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傷口怎麼不見了?!(1)
他們到了第三座山:
酒房山。***
在三大缸上好陳年醇酒之間,他們找到了溫約紅。
自從當年「在水一方」之役后的溫約紅,一晃眼又是許多歲月過去了,佳人渺矣,念茲在茲,顛狂剎那,悵惘一生。與其淚向愁人滴,雨向愁雲依,他仍選擇了酒:恩山義海,不如一醉:百年千古,不如一睡。
他俊俏依然,風流樣子,不減當年,只突著漸明顯的肚皮,像在腰間掛了一口水桶。
見著眾人,他也不理,只咕噥道:「又是叫我醫人吧?這人治好了,也不過是下山傷人,傷人不死,又給我醫,我自己自醫尚且不及,哪能醫那麼多的人!」
這回是小骨率先說話:「溫三叔,你忍心見死不救嗎?」
溫約紅索性閉上了眼睛:「我什麼都看不見。」
小骨憤然道:「閉上眼睛,就算看不見?捂著耳朵,就算聽不見?那麼,我放火燒了酒房,你也一無所聞?」
溫約紅馬上像批准了一件小事似的點了頭:「好好好,你去燒吧。天大地大,其實一生何求?何必何苦,我本一無所有。」
小刀上前一步,說:「如果我砸了你的缸呢?」
溫約紅忙攬住了瓷缸:「不行不行,這是好酒,今夕何夕,千般冷落,都要靠它消乏了。」
但巴旺見出溫約紅的弱點,立即威嚇道:「你若是不治他的病,我就砸了你的酒缸!」
誰料溫約紅也不怕威脅,反而坦然地道:「好,你砸吧。你若用手砸,我就毒斷你五指;你若用腿砸,我就把你毒成瘸子!」
梁大中生怕但巴旺真的硬幹,連忙勸阻。自己一行人畢竟是來求醫的,而不是來結仇的,要是對方不服氣,縱然仍肯允可治病,只怕也不會盡心儘力。所以一面扯住但巴旺,一面做好做歹地說:
「溫公子,你要什麼條件才給人治病?」
「好,看在小刀、小骨的分上,」溫約紅斜睨著眼,說,「誰能一個兒一口氣喝完我的『胭脂淚』、『金蓮奴』和『追君命』三大缸酒而不醉,我就試著治治看。」
梁大中臉有難色。
——誰都知道溫約紅的酒量。
——他劃出的「道兒」,誰敢真的對著干!
小骨卻道:「為什麼要喝酒才治病?喝酒是喝酒,治病是治病,這分明是兩回事。」
溫約紅翻著白眼反問:「為什麼要我治他的病?他是他,我是我,這分明就是兩個人。」
小骨忒也伶牙俐齒:「你是人,他也是人,人若有事,理當幫人。酒不是人,人也不是酒,為了喝酒不救人,這還算人嗎?」
掌聲。
但巴旺為小骨鼓掌。
——他越來越喜歡這小老弟了。
溫約紅也面不改容:「我不喜歡沒有豪的人。人無豪氣,生不如死。敢喝酒的人比較真誠、不防範、不造偽。我愛跟真誠的人交友。你們若不敢喝我的酒,就是沒誠意,而且不夠豪。既沒誠意,就不是我的朋友;既無豪,談不上是一個完整的人,那我又為什麼要為我所不欣賞的人治病?」
溫約紅侃侃而談,但巴旺停止了拍掌,梁大中也一愣一愣,不知怎麼回答。
——偏是在場的,沒有一人是善飲的,叫他們上天攢地、刀山火海,他們恐怕眉兒都不蹙一下,但叫他們喝酒,那比叫他們喝尿還苦。
小骨卻毫不猶豫地道:「酒不過是人造的酒,人要靠喝了它才有豪,那麼,這種豪,也虛假得很。有本事,有本色,就是滴酒不沾也夠豪夠真,那才是好漢所為!」
然後他還說:「真不明白,為何歷來總把能喝酒的和好漢子擺在一道:一道是竹筍,一道是人蔘,八輩子也扯不到一塊。喝酒的孬種渾蛋,多的是;不會喝酒的英雄,難道變成狗熊?你這人活一大把年紀了,怎麼想法如此迂腐?」
大家一時都靜了下來。
——將老虎逼上山,將烏鴉逼上樹,這種事,聰明人是不會做的。
——要一個人老拉不下臉來,實在不是件聰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