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第二百六十二章
羅布的身法何等迅疾,蕭姚恍惚的這一瞬,羅布早已追殺而來,下手自然不可能留情。
蕭姚知道羅布就在身後,卻絲毫不打算抵抗,就那樣以待斃的姿態,靜靜立在距離花傾夜不太遠的地方。她的身上沒有一絲殺氣。因為此時此刻,她只看到她最在乎的那個人,甚至連瞧自己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她甚至想做一次衝動的傻瓜,就這樣死在她的面前。
假如自己可以真正的死亡該多好。也許,只有當她永不回還,花傾夜才能予她幾分緬懷,才能相信她是誠心寧願用生命挽回某些東西。
蕭姚的神思彷彿讓時間靜止了,而羅布的殺氣卻讓時間變成鋒利的刃,瞬間劃破她的夢境。
當羅布包圍的靈絲距離蕭姚只剩一寸之際,蕭姚仍一動未動。羅布設想了蕭姚的一百種反擊的可能,卻做夢都想不到眼前所見的一幕:就在靈絲刺入蕭姚體表的剎那,她周身忽然綻放了無數純白花瓣,這些花瓣瞬息變得透明,一邊閃爍著點點輝光,一邊將他那成百上千條殺氣森森的靈絲瓦解殆盡。隨即花瓣也化為無形,只留下似有若無的空靈的芬芳,和絕美殺氣的余懾。
若不是切切實實的痛楚從靈絲傳到回了自身,羅布幾乎以為方才發生的奇觀僅僅是自己的幻覺。因為他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一個人的靈力能夠強大到凝聚成肉眼可見的實體。難道這是蕭姚的另一個隱藏技能?不可能!
羅布完全迷惑了,甚至震驚得忘了呼吸,直到他聽見花傾夜對蕭姚丟下一句話,才徹底明白:「再不還手,你會被殺的。」
蕭姚也彷彿終於回過神來,卻嗤地冷笑了一聲。花傾夜當然知道她不可能被凡人殺死。之所以出手,只不過是不想看她的軀殼被人殺得很難看罷?
你可真好心啊……蕭姚想著,心如刀割。但她清醒之後,果真還是介意被殺得很難看。
在花傾夜的保護下,伊心慈將師父楚懷川帶離了戰鬥圈子。
寒冰幾乎被花傾夜無視,但他絕對不敢貿然出手。待花傾夜離開數丈遠,他才迫不及待地以定向傳聲的內功,把話音送入羅布耳中:「西王有所不知,在下可是看得明白:蕭姚和花傾夜,不論她們雙方打到什麼地步,但只要面對外人,勢必互相守護。所以切莫同時與她二人為敵。」寒冰擦著冷汗,只怕羅布記恨花傾夜壞了他的殺機,一時傲氣沖腦,向花傾夜宣戰。花傾夜把他們當螻蟻一般無視,他只想拉著羅布謝天謝地。
羅布口中道謝,心裡卻略有不悅。寒冰這老賊自作聰明,竟不知他羅布何等機敏之人,早比他寒冰看得透徹。如果說蕭姚的武力每每給人開門見山的壓迫感,那麼花傾夜的恐怖則在於、她可以輕描淡寫地展現威懾力。譬如方才,在寒冰和羅布來不及覺察之時,她已經以最優雅的方式將羅布的奪命靈絲瓦解。
更重要的是,在場的他們,是世界上第一批親眼看到靈力實體化的見證人。這一刻,將成為江湖中的又一則關於武林至尊的傳說。
面對她那無與倫比的容貌時,人們總是容易忘記她更是武功獨步天下的江湖筆!有時候,楚懷川也不例外。
楚懷川的震驚絲毫不亞於寒冰和羅布,他難免帶著敬畏望著花傾夜的側影。她美得如同造物的傑作,卻擁有翻覆江湖的武力。楚懷川想到何氏兄弟,心情一時混亂。他是應該慶幸這樣恐怖的人居然絲毫沒有復國的野心?還是應該惶恐、這樣與世無爭的人為何要獨霸著武林至尊的頂點,決不讓步?她永遠是進境最快的那個人,她永遠不鬆懈,她永遠將世人遠遠甩於身後。楚懷川想不明白花傾夜的動機,除非,她也在害怕著什麼……
在蕭姚的眼中,不論是當世的花傾夜,還是前生的那個人,彷彿永遠都是無所畏懼的。而她卻常懷恐懼。她害怕目送那個人的背影,因為她的背影無比絕情。
然而,此時此刻,卻有更實在的恐懼在冰島蔓延。慘叫聲此起彼伏,蕭姚煩躁地皺起眉頭。原來,就在她疏忽的片刻,邪靈徹底失去了控制,紛紛從行屍體內掙脫了出來。
蕭姚的行屍軍團是她千年前覺醒魔性后精心煉製的新物種,就如同很久以前,她賦予了一部分混血龍族噬魂能力一般,這些魂魄雖然是亡靈,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吸收異魂。今日蕭姚召喚邪靈,以行屍為誘餌,引誘它們鑽進去,實則為了給自己的亡靈軍團提供「食物」,從前,她也曾數次通過類似的補給,來強化這支亡靈軍團。但她剛才中斷了操縱,致使邪靈紛紛掙脫行屍,現在,受到刺激的它們開始向在場的活人撲去。蕭姚試圖重新操縱邪靈,卻非一時半刻能夠掌控局面。
羅布所帶人數最眾,更有上百傀儡。傀儡的魂志長期被羅布鎮壓,幾乎不具備主觀意識,是除了屍體之外,最受邪靈青睞的容器。邪靈這一狂亂,羅布損失甚重,他痛心疾首自不必說,更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兄弟羅峰必然性命危急。
羅布和蕭姚的宿怨,起因變是羅峰。羅峰是羅布唯一的弟弟,其資質原本遠勝羅布,是世上極為罕見的龍族霸王。十年前,羅峰不知為何冒犯了蕭姚,竟被她生取了龍珠——亦即龍魄。幸而與羅峰隨行的是他們最為得力的醫師,居然奇迹般地保住了羅峰的性命。但從那以後,羅峰便不再是個完整的活人,心智全失,整日萎頓形如癱瘓。羅布只得將他製成傀儡,操縱他言行舉止和往昔無異,依此寬慰自己,弟弟還在身邊。然而,不論羅峰表面上如何像個活生生的人,實質上卻是失魂落魄的半屍,同樣是邪靈趨之若鶩的容器!
