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顏顏有我,還輪不到你們操心!
第38章顏顏有我,還輪不到你們操心!
下午,悅顏的動作明顯快了起來,處理完檯面上的工作,跟行政班的所有人一樣到點走人,這種迫切的心態連她自己都解釋不清。搭了電梯到一樓,才出門就接到了從田德辦公室里撥來的直呼電話,問她一個合同在哪。她想不到竟然是田德直接打給她,再讓他去自己電腦里翻也不合適,只得折身,搭了同一班電梯回樓上,放下包,走到工位前,開機,翻出電子版,點開列印,連到印表機,將列印好的文件拿給辦公室里的田德過目。
田德似乎正打算出門見客戶,難得一身正裝,悅顏進來的時候他正在系袖扣,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自從那次交談過後,他的情感表達似乎比從前更加外露、直接。
悅顏垂目避開,將那薄薄一疊攤在他桌面,跟他隔了老遠。
就聽他嗤一聲笑。
她抬頭看看,只見他低著頭正翻那疊文件,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過了一會兒,田德抬起頭:「準備一下。」
悅顏愣住:「準備什麼?」
田德最後拿起搭在椅子背後的西裝外套,伸了一個胳膊穿進去,交代悅顏:「拿好文件跟我去見個客戶,一會兒坐我的車走。」
悅顏本來不想去的,但是想到自己不日就要辭職,或許這個時間不適合跟領導的關係搞得太僵。她想了想,也就沒有拒絕。
這趟一共走了兩部車,她跟田德一樣,兩個銷售帶著助理坐另外一輛,車子一前一後地開到目的地停下,是家酒店。
從大廳進來,一樓是間全開式西餐廳,穿著燕尾服的服務生穿梭其中,小提琴悠揚悅耳。她原本走在田德身旁,因為她腳步略停,連帶著田德也停了下來,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靠窗的桌邊,一男一女兩人正在吃飯,女的說了句什麼,然後男的牽了牽唇,笑了一下。
桌上的燭火將氣氛映得格外融洽。
停頓似乎也就持續了兩三秒,隨後悅顏目不斜視,跟上了大部隊的腳步。
宴席設在酒店六樓的大包,對方公司的人早已到的七七八八,田德跟他們的老總曾經是戰友,一見面就有說不停的話能聊,全場氣氛被他們兩個炒熱,就見桌上觥籌交錯,笑聲不斷。
他們那個年代的人,身上都貼有那個年代獨有的標籤,酒桌上,兩人不僅追憶往昔歲月,甚至還唱上了紅歌,真正把氣氛推向高潮的,是田德在微醺之際,念的一首詩。
一首上個世紀70年代,前蘇聯非常有名的情詩。也不知是捧場還是真的受此感染,他話音剛落,場上就響起了如潮的掌聲。
悅顏沒有聽過,但是不得不說,一個念詩的中年男子,他身上那種罕見的文人氣質會讓人著迷。
坐在下首的悅顏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幸好她不是今天這頓飯的主角,偶爾的晃神也沒有被人格外關注。
直到一杯酒遞到她面前,拿杯子的是甲方銷售代表,四十多歲,一臉笑眯眯的,看著就讓人覺得平易近人:「田總不厚道啊,這麼漂亮的小妹妹都藏著不讓我們見。」
上座的田德爽朗一笑:「這是我們公司去年新招的高材生,可不是來陪你們這群人喝酒的。」
來人姿態豪邁,把酒往她面前一推,杯中酒因他這個動作晃了幾晃,灑了幾滴出來:「我不管,今天高興,又是第一次見,這個面子無論不能不給。」
悅顏看了看面前這杯酒,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田德,他正歪著臉跟隔壁座說話,一眼都沒往悅顏的方向看。
換做平日,悅顏或許會躲,但今天她明顯不在狀態,也懶得跟人敷衍,潛意識裡也覺得,可能喝點酒會不一樣。
況且她清楚自己的酒量,就這點白酒她也沒有往心上放,拿過杯子,仰頭一飲而盡,周圍喝彩聲一片。田德看過來,嘴角含笑,彷彿頗為激賞她在酒桌上這種痛快的表現,最後還是甲方的老總,似乎姓陳,在當中勸了一句才作罷。
悅顏從前不是沒有喝過酒,按理說酒量不該這麼差,但這一杯下肚的感覺卻跟從前完全兩樣,身體各處感官輕而曼妙,有種不真實的浮遊感,彷彿踩在雲里,讓人忍不住想笑,想說話,想站起來跳舞。
她不知道這場飯局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她發現自己非但走不動路,連站也站不起來,誰碰她一下都讓她感覺想笑,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笑,無法控制地咯咯笑。
