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月色潺潺

146.月色潺潺

章節名:146.月色潺潺

翌日,新帝早朝。

這是半個多月來,樂正彼邱第一次上朝,鬆懈的臣子們又打著精神開始了為主盡忠的戰戰兢兢。

樂正彼邱將想讓十公主與西陵六皇子聯姻之事提到了檯面上。禮部眾臣自告奮勇地加入了帝王施加的和顏勸婚陣營,在下朝之後便去了驛館。

君臣輪番上陣,禮部的大人們語言十分情真意切,絲毫沒有逼婚的強迫感。甚至一度強調帝王將城池劃到了公主的嫁妝之內,長長的一大摞禮單之後,西陵國的將衛聽得目瞪口呆,慕容燁軒卻始終不置一詞。

昨夜跟著璃心悠所見之人對他的打擊太大,以至於他的腦子到現在還是懵懵然。

惶恐、擔憂,難以置信…齊湧上心頭。任憑禮部的人說得口乾舌燥,一句也沒入耳。

說了那麼多話卻被忽視了個徹底,北宜國的臣子對慕容燁軒的反應相當不悅。

「六皇子,下官與您說了這麼多,您都聽見了么?」

雖是自告奮勇為君分憂,但是臨行前樂正彼邱的話還回蕩在耳邊「朕對綺蘇公主甚為愧疚,你們一定要好顏悅色讓六皇子接納十公主,務必達成兩國聯婚之事。」

可現在慕容燁軒這副皺著眉頭凝神思量的模樣,好似在評估娶了自家的十公主會不會辱沒了他的身份。實在叫人不爽!

「六皇子!」

見慕容燁軒依舊神遊太虛,他們不得不拔高了音量。也不知道新帝是怎麼想的,非得用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彷彿他們十公主沒人要似的,追趕著要將她嫁給西陵國六皇子。

這麼豐厚的嫁妝,讓他們看著都心疼。

慕容燁軒驚醒,「什麼?」

禮部的人不得不捧著一張笑臉耐心重複道:「下官方才與您所說的,您都聽見了么?」

慕容燁軒瞧見了他手裡的禮單,臉頓時拉了下來,生硬道:「本皇子昨日已經與你們皇上說得清清楚楚,大人請回吧。」不屑與這些人多費唇舌。

禮部的人只得悻悻地離開了驛館。

想起昨日那人的話,慕容燁軒看著外面戒備森嚴的禁衛,臉色愈加難看。手握成拳之際,心中已然做好了選擇。

晨暮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絲萬縷的情緒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洶湧,能夠淹沒一切,還有一絲揭開藏頭露尾般的裸露感。形態萬千、晶瑩透亮,好象披著銀色的盔甲出征的戰士,奮力地揮灑著。

更漏不停歇地滴淌,側殿的燈火熄了又亮,彷彿不知疲倦地燃燒著。

南宮邪坐在樂正彼邱的身後,用腹語譏諷道:「即便你這樣做,也不可能斷了他的念頭。」那個蠢男人可是倔強地很。

樂正彼邱沒有搭理他,封了他的啞穴也不能讓他安分。

他翻著手裡的戰報,這些日子,在他的示意下,前線隔幾日便有騷動。北宜國軍隊按捺不出,任南昭小打小鬧地前來挑釁,弄得西陵兵馬有些草木皆兵。

南宮邪被他的沉默氣噎,自那個女人逃婚後,樂正彼邱就將他囚禁在偏殿中。雖然沒有被關入暗室內,卻也如斷了翅膀的鳥兒,飛也飛不走。

他不死心地又腹語道:「我已將南昭所有的兵權交給了你,你把我留著也毫無意義,為什麼不殺了我?」不讓他死,也不放他自由,難道就這樣讓他一輩子待在這裡?

樂正彼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待朕大婚之後,你想怎麼死朕都會成全你。」死固然容易,活著才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監視慕容燁軒的人回報他這些天相當安靜,他卻隱約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慕容燁軒好衝動,又認死理,背後沒有動作是不可能的。

擒拿慕容燁軒的時候發生的怪事他尚未查出,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在皇宮內將人劫走?陌生女子…不知名的黑影…真有意思,竟然都在他的算計之外。

