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遙知易水寒
第212章遙知易水寒
大概真的就是龔城在破釜沉舟了吧,徐辰溪也覺得,可能龔城最後是終於被葉可兒和葉之山給逼瘋了吧,葉弋這次來山西,說不定讓葉可兒那顆虛榮驕傲的心又重新燃了起來,大概是在看見自己的哥哥以後就覺得自己看見了恢復自由和錦衣玉食的生活的希望吧,只是徐辰溪多多少少都覺得有些失望,原來在龔城眼裡,那個與他朝夕相處到自己家裡出了問題便馬上伸出援手的程景良還不如一個利用著他的葉可兒重要。
徐辰溪:
回到山西那個我稱之為「家」的地方的時候,裡面已經是覆蓋了厚厚的灰塵和早已雜亂無章的地方了,我當時精心選擇的那套真皮沙發,還是臨笙來山西的時候陪我去買的,現在卻被人割出了好大一個口子,裡面的填充物像是人的內臟一樣噴涌而出,這些下手的人當初都不覺得這套沙發的皮真的很舒服嗎?
我買來的那張沙發前面的茶几,還是託了朋友從國外給我帶回來的,景良剛來山西的時候也不知道在那個上面因為晚舟和陸子寒的事情吐過了多少次,當時我已經是心痛得想殺人了,只是現在它卻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不過想來也是,就連我的飲水機都可以拆分得看不出原來長什麼樣子了,我哪裡還要奢望我的茶几可以恭恭敬敬地站在客廳里迎接我呢?
只是我還是覺得這些只會用蠻力的人真的太蠢了,難怪晚舟總說有的人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我要藏一個東西怎麼可能會這樣小兒科地藏在什麼沙發茶几甚至飲水機的真空層里呢?我覺得其實熱水器的夾縫裡都比他們想的要安全一些吧?我一個心理學的博士怎麼會判斷不出一個人在找東西時候的迫切心裡呢?所以我怎麼能和一般人一樣呢?
而且我就不太能夠理解的是,為什麼最簡單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樣的道理一般人都不會相信呢?難道葉之山的智商和眼光都用在了賺錢和不擇手段上而不是用人識人上嗎?
書房其實也如我所想,樣子是不會特別好看的,陸祁還告訴我,他們前天還先到了我家來找了幾套衣服穿,這話倒是讓我得到了很大的安慰,葉之山還算是給我留了點情面,還知道做人不能衣不蔽體,大概葉之山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麼一些下限的。
其實他們要找的資料就在書房裡,也在書架上,就是那個被他們弄倒在地上散落了一整個書房的那個書架。
其實撕掉我書和割開書殼夾層的方法我還是挺支持的,畢竟如果是我我也會選擇這樣的方法來找我自己需要的東西的。只是,我知道,我的心理學雜誌是一定不可能引起這些人的需要的,還有我整理在報架上的那一堆按照年份排出來的整齊的報紙,這種東西,怎麼可能藏得住什麼資料和葉之山的把柄呢?
對嘛,一般人是藏不住的。
然而我不是一般人。
謝謝。
那是我和景良在晚舟去美國經常玩的遊戲了,我們會在雜誌或者報紙上找出我們想說給對方的一句話,不用筆也不用折起某一頁的方法,我們有自己做標記的方法,可以讓對方看見我們想說的那些話。
就像那天在法院的會議室里,我和景良都看過的那份報紙,一直到最後被我拿走,龔城也沒有想通我為什麼要帶著一份報紙,他大概當時還只是很仁慈地覺得我是因為想保存一些景良用過的東西吧。
不過我也的確是在想應該保留景良的東西,就像當初我們為了不讓晚舟知道我們去網吧打遊戲,在圖書館一起看書的時候就想到了這樣的方法來商量什麼時候去網吧,去哪個網吧,玩什麼遊戲,找什麼借口讓身旁的晚舟相信我們已經回家或者真的有什麼事情。