有人過來扶她,也問她:「笑什麼呢?」
出了包間,穿過走廊,所見的一切景物彷彿都加了一層濾鏡,光怪陸離,不成比例,人流忽遠忽近,說話聲忽大忽小。雙方公司的人互道再見,悅顏半站半靠,似乎倚在誰的身邊,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問她:「小妹不要緊吧,怎麼一杯酒就醉了。」
「不要緊,回頭我帶她去醫院看看。」
說話的是田德。
進了電梯,聲音徹底被關在外面。悅顏努力想要站直,哪怕靠著牆都行,她以為的掙扎在田德看來只是擰了幾擰,聊勝於無罷了,田德看她喝成這樣仍不安分的模樣,搖頭笑嘆:「脾氣怎麼跟你媽媽一模一樣……」話雖這麼講,心底卻充盈著難以言喻的柔情。
電梯一直到了一樓大廳,田德加快腳步,車早已泊在台階,司機跳下車來,殷勤地為他們拉開車後座的門。田德護著悅顏的前額,將她扶進車裡坐好,自己跟著彎腰進去。
車子開動的最後一秒,他回頭看了一眼。
是等紅燈的時候,司機的眼幾次望向後視鏡,終於忍不住了,玩笑一樣說起來:「這輛奧迪跟了我們一路吧。」
田德沒太注意,因為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悅顏身上。
車開到了她租住的宿舍樓下,已經沒了奧迪車的蹤影,田德抄起她腿彎,另一隻手從她腋下穿過,打橫抱起她,然後下車來。
司機停了車,拔下鑰匙,幾步小跑追上前來,想替他搭把手。田德碰都不讓他碰懷裡的女人,避開他伸來的手,面色冷淡:「站在這裡,你把鑰匙給我。」
他抱起悅顏,步伐穩健地走進電梯。
到達目的樓層,用鑰匙開門,田德先在客廳看了看,有些亂,但是打掃得很乾凈,找到卧室的方位,他抱著悅顏進去,把她放到了床上。
她睡沉了,臉色酡紅,唇瓣豐盈水潤,給人一種少女的稚嫩感。
田德取來濕毛巾,坐在床邊,細緻入微地為她擦拭著額頭和臉頰,目光脈脈地描摹著她五官的長相。
只要看得長久,看得認真,多少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聯繫。
捋著她的劉海,他輕叫她:「顏顏?」
她貼在枕上搖了搖頭,彷彿聽見了有誰叫她,但是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來。
田德用手指從她光潔的額前劃過,目光戀戀,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了,彷彿從心裡發出的迴音,低而纏綿:「曉夢……」
敲門聲忽然響起,力大又重。
悅顏難耐地皺了皺眉,田德猛一下直腰坐正,目光投向門口。
並沒有敲一下就停,敲門的人鍥而不捨,彷彿知道有人就在裡面。
他忍耐地等候片刻,終於站起來,走去開,才把插銷撥開,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拉開。
來人高高大大地站在門外,臉色在看清田德起,就已經徹底陰了下去。
田德一愣,臉上隨後釋出淡淡笑意:「子橋啊。」
他看都不看他,撥開他肩直接進了卧室。
田德跟過來。
他走到床邊,一手伸到悅顏背後,想扶她坐起來,但是第一下的時候並沒有搬動。他抬眼,沿著她肩望過去一眼,田德的手壓在她臂彎上,碰巧跟他四目相接。
他冷聲道:「鬆手。」
田德慢慢道:「她喝了不該喝的東西,你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兒。」
他眼神陰冷:「鬆手。」
田德跟他對視了兩秒:「沈子橋,當著我的面搶人,不要太過分了。」
沈子橋冷笑:「如果我沒來,你想對她做什麼。」
田德皺眉:「我沒你想的那麼齷齪,我對顏顏沒有惡意。」
沈子橋說:「對,你只是不擇手段而已。」
田德頓住,他慢慢直起了腰,看向面前這個年輕的同性。兩人在生意場上交手過不止一次,從氣度、到手段,他跟田致遠相比更接近自己心目中兒子的形象。在沈子橋被社會快速催熟的過程里,也是田德親眼看著,看著他從開始那個氣焰囂張的男生,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氣場持重的男人。
田德慢慢地說:「沈子橋,你可以恨我,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就沒有你今天站在這裡跟我說話的機會。」
