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蓮花

第7章 蓮花

第7章蓮花

慕容七望著暗藍的天空,短短的半個時辰里,明凈的月輪已悄悄爬過柳梢,銀白的光芒越發明亮。她眨了眨眼,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腦筋也有些轉不過彎來,似乎有些犯困了,可事情卻還沒有想個明白。

想起魏南歌提出的交換條件,她不禁有些煩惱,嘀咕道:「怎麼又是鳳游宮?」

鳳游宮這個名字,最近在她耳邊出現的頻率好似有些高。

先是紅衣女刺客,再是郭子宸和季澈,現在又輪到了魏南歌。

魏南歌的說法,倒和那天慕容七所見所聞相合。他很坦誠地告訴她,因為鳳游宮與後宮嬪妃以及背後的外戚勢力過從甚密,牽涉進了好幾樁對太子不利的朝堂之爭,因此他正奉密令調查宮主鳳公子,可此人卻十分狡猾,幾次三番逃脫,調查幾乎陷入僵局。

太子即將登基,時間有限,首輔大人為此也十分頭疼。他布了局,撒了網,現在唯一缺的,就是引大魚上鉤的餌。

而慕容七,確切地說,是「信郡王」這個身份,在他看來,正是一個非常適合的餌。

他的計劃其實很簡單——慕容七以信郡王的身份和鳳游宮談一單數額龐大的香料生意,直到成功約見鳳公子。見面那天,魏南歌派大量人手伏擊堵截,而在擒拿鳳公子的過程中,「信郡王慕容久」不幸為刺客所傷,葬身火海。

「這個主意,還是從七七那裡學來的。」說完這個計劃之後,他一臉真摯地看著她,「當我認出回京的信郡王不是小久而是早該葬身甸江的晏容公主時,我便想,你我若是合作,各自的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何樂而不為?」

好狡猾啊,將這麼大的事和盤托出,讓她就算不想合作也難以置身事外了。這種被人要挾的感覺,起初讓慕容七很是不爽,語氣就變得有些生硬:「小久可是太子要留住的人,你真的敢就這麼放他走?」

「我敢。」

魏南歌笑吟吟的兩個字卻讓她差點嗆住,他說道:「將來太子登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府主人,有我一個足矣,我又怎會允許有人來分一杯羹?小久之能,旁人或許不知,我卻是清楚的,競爭對手少一個,我的權力便多一分,你說對嗎?」

慕容七:「你……真坦白……」

當一個長著一張忠臣臉的人笑眯眯地說著只有奸臣才會說的話時,換成任何人,大概都會因為思維太過凌亂而啞口無言。

奸臣魏大人卻不以為意,繼續笑道:「所以,即使小久真的留下來,將來我也會想法除掉他,與其如此,不如現在就成全他。成全他就是成全我,七七,你那麼聰明,一定不會拒絕這麼好的提議的,對不對?」

「可是他不知道,我可能已經和傳說中的鳳公子見過面了啊!」想到這裡,慕容七不禁對月長嘆。

北宮曇華後花園中所見的神秘公子鳳淵——儘管面具下的臉有些慘不忍睹,卻無損渾然天成的卓絕風姿——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傳說中的「鳳公子」。

思及此處,慕容七頓時有些惆悵。她平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仗劍江湖做一個英姿颯爽的俠女,只可惜十四歲之前在迦葉宮習武,十四歲以後進宮做公主,之後為了脫身嫁為人妻,丈夫死了之後又重新回到迦葉宮抄佛經。從少女到寡婦這幾年也算是跌宕起伏,卻愣是做不成夢想中的俠女。結果好不容易和江湖中的大人物見了面,自己卻孤陋寡聞沒有認出來。

想起鳳淵,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裡竟微微一漾。地窖中的一幕頓時無比清晰地出現在腦海里——他的手如何攬住她的腰,他的舌尖如何分開她的貝齒,他的氣息如何侵佔她的感官……像有一道魔咒,佔據束縛了她的思緒,心跳漸漸劇烈,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眼前的月輪不斷漲大,光暈照進她眼底,朦朦朧朧的都是鳳淵的身影。

越想,越無法自拔。

狹長的鳳眸眯起,帶了三分水色,驚人的嫵媚,她只覺得渾身發熱,喉嚨里喑啞不能成聲,不得不站起身來,衣襟不小心拂落桌上的瓷杯瓷壺,丁零噹啷地碎了一地。

似真似幻的景緻中,鳳淵的背影白衣翩翩,懷抱長琴,墨發及腰,彷彿隨時都能轉過頭來。

她像是著了魔一般,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季澈走進郡王府花園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慕容七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正愣怔怔地朝荷花池走去,滿頭烏黑的長發散在肩頭,雪青的長袍敞著領子,衣袂拂動,遠遠看去就像一抹月下孤魂。

尤其是那雙向來明亮清澈的鳳眸,此刻卻迷離混沌,偏偏又蘊著瀲灧風情的柔光,不過對上一眼,便讓他呼吸一窒,忍不住心旌蕩漾。

妖艷,魅惑,簡直像是被妖怪附身了一樣。

「七七?」他定了定神,快步走到她身邊,一把拉住她,「你怎麼了,喝酒了?」

她在他的腕力下輕盈柔軟地旋身,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夢囈一般,吐氣如蘭:「哎,你來了……」

季澈面不改色,伸手摸了摸她的額角,又探了探她的腕脈,確認沒有異樣后,淡淡道:「慕容七,你是不是吃了什麼怪東西?」

他懷裡的慕容七卻好像半個字沒聽見,一徑地湊上來,喃喃道:「討厭……我怎麼會老是想著你?」

月光明亮,萬籟俱靜,美人在懷,此情此景若是換作別人,斷然是無法抗拒的,可季澈卻只是皺了皺眉,將她的手用力從脖子上掰了下來,使了一個巧勁朝後扭去,毫無憐香惜玉的意思。

