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人間自是有情痴
第五十六章
海德利緩緩走了過來,軍靴擊地,聲聲作響。
勇者眉頭微皺,隨即道:「既然身著軍裝,就要對得起你胸前的金色徽章,請不要這麼散漫,元首大人。」
「哦呀,叫什麼元首大人吶!」海德利眨了眨眼,輕輕拍了拍勇者的小臉,笑著說道,「要叫爸爸啊!明明可以上網,卻一直不和爸爸聯絡,二十四好女兒知道爸爸有多擔心么?」
勇者黑著臉說道:「你擅自進入他人系統,這違反了仙女星系系統法。」
海德利故作驚訝,「什麼?元首我違法了么?」他神色又驟然鬆弛,笑著說道,「二十四,你可別忘了,在法律上,我可是你的第一監護人。根據系統法規定,當孩子失去聯絡達五十年以上,監護人是可以申請進入系統,察看孩子的狀況的啊~」
說罷,他上下打量著勇者這一身滿清格格的打扮,嘖嘖說道:「這衣服太不好看了,襯不出我的好女兒的英氣,也顯不出來我們二十四的纖細腰身。」
他大大咧咧地坐到木製的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隨即向著二十四伸開雙臂,玩世不恭地笑著說道:「快,快讓爸爸抱抱你。」
系統大叔被海德利完全控制,無法開口,吐槽不能,此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鬼父海德利調戲養女——真是讓人火冒三丈啊這個種馬元首!
二十四自然不會主動上前投懷送抱。自長成之後,養女二十四對待元首大人的態度就是完完全全的公事公辦了。
她清了清嗓子,開始彙報自己的任務狀況,「我已經和惡龍德格戰鬥過一次了,因為級別不夠等原因,我落敗了。我要向著神聖的太陽和星戰之花發誓,我一定會努力升級,提高自身的戰鬥能力,親手打倒惡龍德格,為因他而死的人們復仇,一雪前恥。請元首大人放心,我會爭取早日回歸仙女星系,為您分憂。」
「啊……竟然輸了……」海德利整了整黑色的軍裝,站起身來,「沒關係的,二十四。不必將輸贏看的太重,即便你有天不再是合格的勇者,你也是我海德利唯一的女兒……嗯……給你留個保鏢的位置怎麼樣?你身手不錯,應該還挺合適的……喂,怎麼露出嫌棄的表情了?做元首我的保鏢薪水很高的!」
海德利說著,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時候已經不早了。他這個養女分明長了副水靈的模樣,卻生生被那個該死的系統培養成了個小機器人,海德利作為養父,從來沒有期盼過養女有什麼反應,或者對他有什麼表示。
但是,正在他要開口道別時,卻聽得勇者開口說道:「我很想您,元首大人。當我在地球遇到些不愉快不順利的事情時,我常常會憶起您的教導。等我回去之後,我們一同去華爾特星球看海吧。小時候,您經常帶我去呢。」
海德利怔然地看著自己依舊面癱的養女,許久之後,方才反應過來。他溫柔地貼近女兒的小臉,和她蹭了蹭鼻子,她雖然微微有些退後,這次卻並未像從前一樣避開。
海德利心滿意足,二十四這次來地球,還真是有些很好的改變呢!他手指摩挲著二十四的面頰,緩緩說道:「黑洞定向技術已經有所進展,研發小組說,二十年後可正式運營。如果你想念這顆水藍色的星球,你還可以回來。我的小可愛,我的小棉襖,我的小情人,爸爸等著你回來。」
系統大叔心裡瘋狂吐槽:小可愛和小棉襖就算了!小情人是什麼?不小心把心裡話說漏嘴了吧!還有……勇者也真是的……他小時候總帶你去華爾特星球看海,分明是為了看蘿莉時期的你穿泳裝啊!你為什麼看不穿啊!