沈子橋冷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如果五年前高志明沒有出事,你覺得高志明會把女兒嫁給你嗎?就算你媽成了高悅顏她媽,你叫高志明一聲爸,可是在姓高的眼裡,你就是個居心卜測的臭小子,要啥啥沒有,要不是你追到了高悅顏,他連女兒的一根手指都不會讓你碰。」
沈子橋抿著嘴,臉色陰到極點。
田德笑了,伸手撣了撣他肩上壓根不存在的灰:「怎麼還像小的時候這麼沉不住氣,當初你為什麼放著代理服裝加工廠不做,跑來跟在我後面也做機工配件,你在想什麼,做了什麼我心裡都清楚,可是子橋啊,你沒這個必要,懂嗎?我跟你無冤無仇,你也犯不著一直追著我不放。」
「子橋,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別為了一個女人,把一生都賠在這件事上。」
沈子橋冷冷的盯著田德,突然咧嘴一笑:「我覺得值就好。」
沈子橋抱著悅顏重返奧迪,拉開車門,放她進去,開車的葉萌萌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怎麼了?」
「去醫院!」
葉萌萌用最快速度把車開到最近的一家醫院,還沒等車停好,沈子橋抱著悅顏跑下車,然後直奔急診。
洗胃,檢查,掛水,等一切落停,已經是凌晨三點。沈子橋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葉萌萌,想聯繫她,才發現一條兩個小時之前她留給自己的簡訊,說她有事先走了。沈子橋才意識到,這一晚他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悅顏一個人身上,連葉萌萌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坐在悅顏床邊,他有些精疲力盡地揉了把臉,苦笑。
天色微明,悅顏被急診室外急促的腳步聲吵醒,她睜開眼,眼前是一道刺眼的白色天花板牆,她有些疲倦地枕上轉了下頭,目光隨後定住。
咫尺遠的隔壁,沈子橋歪睡在旁邊的空床上,臉側向她這一邊,連皮鞋都沒有脫。
看了一個人看得太久,往往會記不住他五官的具體長相,細細端詳時,才會再一次意味到他的英俊和漂亮,她看了很久,想到的一幕幕都是少年時愛情的景象,夜晚的校園,行進的動車,他穿過人群投向自己的目光……
等沈子橋睡醒時,天色大亮,旁邊的床位空空如也,他一愣,翻身坐起正要下床的時候,悅顏從外面進來,臉上畫了點淡淡的妝。到底是愛漂亮的女生,不管昨天發生了什麼,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打扮好自己。
沈子橋往她臉上看了看,一個直男是分不出女孩畫沒畫妝,只覺得她氣色比昨天好了很多。
昨天的事,悅顏多多少少還有點印象,只是不好意思提,她覺得自己一定在他面前丟了臉,這是她最不想看見的。
知道她臉皮薄,沈子橋也沒有說破,目光望向旁邊,來了一句:「以後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悅顏明白,他一定是看到了她才這麼說的,她跟著就想起昨晚跟他一起吃飯的女人,她沒有問,沈子橋也沒說。
出院后沈子橋送她回家,車上的時候沈子橋還是忍不住責備,他看著前面,也不看她:「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出事了怎麼辦?」
悅顏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也就默默聽進去了。
她跟陳思恆分手的消息很快就讓家裡邊的人知道了。
韓震怎麼說不知道,沈馨兒恨不得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她沒去過男方家,更沒交過什麼男朋友,說起陳思恆來,就是顏顏一個玩得比較來的朋友,這是沈馨兒的原話。
悅顏當然明白姐姐的維護,但這種事,不是說定了,就一定奔著結婚去,她知道,想必沈馨兒也知道。那之後陳思恆來過家裡幾次,找悅顏,沈馨兒也沒給他難看,待他客客氣氣,從前那些事一個字都不提,悅顏沒有媽媽,她在姐姐的角色里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母親的部分。
陳思恆聽著沈馨兒一口一個陳先生,不再是從前那個略顯親近的「小陳」,他也就知道,自己是徹底被這個家庭排擠出去。