不過慕容七那麼多年武功不是白學的,即使心智有異,身體也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抗,手腕翻轉的同時,足尖勾起,朝他的腰畔踢去。

兩人就此你來我往地交上了手,白白辜負了旖旎月色和月下美人只是季澈處處退讓,慕容七卻招招儘力,十來招之後,她一掌斜劈,被季澈輕巧避過,自己卻收勢不住,整個人朝前撲去。

地上散落著碎瓷片,可她卻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機敏,視而不見,季澈來不及多想,急忙伸手摟住她的腰,慕容七卻趁此機會反手一抓,扯住了他的袖子,內勁外吐,頓時將他扯倒在地,兩人轉眼換了位置,一地的碎瓷盡數扎在他背上。

細碎的疼痛讓季澈驟然眯起眼睛,長睫輕顫,正要開口罵人,慕容七的手卻冷不防捧住了他的臉,指節慢慢摩挲他的鬢角,得意地嘟囔:「嗯哼,這下抓到你了……」

她的手並非柔若無骨,指節間有練武留下的薄繭,袖間沒有暗香縈繞,只有淡淡的酒香……可她的手這樣滑過他的眉睫,碰觸他的臉頰,卻讓他一分分愣怔,一時間不知想到了什麼,如雪清冷的眼神也寸寸柔軟,原本想拎住她脖子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

他似乎把背上的傷都忘了,就那樣專註地看著她,向來沒有表情的臉在月光下也浮現出動人的溫柔神色。

只可惜慕容七雖醒猶夢,將他當作了旁人,自然也沒有留意到他的表情。

最後,她的手指停在他唇邊,歪著頭想了想,嘀咕了一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說完就義無反顧地親了下去。

這句話一瞬間將迷思打破,季澈濃黑的眸子倏然一凝,在她的唇離他只剩半寸的時候,及時抬起手臂,拎起她的領子,毫不猶豫地把人甩進了一邊的荷花池裡。

不會鳧水的慕容七立刻就像一隻秤砣一樣,一沉到底。

春夜的池水冰涼,從四面八方灌進了她的口耳鼻喉,也讓她從古怪的夢境中清醒,一邊撲水一邊大叫起來:「救……救命!」

「站直。」

清冷得毫無波瀾的聲音傳進耳中,慕容七不及細想,雙腳一踏,果真夠到了池底,待到站定,才發現池水剛好漫過前胸。

岸上一角墨色衣袂隨風輕揚,她很是驚訝,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阿澈,你怎麼來了?」

季澈雙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剛才在做什麼?」

「喝……喝點小酒,想點事情……」她看了看離開池塘足足有半個院子那麼遠的桌椅,哽了哽,「後來大概是睡著了,不小心夢……夢遊了……」

「是嗎?」他從喉間逸出不怎麼有誠意的一絲笑,「夢到了什麼?」

「沒……沒什麼。」慕容七目光躲閃,一心想要找個地方爬上岸。

「等一下。」

他突然往前跨了一步,俯下身看她。她的外袍已經在掙扎中落入水裡,如今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交領長衣,已然濕透了,領子歪在一邊,露出束胸的白綾,擋住了胸前的起伏。領口露出一對清泠剔透的鎖骨,此刻她正用手撥開濕漉漉的髮絲,曲線優美的後頸慢慢暴露在月光下——

正是在後頸的地方,一朵暗紅色的花清晰地盛開在雪白的皮膚上。

如果沒有記錯,那個地方,七天前,還是一個模糊的紅痕,慕容七說,那是宴會那晚不小心被小久的一個相好姑娘啃出來的。

可是七天過去,那個痕迹非但沒有退去,反而變得更加清晰,清亮的月光照在上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七片花瓣,拱衛著花心長萼,分明是一朵血紅的蓮花。

「幽冥蓮花……」

即使鎮靜如他,也忍不住驚訝地吸了一口氣,黑眸中閃過異色,沉聲道:「慕容七,你到底惹到了什麼人?」

慕容七被他嚴肅的語氣嚇了一跳:「什麼意思?」

「你中了花蠱。」

他薄薄的唇里蹦出幾個字,來不及等她自己上岸,便一把將她撈出了池塘,隨即解下外袍將她嚴嚴實實地裹住,與輕柔動作完全相反的森冷聲音聽得慕容七心驚膽戰。

「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天晚上其實也沒什麼,你先不要激動,聽我說……」

她正支吾著想怎麼解釋,卻一眼看到他灰色裡衣背後透出的隱隱血跡,不禁一愣,急忙道:「阿澈,你受傷了!」

「不妨事,你繼續說。」

「都流血了怎麼不妨事,我這裡又不是鴻水幫,你沒必要扮演鐵血無情少幫主的啦,過來過來,把衣服脫下來給我看看。」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就來解他的裡衣,可手指剛觸到他的胸口,就被他迅速躲開,好似她是什麼洪水猛獸。

冷靜的聲音掩去一絲不穩的氣息:「慕容七,給我先說正經事!」

「你的傷就是正經事啊,不及時處理會留疤的,來嘛……」

「男人怕什麼留疤……別扯我衣服,快鬆手!」

「咦,阿澈你臉紅了……喂,阿澈你別跑啊!」

撲通。

緊追不捨的慕容大小姐,終於被避無可避的季少幫主再次丟進了水塘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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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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