等到勇者回到現實中后,就聽到了系統大叔烏拉烏拉一長串的憤怒吐槽。她全然來不及聽清,一直等到系統大叔吐槽完畢,她不過只聽清了隻言片語……鬼父、泳裝什麼的,完全不明白啊。
系統大叔深深地嘆了口氣,隨即有氣無力地說道:「做主線任務是有時間限制的,下次再做,必須等到幾個月以後。」
勇者點了點頭。
時當康熙三十八年的年尾,再過幾天,便又是新的一年。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一轉眼,勇者的時間只剩不到四年。
正月初九,是十四的十二歲生辰。
十四不想費心操辦,可西溶卻分外上心,一直忙個不停,暗中準備。上次西溶觸了康熙的霉頭后,便特意去尋來了《魏古特氏詩詞集》來看,看過之後,不由得對朱赫憤恨不已,覺得她實在是絕了後來人的路。
不過西溶她的點子多的是。這一次,她就為十四準備了生日蛋糕以及許多種新奇節目,且還拉著八爺黨一同胡鬧。
正月初九的夜裡,十四怏怏然地坐在院子里,撐著腮,滿面憂愁,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
老十最是了解,上前笑著說道:「是不是今年坤貞又忘了你的生辰?又不曾給你送禮?你又令齊布琛去找坤貞,但直到現在也沒個音信?」
胤禟搖了搖頭,嘆道:「胤禎,年年都是如此。你也該明白了罷,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強扭的瓜,它不但不甜,說不定還能毒死人。」
十三和胤禛坐的遠一些。十三遙遙地看著十四無精打採的模樣,嘆息道:「真是人間自是有情痴,以後指不定要出什麼亂子。」
胤禛抿了口茶,手執杯盞,淡淡地看著十四,面上十分平靜,心中卻在胡亂想著:她既是仙女下凡,來人間渡劫。那麼這劫難到底是什麼呢?她又為什麼非得入宮呢?胤祥語焉不詳,他到底有什麼不能向他這個四哥說的呢?
西溶為了十四的生辰,特意將十四的小院子重新布置,搭了個小檯子以作舞台,兩邊還垂著帷幕,兼有鮮花裝飾,雖在胤禛等人看來,著實不倫不類,但西溶她自己卻是十分滿意。
立在帷幕之後,西溶露出一雙靈動的眼兒來,偷偷向著院子里看去,恰恰對上了來得有些遲的胤禩的眼神。
胤禩略略一怔,隨即沖她微微笑了笑。這一笑,使得西溶小鹿亂撞,忙不迭地將帷幕拉好,躲到幕後。她緩緩撫著自己的胸口,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快速的心跳,身體的一切反應都在昭示著她對八爺的心動。
她又緩緩湊到帷幕邊上,再度向外偷看,只是這一次,八爺正和自己的黨派成員談笑風生,反倒是撞上了胤禛那古井無波的眼神。
西溶忘了躲避,怔怔地回望著胤禛。那眼神深幽而淡漠,無波無瀾,可西溶卻能看透那層偽裝,她看到了胤禛隱藏著的孤寂、對真情的渴盼……還有那一絲熾熱,那一簇燃著的火,定然是為了她,白蘇·西溶……
胤禛此時此刻正在發獃,心裡想道:啊,前一段兒時間給府里的造化狗做了件兒套頭衫,可是沒安耳朵,狗好像挺不舒服的,回頭得讓人加倆耳罩。狗籠得用竹子做,罩面兒得用羊毛的,這樣才能舒服。哦,李氏又有身孕了,她每次有身孕后都脾氣古怪,爺這段時間真心不敢去找她了。福晉越來越讓人舒坦了,溫柔,懂禮,很有規矩,真讓爺欣慰啊……
西溶:他在想我!他渴求著我!
胤禛:爺在想狗和爺的福晉!