他們在初冬確立的關係,也在初夏正式分手,短短几個月時間,不算長,但依然讓人惆悵。
早早滿三個月的時候,韓震預約了一家影樓拍百日照,把攝影師專門請來家中,為早早設計了各種造型,扮萌扮酷扮可愛,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攝影師知道這單是老闆的朋友,最後提議,小朋友表現這麼好,要不來張全家福吧。
背景就安排在他們的客廳,韓震和抱著孩子的沈馨兒坐前當中,右邊是韓震的母親,韓玲立在母親身後。攝影師調焦的時候,沈子橋抱臂站在鏡頭前,審視著鏡頭中的一家數口,嘴角帶著一縷淡淡的笑。
韓母招手讓他一起來拍一張,他搖了搖頭。
沈子橋的事,連李惠芬也做不了他的主意,沈馨兒就更不好說什麼。但這件事,真真正正刺痛了韓母的心,她不是瞎子,在這個家裡長達幾個月的居住里,她太清楚那個叫高悅顏的女孩對沈子橋的魔力。
有個計劃在她心底漸漸成形。
碰巧韓母一個遠方親戚的侄子從上海過來杭州工作,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她打電話給悅顏,托她招待一下。畢竟是長輩,畢竟還是親口交代的,悅顏也不好推脫,請了假去火車站接人,韓母連是男是女都沒說清楚,只給了悅顏一個聯繫方式,等把人接到,悅顏才知道是個男的,姓林,三十歲上下,略胖,話不多,看到悅顏眼前頓時一亮。等上了副駕駛座后,又默默地把車裡的內飾看了一圈,還是沒有說話。
悅顏沒多想,把人送到地方就走了。
隔天下班,她剛出門就被保安叫住,他們保安在這裡做了最久,基本上有廠那天起就在這裡上班,公司每個員工他都有印象,關係處得都相當來。他告訴悅顏,說今天有個男的在園區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還跟人打聽有沒有一個叫高悅顏的女生在這裡頭上班,讓她自己注意安全。
隔天晚飯桌上,韓母突然說起來想請這個遠房侄子吃飯。韓震在人情這方面是最仗義疏財的,二話不說就定下來,到了吃飯那天,韓母也沒把悅顏給拉下,專程給她打過去一個電話,再三講好了吃飯的時間和地點。
悅顏按時前往,到地一看,發現並不是什麼酒店,而是路邊一家蒼蠅小館;也沒有韓家一家人到陪,坐在桌邊的就那個姓林的,換了一身半新不舊的藏藍色西裝,像是精心打扮過。
悅顏叫苦不迭,知道是被韓母擺了一道,轉身要走,姓林的眼尖,一下站起來從背後叫住了她。
她從不知道自己這麼好聽的一個名字被這人叫出來會有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悅顏轉過臉來,那人局促地立在桌邊,聲音小了下去,失掉底氣,看都不敢往她臉上多看。
悅顏忽然有了一種於心不忍的感覺,把人撇下怎麼也說不過去。想了想,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去,看了看四周圍,裝模作樣地問:「其他人呢?」
姓林的本來是話不多的,對著悅顏,話好像只有更少,支支吾吾了很久,硬是沒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悅顏暗嘆,算了,來都來了。
她從后往前抹了把裙擺,在他對面落座。
她一落座,姓林的神色也就鬆了,把一張油膩的塑封菜單往她面前推推:「你看看,想吃什麼就點。」
悅顏低頭瀏覽之際,姓林的在那邊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顯然,悅顏的一時心軟給了這個男人明顯錯誤的暗示,他面有喜色,沒頭沒腦地,突然開始自報家門:「我今年三十四了,目前在上海工作,是送快遞的,月收入也有兩萬多。家裡還有個妹妹,已經嫁人了,老家還有一套房子,將來結婚的話,可能還得委屈你跟我爸媽住一塊。」
悅顏一懵,嘴巴沒過腦的哦了一聲。
「前幾天我們見了第一面,說實話,我對你印象特別好,我覺得你是那種特別傳統的女孩子,所以就跟嬢嬢要了你公司的地址。」
悅顏恍然,心中跟著浮起一層不快:「上次保安跟我說,來公司找我的人就是你啊。」
姓林的笑了笑:「可惜你們門衛管得好嚴,進都不讓進,要不讓我蠻可以上去跟你說說話的。」
看著他那邊自說自話,悅顏幾乎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你要找我說什麼?」
姓林的理所當然地說:「就是謝謝你啊,謝謝你上次來車站接我。」
