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番外 千風（上）

番外：千風

一整年的尾梢，工作檔期總算清空下來，山本武開始打包行李，準備回去日本和家人聚一起迎接新年，他將買好的禮物盒放入拉杆箱，手機鈴聲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在義大利的這幾年不是沒和國中時期的同學有過聯絡，只是因為工作的緣故，漸漸地也有所疏遠了。

山本武接到的電話來自於他國中班上的班長，樺南健太，說是新年前夕，打算照應習俗開個忘年會，同樣可以算作是同學聚會，29日，地點具體再定，詢問他是否能出席。

山本武爽快地應了，當晚給沢田綱吉打了電話，兩人商量好定27號的機票回日本。「隼人的話，他突然被事情絆住了，可能起碼得到元旦才能回去。」「誒？好遺憾……難得的機會，能和並盛的同學們聚一起欸~。」

於是就這麼在電話中簡單敲定下來了。

12月29日下午，東京池袋的一家ktv。

天寒地凍，陰霾的天空飄下細細霏雪。

大家天南海北的，有許多人沒能趕回來，或是工作關係抽不開身，聚起來的大約只有十幾個。樺南健太預定了大包廂，先到的幾個女孩子已經搶著在點歌，氣氛很快活絡起來，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幾個骨子裡脫不去二的男生捉起桌上的搖鈴，爬上沙發搖頭晃腦地開始用魔音加以伴奏，女孩子越是瞪他們，他們便越是玩脫了的愈發起勁。

那時候經常在一起唱的歌，經年以後再唱起來，又是一番別樣滋味。

年少時無憂無慮的犯二犯蠢，從這個時間點駐足回眸之時，也成了最美好的回憶。初入社會的年輕人們鮮少有這樣的機會，能暫時拋開一切壓力、憂慮，成熟和矜持的準則，此時此刻誰也無法阻止他們將勉強矯正粘縫好的節操重新弄碎了掉一地。

不知是誰好玩地打開了迪斯科燈光，炫目跳躍的華彩如同萬花筒般，蒙蔽了正常視野。與正在播放的抒情歌前奏極大地違和，不和諧音也突如其來地插入：

「對了，剛說山本君也會來的對吧？說起山本君，唔，……我記得廢柴綱和那個可怕的獄寺君一直同他一起的呢，他們也會來嗎？」

原本酣然的氣氛微妙地起了變化。就好像酒在發酵前後的差距一樣。

有人不自覺地嘲諷的口氣脫口而出：「廢柴綱？噢~想起來了，我當是誰呢。就是那個總是把數學考成零鴨蛋的天才么？~

誒……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呢，莫不會是在掃大街吧，哈哈。」

安藤的這番話一出口便無法收回了，細碎的討論聲隨後響起，音樂聲倒成了背景。回憶起並盛三人組，總能聯想起他們那時候奇奇怪怪的一些舉動，有段時間他們似乎是玩起了什麼黑手黨遊戲，更甚於，連那個向來獨來獨往的雲雀學長也偶爾被人看到與他們待在一塊兒，而種種事迹竟都是以那個廢柴到爆的沢田綱吉為核心，讓人越來越看不順眼。

幾個女生雖然很想出言提醒，這樣在背後說人的行為很差勁，然而剛才出言諷刺的安藤卻實在有嘲諷他人的資本，這都是沒辦法阻止的事。

不錯，從見面起就避之不及的話題終究是無法免俗地開始了：

職業，薪水，日常生活，無論用多麼自然的口吻說出來，都無法避免沾染上攀比的色彩。

「要不要這麼差勁，至少廢柴綱他為人很好啊，總是很樂於幫忙。你們中誰有他一半好？」有心直口快的女孩子忍不下去了，朝天翻了個白眼以表怒氣。

這句話就像是個開關，話匣子打開了，有人附和她道：「就是，看我們這一屆的校花，笹川京子不就對他青睞有加，經常和廢柴綱有話聊到一塊去的嘛！」

這一說不要緊，提到笹川京子有男生就開始淡定不能了。

安藤也是個不服氣的主，心高氣傲得理所當然。國中時成績就數一數二，一路順暢到考入東大，初初踏上社會便沾了家裡的光，成了名副其實的家族企業繼承人，謀到了個總經理的好職位。在座其餘人，連優秀如班長樺南也根本沒法和他比。

