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第二輯中篇小說・蜃樓(92)
「是不是?假如你們店裡在這四日之內,也要死人的話,那豈不耽誤了我的名片的日期了么?」
店主人聽到這裡,才明白了詩人的意思,就忽而變了笑容回答他說:
「先生,你別開玩笑啦,那裡好好的人,四天之內就都會死的呢?你放心罷,日子總耽誤不了。」
詩人聽了老闆這再三保證的話,才放下了心,又很滿足的踏出了店,走上了街頭。
這一回詩人到了街頭之後,卻專心致志的開始做尋找理想的女性的工作了。他看見一個女性在走的時候,不管她是聖母不是聖母,總馬上三腳兩步的趕上前去,和這女性去並排走著,她若走得快,他也走得快一點,她若走得慢,他也走得慢一點,總裝出一副這女性彷彿是他的愛人的樣子來給旁邊的人看。但是不幸的詩人,回回總是失望,當他正在竭力裝著這一個旁邊並走著的女性是他的愛人的樣子來給旁人看的時候,這一個女性就會於他不注意的中間忽然消失下去。結果弄得在馬路上跟來跟去來回跑走的當中,詩人心裡只積下了幾個悲哀和一條直立得很酸的頭頸,而理想的可以獻詩給她的女性,卻一個也捉抓不著。最後他又失瞭望,悄悄地立在十字街頭嘆氣的時候,東邊卻又來了一個十分艷麗的二十來歲的女性。這一回詩人因為屢次的失望,本想不再趕上去和她並排走了,但是馮婦的慣性,也在詩人身上著了腳,他正在打算的中間,兩隻短腳卻不由自主的跑了過去,又和她並了排,又裝成了那一副使旁人看起來彷彿是詩人在和他的愛人散步走路的神氣。因為失敗的經驗多了,詩人也老練了起來,所以這一次他在注意裝作那一種神氣給旁人看的時候,眼角上也時時顧及到旁邊在和他並走的女性,免得她在不知不覺的當中逃亡消失。這女性卻也奇怪,當初她的臉上雖則有一種疑懼嫌惡的表露著,但看出了詩人的勇敢神妙的樣子以後,就也忽而變了笑容,一邊走著,一邊卻悄悄的對他說:
「先生,你是上什麼地方去的?」
詩人一聽到這一種清脆的聲音,又向她的華麗的裝飾上下看了一眼,樂得嘴也閉不攏來,話也說不出了。她看了他這一副痴不象痴傻不象傻的樣子,就索性放大了喉嚨,以拿著皮口袋的右手向前面的高樓一指說:
「我們上酒樓去坐坐談談罷!」
詩人看見了她手裡捏著的很豐滿的那隻裝錢口袋,又看見了那高樓上的點得紅紅綠綠的房間,就話也不回一句,只是笑著點頭,跟了她走進店門走上樓去。
店樓上果然有許多紳士淑女在那裡喝酒猜拳,詩人和女性一道到一張空桌上坐下之後,他就感到了一層在飲食店中常有的那種熱氣。悄悄地向旁邊一看,詩人忽看見在旁邊桌上圍坐著的四位喝得酒醉醺醺的紳士面前,各擺著了一杯泡沫漲得很高的冰淇淋曹達,中間卻擺著一盤很紅很熟很美觀的番茄在那裡。詩人正在奇怪,想當這暮春的現在,他們何以會熱得這樣,要取這些夏天才吃的東西,那女性卻很自在的在和夥計商定酒菜了。
詩人喝了幾杯三鞭壯陽酒,吃了幾碗很鮮很貴的菜后,頭上身上就漲熱了起來,他的話也接二連三的多起來了。他告訴她說,他姓何,是一位革命詩人,他已經做了怎麼怎麼的幾部詩集了,並且不久就要上外國去做詩文專修大學的校長去。他又說,今天真巧,他會和她相遇,他明天又可以做一部《伊利亞拉》來獻給她,問她願意不願意。那女性奉贈了他許多贊語,並且一定要他即席做一詩出來做做今晚的紀念,這時候詩人真快樂極了。她把話停了一停,隨後就又問詩人說:
「何詩人,你今晚上可以和我上大華去看跳舞么?你若可以為我拋去一兩個鐘頭的話,那我馬上就去叫汽車去。」
詩人當然是點頭答應的,並且樂得他那張闊長的嘴,一直的張開牽連到了耳根。她叫夥計過來,要他去打電話說:
「喂!你到底下去打一個電話,叫dodgegarage的managermr。strange放一輛頭號的hupmobile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