其實我們也是在保留晚舟給我們留下來的情懷而已。
我從偏倒在牆邊的報架上把那一堆雜誌和報紙撿起來的時候,身旁的人實在是特別不能理解我這樣的行為,陸祁還故意問了我一句是不是因為擔心去煤礦的路上太過於無聊。
嗯,我沒有用手裡的報紙往他的臉上砸過去的原因只是因為我實在是不願意這一堆報紙的順序被打亂了。
那是我和程景良在法院的會議室里的報紙上約定好的,我們沒有直接把雜誌的內容約定出來文字,而是通過了報紙規定我們應該在雜誌的多少頁標記哪些字,所以報紙對我們而言也是相當重要的東西。
尤其是現在天氣這麼冷,報紙說不定是個保暖的好東西。
不知道晚舟現在有沒有報紙可以保暖。
還真是。
去煤礦地路上,我一邊翻報紙一邊翻雜誌,從裡面找出了我和景良在會議室里總結出的那些證據和資料,一邊翻看一邊口述給了長汀,身旁的樂依晨和沈洛都有些驚異於我和景良的無聊,這樣的辦法大概真的是因為無聊透頂才會想得出來吧,嗯,當初景良提出來的時候我也是很拒絕的。
「你和程景良在山西居然發現了這麼多事情?」副駕駛的長汀則驚訝於我和景良的發現和緘默不言,「可是為什麼你們從來都沒有告訴我們?」長汀的話讓車裡的其他人都愣了神,我翻雜誌的動作也頓了一下,沒有抬頭便已經感受到了身旁沈洛驚訝到有些通紅的目光,她看著我,聲音有些發抖,問我:「你和景良從一開始就有了這樣的打算了是嗎?」
我沒有說話,低頭繼續對照著報紙和雜誌,耳邊的沈洛卻依舊是不依不饒,轉身看著長汀手裡正在記錄的手機,冷笑了一聲:「徐辰溪啊徐辰溪,你們什麼不好學,卻偏偏學了顧晚舟那自以為偉大的一套功夫!」
誰說不是呢?什麼不好學,偏偏學了最讓所有人都心存愧疚的本事。
可是這樣的本事,就連沈洛自己都不得不承認,誰又沒有學到呢?
去煤礦的時間不過兩個小時而已,陸祁一路也算開得很快了,我給長汀口述出來的證據也明顯是很有分量的東西,那裡面有何教授家裡那一份資料原件的隱藏地址,還有程景良在明啟那麼多年掌握的真實的賬目數據和在離開公司以後助理給他不知道怎麼弄過來的一堆他在明啟的那些項目總和,所有的東西現在在哪裡,有什麼內容,我和景良在雜誌里像列出了一個大綱一樣,現在不過就是缺少了一樣東西而已,就是長汀把內容發給施然的過程。
「在山西的每一天都是被葉之山監視的,電話監聽,簡訊監控,其實沈洛,我們所有的動態,葉之山不可能不知道的,你有沒有想過,我和景良把這些東西隱瞞下來的初衷?」
沈洛又是一聲冷笑:「你們所有人都在和我談初衷,徐辰溪,你又有沒有想過,你們把命丟出去,你們不珍惜,可是我們還要拼盡性命去撿回來!」
我真的沒有想過。
你們把命丟出去,你們不珍惜,可是我們還要拼盡性命去撿回來。
是啊,就像晚舟當年果斷離開,我們不是也拼了命地想要她回來嗎?如今這樣,還不也是因為我們想要拼了命留住她嗎?
「沈洛……」樂依晨臨下車的時候扶了沈洛一把,在她耳邊看著我的臉輕聲道:「沈洛,如果是你,為了讓其他人不要牽涉過多,不要再陷入危險,你也會這麼做的。」
於是,沈洛便不再說話了。只是幾個人下車沒有多久,她便伸了手給我遞了一瓶水和一直都放在她皮包里的葯,輕聲說了一句:「到時間了。」
我是在咽下了葯以後才聽見那聲槍響的,陸祁拉著長汀和樂依晨的瞬間大嚷了一聲:「跑!」於是我才發現,遞給我葯的沈洛,身上那件厚厚的羽絨服的右邊胸口上破了一個洞,就在那一瞬間,我才發現,其實槍口瞄準的人應該是我,看,這就是顧晚舟教的,什麼不好學,偏偏要去學那些自以為偉大的那一套,真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把命丟出去,我們還要去拼盡全力地撿回來嗎?
怎麼剛剛罵完了我,就氣到要去做傻事呢?