一時之間僵持不下，眼見好好的一場聚會誕生出股濃濃的火藥味，樺南健太深吸口氣，連忙跑上去打圓場。但他一人勢單力薄，聲音很快淹沒在了群眾的爭吵聲里。

樺南氣急，清了清嗓，放聲道：「都快閉嘴——！

安藤：「……」

其他人：「……」

樺南：「卧槽我告訴你們，其實剛才我不小心碰到了手機錄音鍵！下次碰到笹川京子同學我一定——」

安藤和男生們倉惶道：「別！——」

女孩子們：「……」

女生憤憤不平是沒錯，可是到底也存在那種不甘心的心情在作祟的緣故，被素來頗有威信的樺南這麼一吼，吵架的興緻頓時被澆滅了。

說到底，她們處於弱勢，畢竟她們偏幫著的廢柴綱，估計也沒實力爭口氣回來。

樺南左右看看，見這令人哭笑不得的鬧劇終於消停下來，無奈地吁出縷濁氣，重新露出爽朗的笑容，「這就對了，我們可不是來做破壞回憶的事的。」

話音方落，他放在褲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了提示音。滑開鎖屏一看，是一條新簡訊，號碼是陌生的。

【我們到了。請問是哪個房間？】

「我們」？樺南一頭霧水，簡訊的末尾特意標註了名字，他剛剛才看到。

【——沢田綱吉】

樺南只驚訝了兩秒，然後迅速回復完畢，在那之後抬起頭，「剛說起呢，同學們，山本同學和沢田同學到了。」

「他們果然是一起來的么？」

——這樣的疑問在提及三分鐘后得到了事實的反駁。

有人推門而入，走廊里中黃色的頂燈光線灌了進來。逆光的人影顯然是一下子無法適應包廂內這些光怪6離的霓彩燈光，聞聲望去的時候，只見那人抬手張開五指，微微偏過頭去，試圖阻隔開炫目的光線。

趁著這兩三秒的空當，遠遠的足以細細觀察起這個人來。

光線蒙昧又迷離，但依然能看出青年身上珊瑚色的毛衣，和套在外的灰色呢子大衣，雪白的圍脖溫存地貼在頸項中，遮掩住尖下巴的一角。下`身穿的是水洗白的牛仔褲，腳上踏一雙復古登山皮靴。斑斕的色彩不住將他從頭到尾地掃描，跳躍的華彩落上青年棕色的、略帶弧度的柔軟發梢。以及，伴隨著呼吸呵出的白霧，逐漸零落在室內溫暖的空氣里。

氣質。

這個人身上有一種歲月沉澱帶來的，無與倫比的優雅氣息。即便目前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狀態，也不影響這種驚艷感覺的誕生。

棕發青年的眼睛終於稍稍適應了些，放下手露出了面容，清俊的臉頰上略微透出一絲尷尬。他顯然極少應付這種情況，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鼻尖。這是他無措時慣有的小習慣、一個總被reborn拿來說事的小動作。

那麼多那麼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齊盯著他看……

感覺好微妙。

他轉身拉上門，唇隙中呼出的最後一縷白霧也歸於無，重新轉回身的時候，他並沒有急著往裡頭挪步，而是就站在原地，站在迷離虛幻的浮華色彩下，任由扭曲的燈光描繪出他高挑修長的身形輪廓，跳動的亮光勾勒出他清俊明朗的臉孔。

棕發青年的嘴唇微微翕動，吐出一句自我介紹的開場白來。頭頂墜落下沉沉的陰影，它的落點宛如欺詐師般，令人怎麼也覺得不真實。

「大家，好久不見。我是沢田綱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