羅布在混亂中召喚羅峰,然而場中靈氣極其躁亂混雜,他一時捕捉不到牽引羅峰的靈絲,而他又是幼童身材,視野多少有些不便。寒冰始終跟隨羅布,兩人最後終於尋到了羅峰,可惜他的軀殼裡已然入侵了邪靈。羅布和寒冰武功再高,也拿邪靈無法,只能暫時以靈力替羅峰壓制邪靈,防止它過快吸走羅峰的陽氣。
羅布對寒冰感恩不盡,兩人瞬間成了生死之交。寒冰素來狡詐縝密,他已然與西風和蕭姚她們結了仇,只靠庄王何其殊的保護還不夠,因此便想出了一個一箭雙鵰的計謀,趁機賣給羅布一個更大的人情。
「咳,」寒冰似不經意地慨嘆了一聲,道,「羅峰兄弟本是何等蓋世豪傑……」
羅布正憋足了功力幫羅峰壓制邪靈,紅撲撲的臉蛋顯得更鼓了。作為分管西海與北海的同級別領袖,羅布認識寒冰足有上百年,即使見面並不頻繁,也足夠熟悉他性格,一聽便知話中有話。
「仁兄有話但講。」羅布想聽直接的。
寒冰道:「羅峰變成今天這樣,蓋因失了龍魄。哪怕你殺死蕭姚一百遍,也於事無補。若能替羅峰奪回一個龍魄,興許還能有所補救。」
羅佈道:「龍魄乃龍族霸王獨有,同一時代,這樣的人從未超過十個。若能輕而易舉奪一個來,我豈會等到現在?」
寒冰道:「近在眼前便有一個龍魄在你面前。」寒冰說著,目光投向了遠處的西風。
羅布納罕道:「那個冰霜似的少女?她是何來頭?」
寒冰道:「是從結界之內出來的落龍族,年歲極輕,龍技也才覺醒了沒多久,她近來狀態很是可疑,忽而武力驚人,忽而虛弱不堪。許是武功修習得過於急躁。」
羅布回憶初見西風的場景,用小胖手撓了撓腦袋,深沉的語調和稚嫩的童音很不和諧:「那孩子好像確實有些蒼白,可她的氣勢著實懾人。我還想不明白為何,原來她是龍族霸王。」
寒冰忙道:「這世上的龍族霸王西王也認識得差不多了,可正處於虛弱狀態的霸王,可謂千載難逢。」
羅布心動,卻又猶豫:「別人的龍魄,對羅峰又能有多大用處?你也知道,有人強取了霸王的龍魄后反而爆體而亡。」
寒冰道:「倘若沒用,那蕭姚何必辛辛苦苦奪取數枚活龍珠呢?」
羅布的眼睛又亮了。
寒冰繼續道:「據我所知,楚懷川便在鑽研龍珠這一領域。西王的船上的醫師號稱天下第一,難道一點兒不曾涉獵此技?」
寒冰果然是個老狐狸!儘管羅布對外界嚴守秘密,但寒冰就好像看見了他與其醫師的計劃。羅峰的龍魄被奪,羅布怎麼可能不讓手下鑽研此道?
羅布未動聲色,但心念已定。這時,他意味深長地望了寒冰一眼,道:「寒冰兄可是與那孩子有何深仇大怨?」
寒冰訕笑了一下,遮掩道:「曾在琉璃城的無忌賭博上有些爭鬥,仇怨卻是談不上。僅僅是希望羅峰早日復原罷了。西王莫不是於心不忍了?畢竟那孩子無辜。」
羅布冷笑,沉聲道:「寒冰兄若能助我一臂之力,羅布此生定報大恩。」
寒冰忙道:「不敢。在下自會鼎力相助。」
羅布將羅峰交給親信的屬下,他見蕭姚仍在操控邪靈,明白這個時機稍縱即逝,對寒冰道:「引她離開同伴。我不想讓花傾夜知道誰殺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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