修飾,幾個動作,一個表情,就能讓人覺得特別有男人味。
不同於少年時代的浮誇,名錢傍身,到了這個年紀的沈子橋比同齡男人多了幾分沉穩,一種不需要刻意去顯擺的穩重。
「公司最近還忙嗎?」
韓玲說:「還行。」
沈子橋大拇指撓了撓額角,想了想又道:「有什麼困難跟我來說,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之前我在會上那些話,你也別往心裡去。」
韓玲強忍著眼底溫熱,她的自尊也絕不允許她在這個男人面前流露絲毫因這話而生的動容。
印象中,這樣的相處方式從未有過。單單隻有兩個人說話,也幾乎沒有。
她設想過兩人單獨相處的種種畫面,無論多麼美好的一幕,都不夠此刻溫存,一男一女,男的俊朗高大,女的溫和秀靜,他低下頭,看著面前的女孩說著動人的情話。這種想象讓韓玲彷彿泡在漸冷的溫水中,有一種遲來的難過。
他們認識了也快五年了吧,時間過去這麼久,他早幹什麼去了呢?
沈子橋聲音低沉磁性,目光溫和:「我姐這次生孩子,也多謝你了,要不然真不知道後果會怎麼樣。」
她的心一點點起皺,捲起柔軟的毛邊,在他溫情的描述里。
「你是姐夫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
這些話,他為什麼不早點說,非要等高悅顏回來,讓她開始患得患失的時候才說。
她為他失落了這麼久,得到的只有這一點,可是那又怎樣,吃夠了苦的人,只要一絲半點的重視就能溫暖她的心房。
韓玲一陣鼻酸,她等了這麼久,才終於等到他鬆口。
「好的……」
「還有。」
韓玲抬頭,眼中有異樣涌動,整個人籠罩了一層平時罕見的光芒。
沈子橋誤會了她的意思,開玩笑道:「不要緊張,這裡是家,不是公司,不要當我是你的老闆。」
韓玲揚起唇角,淺淺一笑:「我知道。」
沈子橋語氣真誠說:「我看你平時好像挺喜歡穿短裙的,老早就想跟你說了,你不要跟顏顏學,顏顏她仗著自己身材好就亂穿,但她那種風格根本不適合你。」
一盆水潑來,把她從幻夢中潑醒。
把早早還給沈馨兒,悅顏下樓吃飯。韓母正在飯廳擺碗筷,她從樓梯上下來,笑眯眯地叫了聲伯母。
來之前沈馨兒跟悅顏提起過,韓震的媽媽從老家過來看孫女,人在這邊住,沈馨兒老早發現這個婆婆難相處,光為她生女兒這件事就不知道鬧過多少矛盾。也不想悅顏跟她有過多接觸,面子上過的去就行。
韓母沒作聲,也不直接問你是誰,哪邊的親戚,怎麼會住在這裡,而是暗搓搓盯了好幾眼,把碗筷一放,扭頭去找兒子問這是誰。
韓震說了她跟沈馨兒的關係,還有她家裡的事。
韓母自言自語地嘟囔:「是個林妹妹哦。」
韓震哭笑不得:「這話不要跟馨馨面前去講,人當親妹妹一樣,聽了心裏面要難過的。」
韓母撇嘴,狀似不屑,眼珠同時往上翻了半格,嘴裡喲喲喲地叫著,來表示她的不認同。怕老婆的都沒出息,尤其在韓母心裡,怕兒媳婦的更是罪加一等。
「又不是親的,難過什麼?」
韓震知道說不通,搖了搖頭,也不多說。
韓母緊跟著問:「以後就住這兒了?」
韓震想了想:「怕是要住一段時間。」
韓母睜大眼,眼袋忽的加深,神情中透出敵意,嘴裡喊:「這怎麼得了,子橋還住咱們家呢!」
韓震哭笑不得:「這什麼跟什麼啊,您啊也別瞎想了,都是一家人。」
韓母看著糊塗,心裡清清楚楚。她早盯准了沈子橋這個女婿的人選,早在心裡把他跟韓玲湊成一對,況且兩家是親上加親,再合適不過,只是沒想到半中途會殺出一個舉目無親的林妹妹。老太太開始有了新的盤算。
幸好悅顏也不常在沈家待,基本上天一亮就出門上班,忙起來晚飯都是外邊解決,人影都難見著,倒是沈子橋跟韓玲一家公司,朝夕相處,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韓母去跟女兒打聽,沒想到話沒說兩句韓玲就煩了,讓她別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