十四:坤貞……坤貞她總是不來……
一直等到西溶面帶緋色地出場,宣告十四爺的生日party正式開始,坤貞都沒有來。
十四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半張半閉,有一搭沒一搭地欣賞著眼前的節目。
前幾個都是小太監和小宮女表演的,有歌舞表演,有「相聲」和「小品」,都十分別出心裁。十四雖覺得新奇好笑,卻依舊萎靡不振。
這歌兒的曲調也太怪了……這舞真是亂七八糟,毫無美感……相聲和小品又是什麼?不就是兩個人站著逗悶子,一堆人用白話兒演戲么?無趣……
十四這般想著,總算是等到了壓軸的重磅節目——來自御前女官白蘇氏的歌曲聯唱。
西溶的第一首歌是最為經典的《明月幾時有》。這歌倒還好,至少是阿哥軍團熟悉的詞兒,聽起來還算有些韻味。可是西溶的第二首歌《美麗的神話》便讓阿哥軍團們齊齊嘴角抽搐,西溶唱的分外投入動容,可是阿哥軍團卻一致覺得曲調有些怪僻,詞兒未免也太白話了,毫無美感。
等到西溶唱到《笑紅塵》的時候,十四眼睛一亮,猛然振奮起來,向著門口疾步走去。
夜色深重,燈籠的紅光映著那姑娘清麗而稍顯稚嫩的面容,直看得十四心中悸動,情意滿滿,難以按捺。
十四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牽她,勇者卻稍稍避開,隨即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願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子孫滿堂。」
這祝福的話還是上次魏武生日的時候,勇者特意背下的。輪到十四生辰,外星人也不懂合不合適,直接套用了。
十四卻絲毫也不介意,笑道:「你想吃阿月渾子么?我剝給你吃。」
阿月渾子可是稀罕物,自上次胤禟生辰后,勇者再未吃過。她眯著眼睛,點了點頭,十四心中欣喜,連忙護著她,送她入座。
西溶目含艷羨,望著十四與坤貞,低聲唱著:「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不知為何,她竟有種落淚的衝動,眼角掃了掃胤禩,又悄悄望了眼胤禛,心中著實不知如何抉擇。
歌唱罷了,便該吃蛋糕了。這生日蛋糕,西溶著實費了不少心思,只可惜阿哥軍團們實在吃不慣這甜膩的奶油,且覺得上邊的水果沾了奶油后反倒失了原本的味道,這蛋糕看著新奇有趣,吃起來么,也不過如此。
十四吃著這蛋糕,心裡有種古怪的感覺,總覺得自己並非第一次吃著東西似的。他拿著紙盤,托著一塊蛋糕,遞給勇者,殷勤道:「嘗嘗罷,說不定就合你的胃口呢。」
勇者卻婉言謝絕了,這使得十四著實有些失落。
西溶熱情地招呼著大家一起為十四唱生日快樂歌,可惜卻沒能招呼起來。阿哥軍團們一聽那詞兒那曲兒,便有些猶豫,後頭一聽,竟要和宮女太監們一起唱,均是搖了搖頭。
西溶略略有些尷尬,只好領著宮女太監們一同為十四唱,只是不過唱了兩三句,十四便興趣缺缺地說道:「停停停,真是瞎胡鬧,沒什麼意思。」
西溶當即紅了眼圈,心中對十四生出許多怨言來,可惜她孤零零地站在這裡,竟無人上前寬慰。
由於小壽星興緻不高,西溶精心籌劃的十四爺生日party便這樣匆匆散場了。
西溶黯然地走在回乾清宮的路上,愈想愈是心酸,正暗自垂淚時,卻忽地聽到身後有人喚她的名字。她乍然怔住,胸中一暖,遽然回首,但見不遠處的樹下,那溫潤如玉的男子身披斗篷,面帶微笑,執著個宮燈,脈脈地望著她。
「胤禩……」西溶低喃。
胤禩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一皺,隨即緩聲說道:「今日的生辰,你費了不少心思,我們都是能看出來的。十四他近來心中煩憂,還請你不要介懷。」
