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彼岸花(六)
老胡回到縣城,即命令何狗生帶領爪牙去小酒鋪。酒鋪一角坐著一位小商人,正與帶著酒意的老翁聊天。
老翁見何狗生來勢洶洶,酒意頓時全醒,驚惶上前,說道:「歡迎何團長大駕光臨小店。」
何狗生大搖大擺地進入酒鋪,坐下也不要酒,令爪牙把老翁、阿朱和小孩抓起來。
老翁說道:「我們沒有得罪何團長啊!」
何狗生環顧四周,冷冷地問:「阿石呢?」
阿朱說道:「不知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一個爪牙狠狠地打了阿朱一個耳光。
老翁嚇得哆嗦,只得說道:「阿石上山砍木去了。」
何狗生對老翁瞪了一眼:「你還是識相,快去把阿石找回了!」
阿朱拽住他,求著:「阿公,不要!」
何狗生抓起小孩的頭髮,冷笑道:「不要也可以。你們想好,阿石沒有回來的話,你們全家的性命,我看不能擔保。」
小孩被抓得哇哇叫,情急之下咬著何狗生一口,何狗生惱怒地把小孩踢開,又掏出槍。
老翁趕緊抱著孫子,哀求道:「何團長,求您饒了我們,我去把阿石找回來。」
何狗生踢了他,收起槍,哈哈大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不見人影,就不要怪我。」說罷,押著阿朱和小孩而去。
老翁見兒媳和孫子被抓走,癱在地上欲哭無淚。阿石是個忠厚老實的人,把他找回了交給何狗生,就對不起他!可是不找出來,自己的兒媳和孫子怎麼辦?
小商人在一旁看著一切,但敢怒不敢言,只是陪著老翁喝悶酒。
老翁喝了好多酒,趴在桌子上醉倒了。
山上的康介白正忐忑不安。
賴飛鴻的深情如何了卻?她來到汝城尋找自己,這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康介白知道她是一個痴情的人,心如磐石,見不到自己,真不知道她會出什麼事!遂決定下山見她一面,好當面做個了結。
康介白下山,回到小酒鋪已經入夜,見靜悄悄的,沒有往日的燈火,沒有小孩頑皮的笑聲,頓時感到不妙,飛步進入酒鋪,透過月色,見老翁趴在桌上,忙推醒他。
老翁醒來見是康介白,一陣驚愕,說道:「阿石,你快走。有人要殺你。」
康介白不走,說道:「誰要殺我?」
老翁說道:「昨天有一個外鄉人打聽你的情況,今天何狗生就帶來許多人要我們把你交出來,他們要殺你啊!你快走吧。」
康介白悲切地想賴飛鴻怎麼這樣心狠手辣,又想應該另有其人,遂又問:「阿朱呢?」
老翁嘆一聲,推著康介白:「你不要管,你快走吧。」
康介白見老翁臉色有異,知道出事了:「快說,阿朱和孩子哪裡去了?你不說出來,我就不走。」
老翁只得說實話:「她和孫子被何狗生抓走了,你不回來,他就要殺了我們。」
「太狠毒了!用無辜的人要挾。」康介白震怒,找了一把砍柴刀,衝出酒鋪。原以為什麼事都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這個世道,老百姓安分守己忍也會遭受飛來橫禍。
老翁見康介白要去送死,喊道:「你不要去」,遂攔在門口。二人僵持了片刻。
「介白君!我終於等到了你。」此時,康介白聽到有人喊自己,見月色下站著一個熟識的人。
那人上前一步,竟是簡有志。
康介白驚訝地看著他,說道:「你怎麼也在這裡,沒有跟隨領袖!」
簡有志說道:「你還記得領袖!」
康介白說道:「怎麼會忘記。」
簡有志說道:「領袖聽說了你的情況,給了二十萬大洋,希望你和我在五嶺舉兵反對賴先生。現在,我們組建一支隊伍,來日就是領袖東山再起的功臣,也許是開國元勛。」
康介白說道:「我現在砍柴挑水度日,無憂無慮,我很滿足。」
簡有志說道:「你當真就甘心做一個樵夫木工!」
康介白說道:「對!比起現在所謂的革命,我寧願做樵夫。」
簡有志說道:「你還在擔心賴飛鴻,擔心與你的准岳父真刀真槍對著干。」
康介白說道:「參不參加革命無關他們父女,況且賴飛鴻與我已經恩斷義絕。我的確反對賴先生叛變,但我也反對領袖的道德主義。以道德的名義發動革命,然後聯合軍閥打軍閥,這樣的革命永遠是軍閥的戰爭,無論哪個勝利,都是徒然害苦老百姓,根本不是真正的革命,中國沒有前途。」
簡有志見他說的很高遠,知道一時說不服他,遂說道:「我與你一起去救人。」