「你不用謝我,我是幫別人的忙,今天吃飯也是別人硬叫我來的。」
那男的像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他自以為是的感情里,悅顏有點招架不住,乾脆把話說的明明白白。
姓林的默了默,接著道,彷彿悅顏剛剛的話全然沒被他吸收:「我聽嬢嬢說,你剛跟男朋友分了手,現在還是單身,說實話,我本來還是有點介意的,但是自從見到你本人後,我發現你跟大城市裡的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樣,看著就特別的清純。」
這個姓林的有個口頭禪,一口一個說實話,確實每一句都是實話,也確實每一句話都難聽地要命。
悅顏好笑之餘,還是想跟他講講清楚:「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我對你沒有這方面的意思。」
也不知道韓母跟他講了什麼,他像是一口認定了悅顏對他有意思,聽著這話他點了點頭,彷彿多懂女人一樣:「我知道你們女孩子都害羞。」
悅顏簡直對牛彈琴,也懶得跟他多說,借口都不找,直接就說有事要先走了,姓林的才像預感到哪裡得罪到了她,跟著站起來,緊貼在她身後,有些惶惶的:「我是不是哪裡說錯了,你要跟我講的嘛,我這人就是太老實了,有什麼說什麼,不知道吃過多少虧,就是長不了這個記性……」
悅顏一句話都不想同他多說,挽著包直接離座,走到門口,就見另一桌男女老少忽的齊齊站起身,朝他們望來,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年幼有年老,他們的目光中帶著一種好奇的打量。
她心底一涼,脊樑上緩緩爬起了一層冷汗,隨後加快腳步,然而姓林的寸步不舍。她是打的過來的,腳步飛快地走到路邊攔車,手下意識就捂緊了背包,悚然回頭,發現那桌人已簇擁到了門邊,仍舊在看她。
姓林的也在暗自琢磨悅顏這個反應什麼意思,見她回頭,連忙道:「這些都是我的親戚,想來看看你長什麼樣子,給我把把關……」
沒等他把後半截話說完,一輛計程車準時剎在她面前,悅顏頭也不回地拉開車門鑽進車裡,生怕後面還有什麼狼豺虎豹追著自己。
回家的路上,她把這件事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猜到是韓母在當中搞鬼,這個姓林的簡直像吃定了她一樣,必定也是韓母在這當中說了什麼,思及此,悅顏心頭湧上一股怒火,但頃刻間,這股無名怒火又無聲無息地熄了下去。
她忽然在計程車的車玻璃上看到自己。
沿街霓虹如水流,金光燦燦的世界之間,她面容沉倦,有種格格不入的違和感覺。鏡中的那個女孩也彷彿在問自己,你有什麼資格生這個氣呀?
她沒有回家,而是讓司機中途改道,去醫院探望她的爸爸高志明。
沈子橋為他請的三名護工日夜倒班地看護,無不盡心儘力,住的又是私人單間病房,開銷不匪,這些種種都給了爸爸指日能夠康復的期待,說到底,也是她欠了沈子橋更多一些。
這件事,她連沈馨兒都沒有說起,沈馨兒自打知道悅顏跟那姓陳的分手以後,心思彎彎繞繞,竟又回到了沈子橋身上,也是這樁事給了她教訓,嫁給誰都不如嫁給自家人牢靠,知根知底,與其讓外人來對悅顏評頭論足,倒不如給了沈子橋好。
她一有這方面的意思,暗中也在留意他們兩個的相處,卻發現,沈子橋好像沒有從前那麼起勁地膩著高悅顏,即便悅顏回家,沈子橋也不常往家裡跑,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麼,人影都見不著。
夏日臨近,天也一天天熱起來,因為空調開的太早,早早接連得了幾場小病,沈馨兒每天抱著女兒去醫院報道,就剩悅顏看家。
從醫院看過父親回來,悅顏洗了個澡,睡了會兒覺,結果一覺睡醒,聽見樓下一陣喧鬧,有人喚她下樓。
悅顏下去才知道是韓母,今天家裡有客人造訪,來的正是她前幾天才剛見過的那個林先生。
雙手拎得滿滿,穿了一件polo立領衫,林先生有些局促地立在玄關下,臉上維持著內向人快要僵掉的尬笑,他也不是孤身造訪,旁邊陪了一個中年女士,體型微胖,燙著捲髮,打扮艷俗,一進門就扯開嗓子呱呱呱地講話。
韓母笑容滿面,欠身讓他們進來。
悅顏一時遲疑,人就站在了樓梯的半當中。
韓母也不往她身上看,自去廚房整治茶水。
她今天休息在家,穿的是家常的白色短袖,休閑短褲,隨便盤了一個花苞頭,一身小姑娘打扮,清爽柔軟,只是有點懵。
姓林的真是越看越喜歡,話還沒說出口,臉就先紅了,路都走不動了。
悅顏皺了皺眉,心想:他來這裡幹什麼?
