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那個說要一輩子保護我的人,沒有了(1)

3.那個說要一輩子保護我的人,沒有了(1)

我覺得飢腸轆轆。可是,就在前天,我曾幾次想象過的龍烏馬——那用花生、木薯、香蕉、棕櫚油、辣椒做成的美味,現在對我來說,沒什麼誘惑力了。你讓我對一切失去了興緻。

現實更殘酷。matuwidi說他會準備食物。可給我準備的,並不是龍烏馬。只有木薯,什麼味也沒有的木薯!

人家也沒說謊。人家是描述了龍烏馬。可並沒有說給我準備的是它。

我想起跟嚮導爬乞力馬扎羅。進非洲腹地,是越來越艱苦了。

「我們會用黃螞蟻製成醬。狩獵到猴子,將其熏熟后,蘸著蟻醬吃。」前天聽matuwidi描述,我還覺得噁心,心想,螞蟻做成的,怎麼下嘴啊。今天,我覺得他們眼中這最好的美味,沒準他一輩子也就吃過那麼一兩次。因為剛才我指著一個影子問是不是藍遁羚。他說,狩獵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容易,有次,9天都沒有獵獲到任何東西。

過一條小河后,我感覺腿上不舒服。我撩起褲腿一看,天呀,我的右腿,竟然趴著六隻水蛭。

我雖然穿著長到腳面的牛仔褲,可褲口沒有封死,水蛭爬進來了。你說matuwidi也不提醒我一下!我急忙伸手去抓,他制止了我。他脫鞋,在水蛭旁拍打,它們一一被震落了。

他替我壓迫傷口止血。可是有一個傷口血流不止。他掏出火柴:「用炭灰可以止血。」

我說不行。我有一個同事,小時候手被刀弄傷,他外婆用炭灰給他止血。結果,他修長的手上,留下一道永遠洗不去的青。

他去采了不知什麼嫩葉,搗爛后給我敷上。

他接著把大葉蒲葵蓋我頭上:「這樣還可以防止蛇纏住你的頭。」

我一聽蛇,脊背頓冒涼風。

「這雨林中,最大危險能怎樣?」

「怎樣?喪命。毒蛇猛獸沼澤。可以說,危機四伏。」

「之前你怎麼沒說?你說,只要跟你走,什麼危險也沒有呀。」

「是。剛進雨林,我就讓你像我一樣披掛上樹葉。你不相信。」他們相信綠色植物能給他們魔力般的保護。

那個說要一輩子保護我的人,沒有了!

我望著身後的小河。

一切不過是流逝。流逝的愛,流逝的青春,流逝的歲月。

其實心裡,還是有別的緒。這危機四伏的雨林,我死了也好。

對你,我也開始心生怨恨。你為什麼不在我離開北京時就說分手?那我就沒有這兩年的擔憂、忐忑、牽挂、僥倖。那我該多省心!

因為亞洲的森林危機,20世紀90年代,人們開始把目光望向非洲。剛果盆地,這地球的第二肺,這阻止沙漠擴張的綠色生命帶,二十年間,已經消失了一半。伐木公司,已把路修到森林腹地。因為戰爭帶來的貧窮,百姓伐木也是常事。七八歲小孩,撿的不是小樹枝,而是頭頂著一根根整木!讓我在這史前般的原始森林裡,感慨人類的所為。

總體來說,還是多姿綺麗、神秘莫測。殖民蜘蛛,能合作織出蹦床那麼大的蛛網。非親眼所見,絕不能想象。如果沒有頻仍的戰事,那非洲,豈不是神奇的天堂?如果我還有你,那現在的探險,該是多麼神妙。世事不能兩全。

我生命中沒有哪一天,能和這天的奇怪、濃烈相比。我被自然震撼著,驚怕著,我也被內心的悲傷之河一次次淹沒。我努力告訴自己,這無足輕重。我想起莫迪阿諾的海灘人。此人在海灘上度過四十個春秋,他笑容可掬,同遊人闊佬聊天閑話。在成千上萬張暑假照片的一角或襯景里,總能看到他穿著泳褲,混跡在歡樂的人群中。但是誰也叫不上來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待在那裡。有天,他從照片上消失了,同樣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其實我們都是「海灘人」。我們在沙子上的腳印,只能保留幾秒鐘。我們大多數人,即便在世的時候,也不過像一縷蒸汽,絕不會凝結成型。

那麼我,又何必苦苦糾纏於一場註定要結束的愛?

森林裡霧氣很濃。我的衣褲不知何時早已濕透。這濃霧,卻輕得像薄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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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世界的邊緣呼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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