陸祁把長汀和樂依晨推進了我們停在路邊的車,轉身來找我和沈洛的時候才發現我的身體根本抱不起她,身後的槍聲開始急促起來,我們卻始終都看不見身後有什麼人,還是一條空曠筆直的馬路,路邊連人家戶都沒有,這樣的槍聲來得過於狂妄,我終於像是明白了,為什麼晚舟和我們失去了聯繫。
陸祁背著沈洛一直朝著車的方向過去,長汀已經坐在了駕駛座的位置,樂依晨在車裡拚命朝著我們大喊,但是後面的槍聲卻連續都打在了車的四個輪胎上,像是一個狙擊手早已經在遠處看著我們的所有動作,就等著一步一步地把我們的後路給堵死,車是不能用了,長汀和樂依晨從車裡出來,雙手舉到頭頂上開始四處張望,半晌,在陸祁身上一直都在不停流血的沈洛開始嘴唇泛白,樂依晨急得在寒冬臘月里急得渾身是汗,看著不遠處的煤礦說了一句:「他們想讓我們進去……」說著,長汀與我對視了一眼,樂依晨開始有些絕望地說,「是想要一網打盡了吧。」
一網打盡……那應該可以證明,所有人應該都在煤礦里。
也真是個很好的主意,只要沒有人來煤礦尋找,半年以後,礦難的風頭一過,我們這些已經成骨的屍體大概就不會有人再記得了,大概還是有家裡的人會想要找我們的,只是等到那個時候,葉之山早已經帶著煤礦里的秘密去了美國,拿上了豁免,過上了紅酒配佳肴的幸福生活。
我們開始一路小跑,果然槍聲不再出現了,我和長汀走在最前面,還沒有到煤礦門口的時候,我便看見了身穿厚羽絨服的龔城一臉微笑地站在那裡,塵土被大風連同著霧霾颳得讓人有些眼花,我倒寧願是我看錯了而已,大概這只是我在凜冽寒風中被沙子混淆出來的幻覺,只是這不是,龔城站在那裡,確確實實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微笑。
他的臉色沒有我們離開之前那樣好,相反,還有了那麼一些憔悴,胡茬長得有些隨意,看著我們的眼神卻是更加張狂與得意。
手機是被龔城親自拿走的,理所當然是摔了個粉碎,這讓我覺得他還真的是不近人情,那好歹還是我在寧遠的時候晚舟給我買的,摔手機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不知道從哪裡而來的槍聲就是龔城手裡的那把槍傳出來的,他說他站在那棟房子前看見我們的,說這話的時候,他順便開槍打爆了我們所有人的手機。
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突然就冒出了這麼多人,都是我們當時被困在房子里的時候見到過的煤礦里的工人,我現在還在想他們到底是不是個正經的煤礦工人,還真的是身兼多職的能人,送葯送飯還有施加暴力,對了,還有現在那麼熟練地用繩子綁我們的手法,葉之山身邊的人的確是不可小覷呢。
可是,我記得,我們也有很多記者來了不是嗎?
說不定也是被人玩了一把守株待兔吧。
「你們的膽子可真是夠大的。」是葉可兒的聲音,我還聽見了她的高跟鞋與地面碰撞的聲音,是水泥地,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老鼠還是野貓野狗的死在這間房間的哪個角落了,我也不知道這還是不是景良當時修在煤礦上的房子,龔城打爆了手機以後,我們所有人的眼睛便都被蒙上了,沈洛的傷勢似乎越來越重了,她從一開始的痛苦呻吟到現在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感受到身邊的樂依晨的手在發抖。
「來了一個顧晚舟還不夠,怎麼,你們集體來送死嗎?」
「先找人來給沈洛治傷!」長汀的聲音是暴怒以後的顫抖,「你們這些瘋子!」
然後就是葉可兒張狂肆意的笑聲,龔城的聲音顯得格外的平靜,他站在我的面前笑了一聲,然後用拳頭不怎麼用力地砸在我的胸膛上,對我說:「怎麼樣了?聽說顧晚舟的婚禮舉辦得不是那麼讓人滿意啊……徐辰溪,你知道嗎?你們根本就不應該回去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們回BJ的目的根本就不可能實現,所以你們現在只能乖乖地回來了,明白嗎你?」
怎麼會聽不懂這些字眼裡的嘲諷?還是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龔城這個人,已經崩潰了。
「行了,你們就這樣吧,在這老老實實地待著吧,過不了多久,你們心心念念的顧晚舟,就要來和你們匯合了……」葉可兒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人阻止了,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龔城,不過沒有腦子的葉可兒倒是真的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值得普天同慶的消息,雖然傻,但好歹還是有點用處的。