兩人趁黑摸到何家堡,從一棵大樹爬進去,見何狗生正在客廳與老胡喝酒,門外有十幾個爪牙放哨,似乎在防範康介白突然來到。
康介白聽見他們在談到賴飛鴻,才知道她已經離開汝城,心裡略寬慰,又聽何狗生問:「你說康介白會不會回來?」
「你放心,康介白一定會來的,他是個忠義的人,不可能丟下這個**的。」老胡笑著,喝了一口酒:「可惜啊!」
何狗生說道:「他已經是一個砍柴挑水的人。你們為什麼一定要他的命?」
老胡臉上露出深意:「賴先生說康介白算是海宇人才,元戎之命,今天是砍柴挑水,明天就可以帶領窮鬼造反。既然他不能為我們所用,留下了就是禍害。」
兩人又互相敬酒。
康介白和簡有志沒有時間聽兩人無聊的談話,跳入廚房,舉起砍刀問明廚子關押阿朱和小孩的所在,打暈廚子,到柴房放了一把火,高喊:「著火了!」「著火了!」頓時,院子里亂成一團,爪牙們紛紛去救火。兩人趁亂,直奔關押阿朱和小孩的茅房。
老胡見無緣無故起火,守門的爪牙都亂了陣腳,忙對站在門口反應遲鈍的何狗生比劃:「是康介白來了,他現在在救人。快帶人去抓他。」
何狗生忙招呼幾個爪牙和老胡去茅房。康介白和簡有志正帶著阿朱母子到後門,見何狗生等人跟來了,忙躲在屋角。何狗生帶著爪牙吆呼而來,到了屋角被康介白抓著。
康介白把砍刀架在何狗生的脖子上,對圍上來的老胡和爪牙們說道:「快退後,放我們走,否則我就殺了他。」
何狗生嚇得面如土色,吩咐手下:「快快退後!」
爪牙們紛紛後退讓出一條道,康介白押著何狗生,帶著阿朱母子出了院門。
老胡手裡沒帶槍,見到手的獵物要飛,心中大急,對何狗生的爪牙呼道:「快開槍,誰打死康介白,誰當團長。」
爪牙面面相窺,何狗生見老胡如此歹毒,急忙喊道:「不要聽他的胡說!」「不要聽他的胡說!」
老胡見爪牙沒反應,搶了一把槍親自動手。何狗生嚇得竟尿了褲子。康介白見老胡毒辣無比,情急之下飛刀直砍向老胡。
柴刀正砍在老胡的脖子上,「啊」一聲,老胡手中的槍丟在地上,人也倒下。
情形突變,何狗生和爪牙們驚呆了,康介白抓起何狗生:「送我們出城!」
何狗生癱在地上心有餘悸,已經沒有鬥志,自言自語:「真想不到,老胡太毒辣了!太可怕了!」
康介白見爪牙又圍上來,一把抓起何狗生,呼道:「送我們出城。」
何狗生從噩夢中醒來,指揮著爪牙們:「聽,聽康先生安排,送康先生出城。」
出了城,康介白放了何狗生,告誡道:「以後不準為難阿朱一家,否則,我隨時取你狗命!」
何狗生再次領略了康介白的神勇,又是劫後餘生,誠懇地說:「請康先生放心,我何狗生以後不再打擾他家。」
康介白又道:「以後不要為非作歹,欺壓百姓!」
簡有志見何狗生頻頻說是,惶恐至極:「老胡是賴先生的左右手,死在你這裡,賴先生如何放得下你!」
何狗生一驚,說道:「老胡又不是我殺的。」
簡有志說道:「賴先生的毒辣,你是見過的。我勸你早謀出路,不應該坐以待斃。你知道,朱仇不久就要回來的。」
何狗生被簡有志說蒙了,唯唯諾諾:「現在湖南軍閥與賴先生聯盟,他們如要害我,天下無我立足之地。」
簡有志另有想法:「你是老同盟會會員,為何不跟我一同繼續革命,他日再造共和,你我就是國家元勛。」
何狗生看了看天,感嘆道:「現在賴先生等軍閥力量很強,要反對他們談何容易。」
簡有志說道:「當今亂世,各路豪雄興也匆匆,滅也匆匆,各領**三五年而已。你我如能舉起反賴大旗,將來即便不能問鼎天下,也可能稱雄一方三五年。」
何狗生正為難著,見簡有志劃出一條陽光大道,很是心動:「好,你簡有志的大名,我也曾經聽過,今後我何狗生就與你共創大業!」
康介白見簡有志找到合作人,自己也有了主意,遂告辭他們回到酒鋪。老翁與兒媳、孫子平安團聚。康介白向這一家告別,要離開汝城。
老翁見他這麼急,很驚訝:「阿石,雖然我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不用嫌棄我們。」
阿朱也勸說著:「我們可以跟你去。經過這次劫難,我們更是一家人了。」
康介白去意已定,說道:「你們應該過平安的生活,我要去尋找一條新的道路,一條屬於老百姓的道路。」一邊,抱起小孩逗著,「以後要聽爺爺和娘的話。」
小孩懇求道:「鬍子爹,我不讓你走!我要跟你一起殺壞人。」
康介白嘆了一口氣,放下小孩,與阿朱一家告辭而去。此時,他撇清了與一切舊式革命的關係,決心尋找新式革命組織——為老百姓打天下的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