西溶眼中噙著淚水,卻仍微笑著搖頭,道:「沒關係的,我懂他的。不能……不能與心中所愛在一起,又怎會不煩憂呢?」
胤禩與西溶夜路同行,西溶聽著胤禩溫柔的話語,望著胤禩執著的那盞宮燈,心中愈來愈暖,已是完完全全被蠱惑了。正在她意亂神迷之時,忽聽得胤禩柔聲說道:「你隨侍在皇阿瑪身側,當真是費心勞力。」
「隨侍御前,這是西溶的福分。」西溶回過神來,連忙答道。
「近來的順天鄉試舞弊案鬧的是沸沸揚揚,有考生張貼文章,舉報王大學士,熊尚書,左都御史蔣宏道,湖廣巡撫年遐齡等人的子孫通賄中舉,卻不知皇阿瑪是如何想的……」胤禩低聲說著,「西溶這般聰慧,定能看出個究竟,對不對?」
西溶微微一凜,隨即垂下頭來,沉聲說道:「聖上打算正月末的時候舉辦順天府複試,由他親自閱卷,從前通賄中舉等事,不再追究。」
胤禩聽了,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他正欲分別時,卻見西溶忽地抬起頭來,眼眶通紅,泣道:「胤禩,你……我知你有奪嫡之心,可是,即便你不坐上那把椅子,你也可以盡情地笑,也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事,你又何必非爭不可呢?」
胤禩聞言,乍然抬眼,眸中滿是冰冷與不屑,看的西溶心驚不已。
她索性去拉胤禩的袖子,想要去告訴她,自己愛看江南的荷花,也愛西北大漠的壯觀,她想讓他陪著她去看,江湖雖遠,卻容得下真情,朝堂雖高,卻容不下一個胤禩,也容不下一個西溶……
胤禩卻已掙脫開來,將宮燈隨意地擲在地上,任它滾落,自己則拂袖疾步而去。
西溶怔怔地立在原地,泫然而泣,心中嘆道:他終是不肯,連她的話都不肯聽完。這莫非是天意么?莫非是上天在暗示她,還是應當選擇雍正……
胤禛狠狠地打了個噴嚏,驟然感到一陣寒意。
胤祥聽了,關切地看過去,說道:「天氣漸冷,四哥可得注意身子。」
胤禛復又打了個激靈,驟然想到自己的碧璽福字扳指落在了十四的院子里,便匆匆與胤祥告了別,一個人折返去尋。
待剛剛步入十四的小院子,他便不由得怔住,痴痴地立在原地。四下昏暗,只點了幾盞宮燈,光色幽幽。院落正中,那少女面容俊秀,氣質清冽,雖無奏樂,但她卻舞的從容,形舒意廣。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她輕聲吟唱著《破陣樂》的歌辭,舞姿卻乍然由緩轉急,或俯身,或張手,或旋身,一舉一動都滿是英氣,令人移不開眼。
破陣樂。相傳唐代時候,仙女降下凡塵,城前起舞,撒豆成兵,為城中百姓解圍。後人為了紀念,特意記下仙女舞姿,加以改編,終成破陣舞。
胤禛目不轉睛地遙遙看著她,心中暗想,當年那撒豆成兵的仙女……不會就是她吧?曤如羿射九日落,皎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若是凡人,怎會跳出這樣的舞?
舞罷之後,十四很是高興,起身叫好。坤貞的這一份禮,遠比生日蛋糕和那些古怪的歌舞小品要讓他欣悅。
系統大叔依舊怨念:「為什麼十四說讓你送禮,你就給他跳舞啊!隨隨便便跳舞,一跳舞就傾倒眾生,那是瑪麗蘇才做的事情啊!小勇者你醒一醒啊!不要再跳舞了!真是的,當初你去那個什麼茗賢雅闌做歌舞姬時,我就特別反對,果然貽害無窮……」
勇者不解:「大叔之前不是告訴我,地球的舞蹈是用來表示祝福的啊!難道不是嗎?」
系統大叔深深地嘆了口氣,暗自煩惱起來。吾家有女初長成,天生麗質難自棄啊。勇者大人眼瞅著一百五十來歲了,他想幫著勇者大人撬開情竇,卻也不想看小勇者情竇初開的樣子,真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