隔著一道磨砂玻璃,韓母在廚房忙活個不停。
姓林的將手上那點東西堆到了客廳的茶几上,挨著沙發邊坐下,然後像等被家長訓話的小學生,兩手平放在膝上,眼睛看著地面一敢不敢動。
韓母提著茶杯出來,見悅顏轉身要上樓,那個波浪女人急忙喊住她:「悅顏,是悅顏吧,來啊,下都下來了,一起坐坐啊。」
畢竟是長輩,悅顏不好甩臉色給韓母看,躊躇片刻,走到沙發邊坐下。
韓母又把女兒韓玲也從房裡叫了下來,韓玲走下二樓,看清客廳一男一女,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再也想不到母親想要說和姓林的跟悅顏在一起,帶點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幹嘛?」
「你小林哥來了。」
姓林的已經站了起來,乾乾地叫:「韓玲妹妹。」
韓玲在心裡乾笑:他算哪門子的哥哥。臉上的客氣倒是一點不少,含笑道:「小林哥你坐。」
波浪女人像是頗為滿意此刻的局面,臉上的笑去也去不掉,操著一口她不怎麼流利的普通話:「悅顏,你別看小林不會說話,阿姨跟你講啊,不會說話的男人最好了。算命先生給小林算過一卦,他別的優點沒有,就是這個命特別好,一生順風順水,不會摔什麼跟頭……」
話音才落,門口有人了接了她的話問:「誰的命特別好?」
悅顏心頭一跳,目光卻管不住地往門口走,只一眼,就看清了那人今天的打扮,簡便的polo立領衫,底下一條靛藍色的休閑七分褲,背了一個網球拍,氣質奢華。
沈子橋把球拍放在玄關,一邊換鞋,目光隨意地掃遍客廳。
韓玲的臉瞬間紅透,一邊是羞,一邊是惱,恨自己媽竟然起了這種心思,介紹這種男人給高悅顏,沈子橋該怎麼看她,怎麼看她一家人?想著想著,韓玲只恨不得能有條地縫讓她現在就鑽進去。
突然進來了一個明顯比自己強出太多的男的,姓林的更是不敢說話。
沈子橋跟朋友打完球,剛從體育館里洗過了澡回來,微濕的髮絲搭在額前,面孔陽光清透,給人一種陽光大男孩的感覺,尤其他一坐到悅顏身邊,一個青春無敵,一個陽光燦爛,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
悅顏看看他,他也跟著看了她一眼,自然地問了一句:「你看我幹什麼?」
這是他們「鬧彆扭」之後的第一句話。
悅顏這才確定沈子橋是故意的,而這種確定也讓她從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心被柔軟地包裹住。
沈子橋問:「這誰啊?」
韓母笑:「這是我遠房侄子小林。」
沈子橋一身閑適地靠在沙發背上,半搭扶手,看誰都懶懶的,身上有種被物質和財富鞏固出來的距離感。
看著這個出現在裝修氣派的客廳,氣場和層次完全不跟自己在一個水平線上的男人,姓林的先怯了。
放在平時,這種男人沈子橋放都不會放在眼裡,眼下卻主動同人寒暄:「林先生是做什麼的?」
他看了一眼悅顏,一瞬間奇異的自尊心讓他瞬間改口:「物流。」
沈子橋點頭:「這個行業還是蠻有前景的,未來三五年是我國國內物流的成長期,就拿我們公司來說,把內部物流外包給第三方做已經是一種趨勢了,競爭雖然激烈,但是國家扶持也多。」
悅顏聽他夸夸其談,彎了彎嘴角。
姓林的被他說的一愣一愣。
沈子橋又問:「林先生公司是什麼,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合作。」
姓林的有點下汗,磕磕絆絆地說:「其實我不是……」
那波浪女人連忙打岔:「小林還沒開公司的打算,不過男人嘛,小家先要搞好,才能安心搞事業,是吧?」
這話聽的韓玲羞憤交加,只想讓她快快住口。