內力發音很是消耗精氣,南宮邪索性閉上了眼睛,「別太自信。」雖然他贏不了樂正彼邱,但總會有人能與他抗衡。

這世上,誰也不可能永遠唯我獨尊。

也不管樂正彼邱有幾夜未眠,他安然地入了睡。身處高位久了,發現這樣平淡的日子也不錯,不用每日再耗費心神,安享一隅也甚美妙。

只是靈魂的空缺,始終得不到填補。

樂正彼邱剛提起筆,有人小心地推開了門。

樂正彼邱抬頭,來人將手中的東西恭敬地呈上,「皇上,這是鴿子剛剛傳來的消息。」

樂正彼邱放下筆順手接過,人立即退了下去。

南宮邪倏然睜開了眼睛。

樂正彼邱漫不經心地將小箋展開,清秀的字跡躍然紙上。

「主上,國師前日離開暖天閣,行蹤至今不明。」

……

明凈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傾灑,清光流瀉,意蘊寧融。月色柔和而透明,輕盈而飄逸。

銀月灑射在地面上,將人煙稀少的深山照得格外明亮。

深山最清幽的一角,有精緻木屋搭建。屋臨崖山,下落清泉,高木叢生,山花圍繞。

屋外,樂正錦虞坐在木椅中,對著頭頂的月亮讚歎道:「好美的月色。」

離開北宜國后,葵初便帶她來到了這不知名的地方。白日里她曾打量過周圍的風景,優美如畫,狀若人間仙境。

高峰入雲,清流見底。兩岸石壁,五色交輝。青林翠竹,輕霧花靡。飛鳥攢飛,沉鱗競躍…使人心境沉醉,流連往返。

葵初跟著她抬頭仰望夜空,「確實很美。」

聽出她話里的舒心,他輕聲問道:「你喜歡這裡么?」

樂正錦虞懶懶道:「應該吧。」

這裡確實幽靜,是適合養生居住的好地方。但是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太過美好的東西總是讓她把握不住。

她轉頭望向他,「你不用回南昭么?」他將她帶來了這裡,她很感激他。可是現在局勢這麼複雜,南宮邪被困在北宜國,南昭國一直是由他坐陣才能暫時安寧。想來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南昭國更加哄亂。

葵初搖頭道:「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她還不知道南宮邪與他們的關係,以為南昭會亂也在情理之中。

聞言,樂正錦虞笑道:「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你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就算他不管南昭國,但獨自一人出來,想必他那聒噪的小徒弟又該急了。

「不急,過些日子再說。」葵初移開話題,「你的身體好些了沒?」

樂正錦虞知道他所問為何,點頭道:「前些日子他為我把過脈,說已經大好了。」

葵初「嗯」了一聲,「那便好。」

四周十分安靜,葵初只答了這句便不再出聲。樂正錦虞也不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許久,葵初還是開口道:「那晚…對不起。」不管是不是青落的錯,事情發生了,他總要負責任。

樂正錦虞臉色有些微紅,這裡不是皇宮,置身紛爭之外,只有他們兩個人。葵初再提及那晚的事,讓她格外不自在。

「只是一個錯誤而已,你不必在意。」她佯裝鎮定道:「你也無需愧疚…說起來也是我…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以後不用再提了。」

她不想葵初因為那件事而心生負擔,也不想讓它成為兩人之間的枷鎖。如果可以,她寧願與葵初沒有牽連。不是逃避,而是完全沒必要,他們本身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葵初懂她的想法,正因為懂,所以心中更為酸澀。

怎麼可能當做沒發生過呢?幼芽已經長成藤蔓,枝繁葉盛地開著,將他的心扉撐得滿滿的。

可是她不願再提,他也只能將它深深地埋入心底,緩緩點頭道:「好。」

樂正錦虞的臉色這才恢復了正常,她相信,葵初以後不會再提那件事。

須臾間,空氣里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長久的靜默讓樂正錦虞有些不習慣。

葵初本來就不愛說話,較樂正彼邱更為沉默寡言。若不是他的容貌與氣質,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因此,樂正錦虞主動開口問道:「你平日里都會做哪些事情?」

葵初不假思索道:「煉藥,看書。」

樂正錦虞有些好笑,「就只做這些么?」他難道沒有幫著樂正彼邱謀划天下?

她仔細想了想,葵初在別人的口中總是神秘的存在,也許這個神秘就是與樂正彼邱一樣的極少出門。

葵初頜首,「每年都會定時祭天,偶然也幫人治頑疾。」南昭國內有些得奇症的,會有專人通報於他。

樂正錦虞也不意外他,他的好口碑自然是有原因的,他雖然只說偶爾,但救的人定然不在少數。

見葵初如實回答,她又問道:「有時我也會奇怪,你怎麼會煉那些毒藥?」世人傳頌的純善高貴、悲天憫人,他應該也有所耳聞。

葵初知道在她心中有時事情一直都沒有放下,便繼續回道:「其實毒藥有時也是良藥。」

樂正錦虞莞爾,「是我愚昧了。」那些醫術上確實都在說什麼以毒攻毒。

「毒藥本身沒有錯,它們只是被人提煉出來的靜物而已,只是又被人加以利用,才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葵初頓了頓,「其實…」

樂正錦虞笑著打斷,「是啊!任何東西本來都只是安靜地存在著,始作俑者總是人類。」將它們造出,利用它們達成不同的目的。

樂正錦虞盯著他,忽然問道:「祈凌山是什麼樣的地方?」怎會生出他們這些人來?