我們沒有等來煤礦上的那位給我治療的醫生,只是聽見了葉可兒毫無顧忌地笑聲,她站在我們的右手邊對我們炫耀一樣地說:「想要醫生?我保證滿足你的要求,徐辰溪,你伸手摸一摸,看看那個老不死的是不是在你的旁邊?不對,你還要往前摸一點,大概三步遠的地方……」
然後就是一聲愉快地摔門聲。
那個醫生的確就是在我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只是在我伸出手去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人的身體早已經冰涼僵硬,我有些不知道如何收回我放在他腳上的手,我摸到的皮膚,僵硬又多褶,還有厚厚的老繭,像極了我的外公外婆,我為他們泡熱水腳的時候總是可以感受到他們腳上的皮膚是與我們完全不同的厚重老繭,往往要用熱水泡上很長的時間我才能感受到他們的皮膚開始軟化,可是這雙腳,我卻感受不到他的一絲絲溫度,我只能摸到像石頭一樣的僵硬。
「怎麼了?」樂依晨問我。
我終於才想起來應該摘下自己眼睛上的那道阻礙,視線始終都停留在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上,然後緩緩開口回答樂依晨:「他死了。」
我們把那位醫生的屍體挪到了房間的一個角落,我又突然想起來我帶在車裡的那一堆報紙,如果我隨身帶著的話,應該就可以讓他的身體顯得不那麼悲涼狼狽了。
沈洛的傷口沒有再流血了,我們把房間里可以用到的布都撕成了布條給沈洛做了包紮,她始終都停留在昏迷不醒的狀態,傷口到後來開始引起她的呻吟,這個房間里沒有暖氣,我們縮在一團卻感受到了沈洛在昏迷中的顫抖,長汀和樂依晨在撫摸過沈洛的腦門的以後告訴我們她這是發燒了,大概是因為傷口感染了,又或者是因為天氣太冷了,總之,這對於她的傷勢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
可是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裡,除此之外,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記者們帶著警方到煤礦的時候,沈洛已經因為發燒開始說胡話了,長汀和樂依晨一直把她抱在自己的懷裡,她們總是不時地告訴我和陸祁,沈洛的呼吸開始越加不明顯了。窗外的燈光開始儘力閃爍的時候,我還有一瞬間絕望地以為,那一定是龔城帶著人來滅口了,只是在我和樂依晨都認出了帶隊的人里有一個今早一起上飛機的眼熟面孔以後,我的身體才整個癱軟了下來。
但是昏昏沉沉中卻一直都能感受到身邊的叫喊聲,還有幾聲狗的呼氣聲,真是夠討厭的,我都感覺到那條狗在我臉上噴出的口水了,於是,昏過去的那一瞬間,我就想到了顧晚舟當年的那隻乾兒子,叫什麼來著,噢,大兔子。我到現在都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一隻丑到人神共憤的松獅要叫做兔子?
那還是我第一次陪著晚舟去遛狗,寒假的一次晚飯以後,我約了晚舟出門散步,她在那之前已經答應下了蘇瑾會在晚飯以後幫忙帶著那隻大到足以讓行人開道的松獅逛逛寧遠縣城,一開始我總覺得也就是帶條夠散步而已,大不了就是等它清一清腸胃,能有多麻煩?
雖然我不是那麼對那條松獅感興趣,但是晚舟要遛,我也只能跟著去。
然後在接到那條松獅以後我才知道,其實一直都不是我們在遛狗,而是那條松獅在遛我們。我真的是一直都跟在晚舟和松獅的身後的,只是與我想象中的情景有出入的是,跟著一條松獅那不叫做散步,我們兩個簡直是在一路狂奔,我們從蘇瑾家的門口到古城區,再從古城區到酒吧街,一路上都是晚上出來散步的行人和遊客,那條四五十斤體積的松獅一路上狂奔,沒有給其他人一點點反應的時間和機會,只是低頭一路狂奔,晚舟哭笑不得地跟我說,這是因為難得出門,太興奮了而已。
可是我真的沒有見過誰家的狗可以興奮一個來小時還沒有過興奮勁的,陪著它的那一個小時里,我感覺自己在學校操場跑了三十圈還不止,晚舟當時看我滿頭大汗的樣子,沒有辦法只能硬拉著那條狗坐在古城區的一個石凳上休息,給狗拿水的時候還蹲下身體去給剛排泄完的它擦屁股,我當時覺得我的世界觀崩塌了,我真的活得不如一條狗,真的。
至少當時我還是覺得,晚舟對這條四五十斤的狗,比對我好。
所以我總覺得,我們後來總是想要吃狗肉火鍋的心思都是源自對這條狗的嫉妒。
至於後來晚舟是怎麼把那條松獅從古城區帶回家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只記得當時的我心灰意冷地給景良打了電話過來接我的班,然後我就大汗淋漓地打了車回家洗澡。
人不如狗,我當然很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