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間之劍

從離都到北境，有萬里之遙，從離都到西域，也有萬里之遙，從離都到白帝城，雖不足萬里，但也有八千多里。

行萬里路比得上讀萬卷書，這是讀書之人的道。

若萬里行俠仗義又如何？

當然稱得上是救民救世的大俠。

若趕了萬里之遙的路程，只為綻放光明，捍衛俠之精神，又如何？

這個問題，人人心中自有答案。

但有心中有答案，卻並不一定會被承認。

白帝城在妖獸攻城的當夜，便被摧毀成一片廢墟。

所謂一片廢墟，自然是連房屋樹木也全都被殺死，自然是不會有活人存下。

從城內逃出的難民往四面八方去了，背井離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很慘。

從別處逃來這裡，在白帝城中聚集，享受最後歡愉的修行者們，在那夜死傷也很慘重，此時真正成了無家可歸的喪家之犬，更別說幾日之後，便是和龍傲天約定的決戰之時了。

此時他們聚集在白帝城外的落雷峽上，惶惶不安。

「忽遭此大難，看來我們正道氣數已盡…」

「半年之內，正劍宗兩任宗主皆亡，天下之大，哪裡還有我們正道立足之處？」

「啊，想那柳萬里號稱世間第一人，卻敵不過魔頭龍傲天，青婉柔傳言是殺破郎君後代，又得柳萬里真傳，領悟人劍合一之訣竅，卻喪命妖王之手…」

「正劍宗，徒有虛名罷了！若不是正劍宗一直裝腔作勢，外強中乾，我們何至於將希望放在他們身上。到頭來百忙一場？」

「是極！若不是正劍宗，我們不會來白帝城，我那師兄，也不會被妖獸給吃了…」

「噓…正劍宗的人來了。」

「怕甚？沒有本事害了大家，還不讓說嗎？」

「對對對！眼下局勢實在兇險，那龍傲天定然不會放過屠滅我們正道所有英雄的機會，我們定要向正劍宗討一個說法！」

……

柳無雙秀眉微蹙，從落雷峽山下緩緩走向山頂，身後跟著朱三戒等人，一心人神色悲戚而憤怒。

「宗主。他們太過分了！何必再理會他們？小師妹還沒找到，現在拖一刻便耽誤一刻…」朱三戒跟在柳無雙身後說道。

柳無雙身形微微一滯，並未開口，繼續抬步向前走去。

「師姐！他們剛才說的你都聽到了吧？我們等下一定要給他們好看！」客逍遙神色激動地說道。

「閉嘴！」柳無雙終於開口。

「婉柔犧牲自我，難道你們還都沒有覺悟嗎？」

「凡人皆有一死。世間本就庸人大多數，你若是將精力浪費在與他們說教或者爭吵之上。又何意義？」柳無雙一口氣說完這些之後咳嗽起來。掩口的白帕上立即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紅斑。

「那應該怎麼做？」客逍遙問道。

柳無雙收起白帕之後，微微一笑：「婉柔以一劍承擔整個天下，我們的劍，自然也不能只讓人看。」

劍本來就不是用來讓人看的。

所以柳無雙說的這句話實際上是廢話，然而真正的實話往往都是廢話。

柳無雙說劍不是讓人看的，但正劍宗除了她。人人帶劍，實際上，即便是她，也帶著劍。因為她本身就是一把劍。

柳萬里有曾經有過無數把劍，但後來他卻只有三把劍，這三把劍分別是天地人三劍。

北境之外雪原深處，為了阻止妖王突破封印，他用去了一把，黑山之上，他用去一把，滅了擁有龍傲天一半力量的分身。

他最後的一把劍，傳給了柳無雙，是為人劍，然後星散而去。

與龍傲天的那場戰鬥，他用了一把劍，滅掉了龍傲天一半實力的分身，留下一把劍，並未使用，所以其實那場戰鬥，最後儘管柳萬里離世，但卻並不能說柳萬里敗了。

因為若是他兩劍盡出，而龍傲天是本尊前去黑山的話，勝負仍然是未料之數。

不過不管如何，柳萬里終究是離開了人間。

既然離開人間，那就沒必要帶走人間之劍，人劍自然是只能留在人間，留在柳無雙的身上。

世人皆以為柳無雙病重是被龍傲天所傷，但實際上在柳萬里離開人間之後，柳無雙便再也沒有遇見過龍傲天。

所以柳無雙的病，並非是龍傲天所傷。

但她的病，卻又是因為龍傲天，她得的是不殺死龍傲天不能舒服的病。

因為龍傲天是她的殺父仇人，因為她的體內有著一把人劍。

既然是足以毀天滅地的一把至強之劍，九品巔峰境的柳無雙，想要修行出這把劍是絕無可能，甚至即便她踏入大宗師境界，也絕無可能。

僅僅只是保存這把劍，就讓她苦不堪言，不斷透支著自己的生命。

她修的是藏劍術，本來就是以身為劍鞘，將劍意化作元氣藏在體內，這世上沒有人再比她更適合藏住柳萬里的最後一把劍。

然而就像是世上大多數事情一樣，若是那件事只有一人能做，那人必然苦不堪言。

柳無雙很辛苦，也很痛苦，所謂身心俱疲早已不能形容她如今的狀態。

挑戰龍傲天這件事，並非是正劍宗昏了頭，痴心妄想，自取滅亡，實際上是經過了精心策劃和部署。

正劍宗的弟子們雖然並無大智慧，但也遠遠沒到了被渣滓一樣的所謂正道哄抬幾句就會去挑戰龍傲天。

他們之所以向龍傲天發出挑戰，是因為他們有信心。

他們的信心並非是獲得了柳萬里真傳，領悟人劍合一奧妙，境界突飛猛進，外加還是殺破郎君後代的青婉柔。

他們的信心來源是柳無雙，這個漸漸將要被人淡忘的天之驕女。

因為他們知道柳無雙體內還有一把劍，一把柳萬里的劍。

這才是正劍宗的後手和殺招。

然而如今，忽然出現的妖獸將他們的準備和部署完全打亂，如今這群所謂正道又呱躁無比，似乎已經失去了斬殺龍傲天的所有先手。

因為整個正道，已經沒有人能夠正面檔上龍傲天哪怕是半招。

人間之正劍，恐怕永遠也沒有了綻放光明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