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我本池中一錦鯉
第十七章我本池中一錦鯉
烏雅一脈軍功顯著,坤貞的郭羅瑪法烏雅·魏武亦是在朝任護軍參領一職。魏武雖已六十,卻不大顯老,性情更是爽直,愛笑,也愛熱鬧,跟個老頑童似的。
一見三個孫輩,魏武大步上前,將最小的齊布琛高高舉起,笑道:「哎喲喂這大小子!瞧瞧,瑪法的外孫兒和外孫女兒如今都長得健健康康的,真是老天爺開眼!」說罷,他邊作勢去掐勇者的小臉,邊說,「坤貞這小模樣兒長得真俊,隨你額娘!」
十四連忙抱住魏武伸向勇者的胳膊。他這是擔心魏武掐勇者的小臉兒時掐出一手的香粉兒來。
勇者倒是沒想這麼多。她木然然地站著,直的跟棵樹似的,心裡有幾分忐忑,生怕魏武對她這個外孫女兒不滿意。
十四成功轉移了魏武的焦點。他摸著十四的腦袋,笑道:「這是十四阿哥?瑪法上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剛出生哩,還是個小奶娃兒!如今再看,已然是個小爺們兒了!」
十四很是喜歡「小爺們兒」這個稱呼。待進了府中,他喜滋滋地跟勇者說:「以後得叫我爺們兒!瑪法說我是小爺們兒呢!」
勇者點點頭,說:「十四爺們兒。」
十四想著,得禮尚往來才好。他絞盡腦汁,回應道:「坤貞娘們兒。」
勇者還是聽過娘們兒這詞的,好像不是個好詞。她正想著要糾正,卻見十四已經歡快地跑開。原來魏武為了幾個小輩兒著想,特意請了京中有名的從泉州來的傀儡戲班子來演傀儡戲。
見勇者站著不動,魏武連忙招呼她:「乖孫女快來,瑪法給你佔了個好位子。」說著,他將一個小板凳放到十四與齊布琛的中間,撫掌笑道,「這中間的位子最好了,快來快來。」
勇者眯起眼睛來,連忙吧嗒吧嗒地跑過去。魏武拉著她的小手,領著她入了座。
魏武盛情難卻,四阿哥便也拿了個凳子,坐在幾個弟妹的後邊,跟著看戲。
覆闌纖弱綠條長。魏武府上的園子里,迎春花開的正好,金英翠萼,團團金黃帶著融融春意,難怪人人稱它「金腰帶」。
假山石前,帷幕之後,班子的藝人已備好了鉦鼓、銅鑼等物,那些製作精巧的傀儡木偶便如已穿著打扮好的戲子一般,凈等著上台好好表演一番。
十四對著勇者和齊布琛賣弄道:「你們知不知道這傀儡戲的來頭?爺知道!當年漢高祖劉邦被匈奴困在一個城裡,情況十分危急。他有個謀臣叫蕭何,知道那匈奴喜歡美貌女子,而且這個匈奴的夫人特別的善妒。於是他就做了好些木偶,雕刻成傾城傾國的女子,日日在城頭上演傀儡戲。那傀儡的身形映到窗子上,就跟真人無異。匈奴夫人看見了,害怕自家夫君攻破城池之後納了這些美女,就慫恿他夫君退了兵,劉邦也因此而解圍。」
齊布琛微微一笑,道:「十四表哥故事講得真好。不過,好像不是蕭何,是陳平。」
記憶力突破天際的勇者在腦中快速地搜索了一下,說道:「哦,這是『平城解圍』的典故,唐代《樂府雜錄》中有所記載。」
十四十分受挫,表情跟吃了蒼蠅似的。他搬著小板凳,遠離了這對奇葩姐弟一些。
今兒這傀儡戲,演的是《金鱗記》,說的是宋朝書生張文景和一鯉魚精的故事。
第一場,功書。鑼鼓聲一陣喧鬧,書生打扮的木偶閃亮登場。
張文景有些悶悶不樂。他家道中落,特來投奔自幼定親的金家。金牡丹是他的未婚妻子,自三年前第一次相見,張文景便對她朝思暮想,誰曾想如今他來投奔,剛開始時金家還熱情招待,待聽說了他家裡出事,便開始不冷不熱起來。
鬱悶的張文景進了書房,夜間埋頭苦讀,以排解憂傷之情,忽地聽得門外有自稱是金牡丹的女子敲門。張文景還不樂意呢,說金牡丹是「不顧父母羞和丑,私自來戲魚水情。」金牡丹連忙解釋。然後兩人吟詩作對,好不歡樂。