「是一個很美的地方。」葵初一臉嚮往,卻又怔忪道:「卻又是承載了許多重量與希望。」

翩然遺世,有時卻也讓他們活得喘不過氣來。

樂正錦虞似懂非懂,「就是因為所謂的大泱?」大泱在諸國並沒有留下任何筆墨,最後卻以最讓人震驚的勢態滲入到每一寸土地上。

葵初愣了愣,「他已經將一切都告訴了你么?」

樂正錦虞搖頭,「沒有,只是提了那個國家。」

她的眉間聚上郁色,「開明盛世的帝國么?」樂正彼邱勾勒的藍圖過於美麗,容不得半點瑕眥。即便以前強大如東楚,也沒能創造那樣的政舉。

「應當是的。」他也從未見過,只是從師長們口中得知那個存在。一代又一代地傳遞下來的東西,最為美好的憧憬。

他的面容始終淡然,出塵的氣質與深山融為一體,空靈悠然。

樂正錦虞好奇問道:「你這樣性子的一個人,怎麼會收了青落做徒弟?」

見她提到青落,葵初面色一軟,笑道:「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樣的奇妙。」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南昭國的國師將止於他這一任,他不需要挑天資聰穎的徒弟。青落出生后,思維總是比別人慢一拍。對於祈凌山的事情,人人都心知肚明,與他同齡的孩童也極其通透,只有他一直懵懵懂懂的,師長們怎麼教也教不會。

後來,跟著他到了南昭,青落更是一直將南宮邪當做聖上恭敬著。他雖然很吵很無知,可那活潑的性子,為他沉寂的人生添了不少光亮。

樂正錦虞點頭,「確實。」緣分是這個世上最為奇妙的東西,能夠將兩個毫無瓜葛的人的命運連接在一起,就比如她與南宮邪,與慕容燁軒,還有…宇文睿。

她問了許多話,不知不覺竟有些倦意。

葵初靜靜地望著天幕,有月亮的夜晚,月光總是很容易就會將星光掩蓋掉。

他突然說道:「有一個人,他喜歡了一個小姑娘好多年,一直都忘不了,還總是毫無保留地對另一個人述說他的心思。久而久之,另外一個人潛意識裡就將那個小姑娘也刻在了心裡。」

「明明他們的故事與另一個人無關,可每日被灌輸著,不知不覺間,另一個人竟也起了心思。很多時候聽著,便產生了臆念。有時候,甚至會將她勾畫進夢裡…」

「那個人整日神采奕奕地抒發著他的少年情懷,可另一個人卻只能藏著掖著,不敢道出一句。」葵初淡淡地說著,眸子也空遠起來:「你說,另外的這個人,他是不是也很委屈?」

他的話很輕,落在空寂的夜裡極為飄渺,星光也變得更加黯淡。

他等了好久,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於是緩慢地收回了飄忽的視線,向一旁的樂正錦虞望去。

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經趴睡在了木桌上。

她安靜地趴睡著,肩膀隨著呼吸輕輕聳動,長長的墨發垂落,將一半的身體遮蓋住。

她的側臉很美,就像在暖天閣那夜,散發著淡淡的熒光,輕易地勾去了他的魂魄。

葵初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端詳著她安穩的睡顏輕笑道:「他總叫你傻丫頭,你果然是傻的。」夜風這麼涼,她就這麼睡著了,也不怕生了病。

人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將別人灌輸的東西記住,然後變成自己所有。那三個字叫出來,他才發覺原來竟是這是這麼順溜。

他不自覺地伸手撫了撫她的臉,澀然道:「你會不會瞧不起另外的那個人?」

見樂正錦虞沒有反應,他鬼使神差地俯下了身子,唇瓣輕輕觸碰了她的臉頰。唇瓣上沾了清香,他的眼睛里迸出一絲笑意。

樂正錦虞卻不適時地動了動。

葵初立即變得局促不安,生怕她醒來,連手指也不知該如何放才好。

可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轉醒,他這才舒了口氣。

他有些嘲笑自己的做賊心虛,微微遲疑便拂了她的睡穴。

他輕輕地將樂正錦虞抱在了懷裡,紅色的衣衫蓋住了他的白衣,紅白相間,在潺潺月光的照映下,出奇地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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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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