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少時
「喂。」
乾瘦的孩子抬起頭,一雙眼睛卻很明亮,看向出聲的方向。
「把我的球撿過來你聽過沒。」
「這是誰啊,你們家還有這樣的人?」
「嘁,我的狗,戎行野你聽到沒。」
戎行野抿著唇死死盯著頭上,直到這群小少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是不是有什麼病啊?看起來好可怕。」
「不知道,他都跟狗搶東西吃,今晚也不許給他飯吃。」
「好的,少爺。」
戎盛歡歡喜喜領著自己的朋友們去吃好吃的了,等會他們還要去打遊戲。
至於戎行野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的,他一無所知,被摁進水裡無法呼吸的時候,他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他在不斷掙扎,掐著他脖子的那雙手又狠又戾,要不是突然有人來了,他絕對會死在那水塘里。
渾身衣服濕透,他也尿了褲子,狼狽地在地上撲騰大哭。
戎行野被扯進了祠堂里,戎慎親自拿著鞭子抽他,抽得皮開肉綻,這小子一雙眼睛依舊明亮,直勾勾盯著戎慎,挑釁意味十足。
「你小子敢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戎行野一句話不說,只是這樣死死盯著他,才五六歲的年紀,瘦的皮包骨頭,一身骨頭卻硬的很。
高燒了一場,戎盛卻怕極了他,明明比他大,每次見到他都嚇得腿抖,身邊離不得人。
戎行野沒病死,他又倔強活下來了,韓老爺子也來了。
提出了兩個要求,他要帶走戎行野親自教養,第二,戎盛改姓,送走。
初初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吃飯睡覺都得重新學,老爺子說一不二,戎行野也吃軟不吃硬。
鬧起來便是摔桌子砸碗。
沒一個星期,他就被丟進了大通鋪,去跟一群比自己年紀大不少的人在一起。
起先容易被人看不起,容易被打。
可戎行野不會服軟,猶如一頭暴躁的小獸,二話不說上來就掄拳頭,只認準一個人往死里打。
時間一長,所有人都知道了新來的小子是個硬茬。
一天一天地長大,他身後跟著瘦小的戎毅,兩個人日復一日在操場上練。
經常一天下來,渾身是汗連洗澡都來不及,直接悶頭就睡。
最苦最累的時候,戎行野都沒想過要放棄。
他要更強大,才能讓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
除卻戎慎,他學這些東西輕而易舉,野性難馴的小子偏偏有著絕佳的天賦,一群人等著將他的傲骨壓下。
可惜只有一次次被他刷新紀錄的份。
十幾歲的戎行野,狂傲到極致。
睥睨眾人,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因為傲氣,所以也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跑去救援的時候,他什麼東西也沒想,聽到小姑娘的哭聲,還以為是哪來的野貓。
用手剝開了碎石頭,掀起鐵棚一角,看到裡面紅色的裙擺時,他瞳孔微微一滯,然後直接彎腰鑽了進去。
那姑娘也不知道被壓在這多久了,整個人都哆嗦著,張嘴就叫他警察叔叔。
說話還打磕巴。
戎行野檢查她的腿骨和手骨,「受傷沒。」
「沒有,叔叔,我想要找我爸爸。」
戎行野垂眸,然後一把將人抱了起來,「抱緊了。」
她乖乖認真點頭,等出去了才憑藉著日光發現他年紀並不大。
「哥哥,我想找爸爸。」
「我會帶你出去。」戎行野只負責救援,不負責找人。
不過這小丫頭跟沒吃飯似得,拎在手裡也沒個重量。
路上有不少孩子在哭著找人,也有不少人在廢墟里幫忙一起,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小姑娘想哭又不敢哭,扁著嘴不讓眼睛掉下來。
戎行野看了一眼,實在搞不懂她為什麼這麼能哭。
好像從他找到她開始,這眼淚水就沒掉出來過。
「哥哥我想哭。」
「不許哭。」
「為什麼。」
「坍塌已經發生超過8小時你不吃不喝,現在最重要的是保存體力,哭也是在消耗體內水分,而且現在你爸還不知道在哪。」
戎行野想說的是萬一人不在了,有你哭的時候。
他想來生死看淡,但一般人禁不起他這麼說話。
好在抵達救援站登記點的時候,黎擎就在那等著呢。
「我的小公主!」
「爸爸!」
小丫頭一下撲進男人懷裡,父女倆那種唯彼此的感覺,戎行野怕是這輩子無法理解了。
「爸爸,哥哥……哥哥呢!」
戎行野邁開長腿,自顧自往前走。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我可以給你寫信么?我要怎麼謝謝你。」
小丫頭話也多,聲音脆脆的。
戎行野卻不能在這停留,甩給她一個隨便瞎謅的假名字,快步離開。
等結束的時候,他們一群人坐在安全地帶,席地而睡。
戎行野接過戎毅遞過來的水,用牙齒咬緊了手上的繃帶,面罩戴的臉上都留下了痕迹。
尚且還稚嫩的臉上有著不符合這個年齡的剛毅。
「有個人跟領導提要找個救了他女兒的人,我記得你那會抱了個小姑娘出來。」
「嗯。」
「去么。」
「不去,我缺錢?」戎行野不屑譏諷。
「大概是為了感謝你。」
「用不著,我也不是為了她才去的。」
……
雙胞胎4歲那年幼兒園放暑假,兩個人帶著幾個娃回了西北,又特地去了一趟事故發生地。
舊地重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畢竟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也沒認真記住過。
很努力去回想當時所在地,現在也早就拆遷變成了一條大馬路。
戎行野跟黎婠婠相視一笑。
「讓你失望了。」
「哪裡失望了。」
「可惜我一直不是你心裡想的英雄。」
「英雄不一定高高在上,也許就在生活里。」黎婠婠突然勾著脖子抱住了他。
「這位哥哥,今晚想吃什麼?」
「我想吃什麼不重要,家裡那幾個小的鬧著要吃什麼才頭大。」
三小隻口味各不相同,黎婠婠也慣著,每次做菜都得考慮每個人。
她喜歡一邊做菜一邊思考,反倒是成了她的解壓小秘訣。
「行野。」
「嗯。」戎行野低眸看她。
「這幾年我過得很開心,很幸福。」
「你要一直喜歡我,也只能喜歡我,愛我。」
「是我之幸。」他們碰了碰彼此的鼻尖。
「你上次去廟裡跟菩薩求什麼了。」
「求生生世世,都要遇到你。」
「那若是我與你年齡不等,或者我與旁人一起,亦或者,你是一棵樹,而我是溪流呢。」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還能再見到你,那所求皆有得。」
反正我不會再喜歡其他人。
恐怕他這份偏執,這份掌控欲,一輩子都改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