因是給孩子演的,這泉州班子刪去了許多少兒不宜的唱段。即便如此,十四還是微微牽唇,露出了一個「我懂的」的表情。
劇情往下接著演。金牡丹的父親金遠在張文景門前發現了支金釵,細細看來,還是女兒的金釵,當下怒氣沖沖地回了內宅,質問夫人康氏與女兒金牡丹。金牡丹連連喊冤,鬧著要上吊自殺。她到了張文景的書房,正撞了另一個金牡丹。
十四很是興奮,聚精會神地看著。齊布琛也被這傀儡戲深深吸引。唯有勇者和老四兩個面癱,俱是面無表情。
真假金牡丹的故事驚動了包青天。包青天來府上查案降妖,卻遇見了另一個包青天。真包公悻悻而歸。卻原來是園子的池塘里有隻鯉魚修鍊成精,她自從見了張文景后痴慕不已,特化作金牡丹與之相會。假包公則是鯉魚精的朋友鰲所化。觀音娘娘知道后,便揭去鯉魚精鱗片,使其化為普通人,與張文景結成夫妻。
傀儡戲終了。十四唏噓不已,連連讚歎,說道:「這鯉魚精雖是妖,卻比人還通情義。得妻如此,遠勝金牡丹之流,那書生真有福分。」
齊布琛才五歲,面上竟有感傷之色,口中所吐更是驚人之語,「父母所命,不一定便是良緣。冰人下書,門當戶對,總不如情投意合,相看兩不厭。」
仙女星系強調自由戀愛,勇者早就覺得地球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制度太過落後,此時聽齊布琛說出這話,反倒覺得應當嘉獎。
一旁的胤禛卻是暗暗心驚,皺眉糾正道:「父母之命不可違。這些才子佳人的段子,看過就好,切忌為此擾亂心神。嫡庶有序,決不可生出寵妾滅妻的心思來。」
勇者想了想,說道:「我若是那鯉魚精,我可不要為了和張文景成親而化為普通人。做妖精多自在,法力無邊,想變成誰就變成誰,而且壽命還長。為了和書生相守,她生生被揭去鱗片,變作普通人,此後生老病死,這是多大的犧牲?無論怎麼衡量,我都覺得不值。」
十四撇撇嘴,「玉克墨·坤貞,你根本就沒有心!」
齊布琛這次也站到了十四這邊,聲音稚嫩地說道:「男女情事,本就是你情我願。這種事情,怎麼衡量也衡量不清的。姐姐的想法,實在有些自私了。」
胤禛覺得現在的孩子真是愈發早熟了。想他當年五歲的時候,就知道和狗玩兒,哪裡懂什麼男女情事。
勇者還是固執己見,「她是妖精,就有身為妖精的職責。為了一個其他種族的生物,就拋卻自己的妖精的身份,這才是真正的自私!和背叛!」
雖則勇者用詞古怪,但十四勉強能夠理解大意。他反問,「那麼若是你是那鯉魚精,你喜歡那張文景,你會怎麼做?」
勇者很慎重地思考了一下,說:「我會以自己的本來面貌面對他,問他喜不喜歡我。若是不喜歡,我就回水裡去,逍遙又自在。若是喜歡,我就和他在一起。他以後不能有別的女人。待他先於我死了,我替他收屍,親自挖土,為他下葬。此後年年祭掃,永不相忘。」
胤禛聽這小表妹越說越離譜,連忙一手捂住小勇者的嘴,一手拉開目瞪口呆的十四,冷聲道:「誰也不許再胡說了,走走走,都去吃點心去!」
十四完全被勇者的愛情觀震懾到了。他茫茫然地被胤禛領去吃點心,心裡卻還在想著勇者的話。是啊,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以後這張文景讀書讀得發達了,定還要再娶妾室。這樣一想,那鯉魚精的犧牲還真是不值,全然不如做條無拘無束的錦鯉舒服。
胤禛邊吃著點心,也邊琢磨著勇者的驚世駭俗之言。年年祭掃,永不相忘,倒是有些意思。這玉克墨家的表妹,還當真不能按常理揣測。
一旁的魏武瑪法卻是頭疼得很。早知道就選那出《三打白骨精》或者《大鬧天宮》了!誰能料到這幫小兒竟有這麼多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