沈子橋像是挺贊同這個觀點的,點了點頭,又問:「冒昧問下,林先生一個月收入多少?」
問及收入,姓林的似乎找回了一點自信,他人在上海上班,公司包吃包住,一月純到手就有兩萬多,還沒有還貸壓力。他故作鎮定地報了一個數字。
沈子橋笑了,然後看了看韓母。
波浪女人強勢道:「不錯了,男人太能幹,女人也拿不住,阿姨是過來人,女人就該找個比自己稍微差些的,將來無論生男生女,在婆家都不用受氣。」
韓玲面紅耳赤,忍無可忍,豁然站起。
就聽沈子橋慢騰騰道:「這不挺好的嘛。」
聽到這句話后,韓玲也覺得難以置信,她遲疑了片刻,但是很快,她就開始痛恨自己的遲疑。
波浪女人被這一誇,連連點頭,喜滋滋道:「要不算命的說小林命好呢。」
沈子橋頷首:「人好歸好,主要是韓玲自己要喜歡,是吧,韓玲,你覺得呢?」
恥辱奇襲她面頰,臉上有火燎原,忽的熊熊燒過。
她背對著客廳眾人,無人得以窺見她此刻臉上表情,除了微微聳動的雙肩、還有不能控制地正在發抖的手臂。
韓母一愣,連忙糾正:「我們不是給韓玲……」
「夠了!」聲嘶力竭地一聲大吼,像把生鈍的刀刃,割破空氣。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茫然對視,彷彿不敢相信這是韓玲的聲音。
悅顏知道沈子橋是過了,有點擔心地叫她:「韓玲……」
「你閉嘴,」她猛轉身,整張臉都是紅的,因為憤怒,因為屈辱,雙唇不規律地輕輕顫動,「很爽是嗎?看著我這被沈子橋羞辱。」
悅顏欲言又止,沈子橋皺眉,拿手蓋在悅顏的手背,然後輕輕握了一握,彷彿一個無言的暗示。悅顏下意識一縮,沒能掙脫。
這樣明目張胆的小動作,看得韓玲心在滴血。
在他眼裡,就高悅顏一個人珍貴。其他人的感受、心情就該被這麼踐踏,被無視嗎?
韓母沒料到眼下的局面會演變成女兒跟沈子橋的衝突,也有點呆掉。韓玲紅著眼,咬著牙,指著悅顏一字一句道:「說這些話有意思嗎?沈子橋,是我在欺負她嗎?犯得著這麼羞辱我嗎?」
悅顏要說點什麼,沈子橋先她一步冷笑:「原來你也知道這是羞辱。高悅顏是我們家的人,還輪不到你們操心!」
他拿了把劍,一下就捅進她心口,分毫不留。
韓玲臉刷的白透。
高悅顏一有什麼事,他就把一切都怪在她身上,從兩家結親、在酒店第一次見面開始。
從沈子橋見包間的第一眼,韓玲已經認出了這是高悅顏的男朋友,那段飯是怎麼吃的、怎麼吃完的,她都不清楚,她只覺得那一刻自己的眩暈,彷彿時空錯亂,將連接另一個世界的入口送到了她面前。
無論內心的情緒多麼盛大強烈,韓玲依然沒多看他一眼,沈子橋對她好像有點印象,坐定之後幾次掃她。
不得不說,女生對這種關注其實是很敏銳的,誰在看自己,誰對自己有意思,表面上裝得再雲淡風輕,心裡不可能不注意。
喜悅脹滿心胸,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兩邊親家碰過了面,也算承認了這段親事,再然後就是定婚禮、定酒店、定接親的日子,沈子橋去走廊外面抽煙,韓玲出來上廁所,有預感似地放慢了腳步,果不其然在經過時被男人叫住。
她調整了下表情,找到一個最從容的樣子,故作冷淡地回過頭去。
「你叫我?」
沈子橋徐徐吐出一口煙,被煙氣籠罩下的男人有一雙鋒利的眼,輪廓明顯。
「認識我嗎?」
韓玲仔細地往他臉上看看,搖了搖頭。
然後他說了一句話,那句話過了五年,她還記得當下那種難堪和羞恥,彷彿自己最無法示人的一面被剖開,攤在面前。
他說那句話的語氣並不怎麼厲害,嘴角甚至還微微帶著點笑意:「我就想問問,高悅顏她怎麼你們了?大冬天的把人一個小女孩關在門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