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第五輯 情寄尺牘兩相知(17)
我和文伯談話,得益很多。***他倒是在暗裡最關切我們的一個朋友。他會出主意,你是知道的。但他這幾年來單身人在銀行界最近在政界怎樣的做事,我也才完全知道,以後再講給你聽。他現在背著一身債,為要買一個清白,出去做事才立足得住。在一般人看來,他是一個大傻子;因為他放過明明不少可以財的機會不要,這是他的品格,也顯出他志不在小,也就是他夠得上做我們朋友的地方。他倒很佩服娘,說她不但[有]能幹而有思想,將來或許可以出來做做事。在船上是個極好反省的機會。我愈想愈覺得我倆有趕快wakeup的必要。上海這種疏鬆生活實在是要不得,我非得把你身體先治好,然後再定出一個規模來,另闢一個世界,做些旁人做不到的事業,也叫爸娘吐氣。
我也到年紀了,再不能做大少爺,媽虎過日,近來感受種種的煩惱,這都是生活不上正軌的緣故。曼,你果然愛我,你得想想我的一生,想想我倆共同的幸福;先求養好身體,再來做積極的事。一無事做是危險的,飽食暖衣無所用心,決不是好事。你這幾個月身體如能見好,至少得趕緊認真學畫和讀些正書。要來就得認真,不能自哄自,我切實的希望你能聽摩的話。你起居如何?早上何時起來?這第一要緊生活革命的初步也。
摩親吻你
曼:
不知怎的車老不走了,有人說前面碰了車;這可不是玩,在車上不比在船上,拘束得很,什麼都不合式,雖則這車已是再好沒有的了,我們單獨佔一個房間,另化七十美金,你說多貴!前昨的經過始終不曾說給你聽,現在補說吧!victoria這是有錢人休息的一個海島,人口有六七萬,天氣最好,至熱不過八十度,到冷不逾四十,草帽、白鞋是看不見的。住家的房子有很好玩的,各種的顏色玲巧得很,花木那兒都是,簡直找不到一家無花草的人家。這一季尤其各色的繡球花,紅白的月季,還有長條的黃花,紫的香草,連綿不斷的全是花。空氣本來就清,再加花香,妙不可。街道的乾淨也不必說。我們坐車遊玩時正九時,家家的主婦正鋪了床,把被單掛到廊下來曬太陽。送牛奶的趕著空車過去,街上靜得很;偶爾有一兩個小孩在街心裡玩,但最好的地方當然是海濱:近望海里,群島羅列,白鳥飛翔,已是一種極閑適之景緻;遠望更佳,夏令配克高峰都是戴著雪帽的,在朝陽里煊耀:這使人塵俗之念,一時解化。我是個崇拜自然者,見此如何不傾倒!游罷去皇后旅館小憩;這旅館也大極了,花園尤佳,竟是個繁花世界,草地之可愛,更是中國所不可得見。
中午有本地廣東人邀請吃面,到一北京樓,麵食不見佳,卻有一特點:女堂倌是也。她那神你若見了,一定要笑,我說你聽。
姑娘是瓊州生長的女娃!
生來粗眉大眼刮刮叫的英雄相,
打扮得像一朵荷花透水鮮,
黑綢裙,白絲襪,粉紅的綢衫,
再配上一小方圍腰;
她走道兒是玲丁當,
她開口時是有些兒風騷;
一雙手倒是十指尖;
她跟你斟上酒又倒上茶……
據說這些打扮得嬌艷的女堂倌,頗得洋人的喜歡。因為中國菜館的生意不壞,她們又是走碼頭的,在加拿大西美名城子輪流做招待的。她們也會幾支山歌,但不是大老闆,她們是不賞臉的。下午四時上船,從維多利亞到西雅圖,這船雖小,卻甚有趣。客人多得很,女人尤多。在船上,我們不說女人沒有好看的嗎?現在好了,越向內地走,女人好看的似乎越多;這船上就有不少看得過的。但我倦極了,一上船就睡著了。這船上有好玩的,一組女人的音樂隊,大約不是俄國便是波蘭人吧!打扮得也有些妖形怪氣的,胡亂吹打了半天,但聽的人實在不如看的人多!船上的風景也好,我也無心看,因為到岸就得檢驗行李過難關。八時半到西雅圖,還好,大約是金問泗的電報,領館里派人來接,也多虧了他;出了些小費,行李居然安然過去。現在無妨了,只求得到主兒賣得掉,否則原貨帶回,也夠掃興的不是?當晚為護照行李足足弄了兩小時,累得很;一到客棧,吃了飯,就上床睡。不到半夜又醒了,總是似夢非夢的見著你,怎麼也睡不著。臨睡前額角在一塊玻璃角上撞起了一個窟窿,腿上也磕出了血,大約是小晦氣,不要緊的,你們放心。昨天早上起來去車站買票,弄行李,離開車尚有一小時。雇一輛汽車去玩西雅圖城,這是一個山城,街道不是上,就是下,有的峻險極了,看了都害怕。山頂就一隻長八十里的大湖叫lakewashing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