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誰將煙焚散
第34章誰將煙焚散
當地時間下午五點,顧晚舟和陸子寒乘坐的飛機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終於降落在了洛杉磯的地面上,兩個人從託運處提了行李,人還沒走出機場的接機口,就看到了擁擠的接機人群中那個顯眼的彩虹色的老人,然而這樣誇張的著裝並不是結束,當馬克看到手牽手正準備偷偷離開的兩人時,一舉拉響了手中的拉花炮……
從機場安保處出來,陸子寒拿了馬克的車鑰匙,三個人在飛機落地后的兩個小時終於離開了機場。顧晚舟從上車就開始扶額,看著身邊的彩色老頑童,心裡的怒火是怎麼也發不出來。
「噢,Elian,你應該高興一點,這是一個多麼可愛的驚喜。」馬克摟了摟黑臉的顧晚舟,恬不知恥地升華了他剛才的行為,轉頭看了一眼開車的陸子寒,驚喜地說,「陸總算把你給追到了,這真是一個曠世奇迹,我們應該慶祝一下!」
顧晚舟一把揪住頂在馬克腦袋上的彩虹色大爆炸捲髮,氣急敗壞地問他:「老師,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已經被機場記錄了一次?」
馬克無所謂地聳肩:「也許你應該想想待會兒我們的晚餐吃什麼。」
陸子寒開車到了一家商場門口,顧晚舟和馬克先走了進去,馬克在逛超市的一路上都纏著顧晚舟給他描述她在中國接手的案件和法律制度,美國和中國的法律制度完全不同,可他並不擔心顧晚舟會應付不來,顧晚舟自己也知道,馬克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雖然還沒有到聖誕節,可是洛杉磯的街道櫥窗上已經可以看出節日的氣氛,顧晚舟聽馬克提到與自己同屆的同學霍姆斯今晚也要一起用晚餐,所以買的東西也多了一些。
霍姆斯是與顧晚舟同屆的博士,顧晚舟回國以後他就進了馬克的律師事務所,與陸子寒的關係也很好,他們三個曾經是馬克手底下有名的鐵三角,也是鐵三角里唯一一個美國人,據說今天沒有來接機的原因,是馬克把他強行留在事務所里整理案子的資料,而這個官司原本是馬克的。
「你又欺負霍姆斯了。」顧晚舟選了四塊高級牛排放進陸子寒推著的手推車中,挽著馬克繼續向前選了一些乳酪。「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西餐了,希望還能吃。」
買完了做晚餐和甜品需要的食材,應霍姆斯剛才打來電話說要吃一樣中國菜的要求,顧晚舟又挑選了一些做回鍋肉需要的豬肉和配菜,三個人回到馬克家時,霍姆斯已經準備好了顧晚舟喜歡的法國紅茶。顧晚舟打了電話給顧爸顧媽彙報了行蹤,就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餐,三個男人則坐在外面的餐廳里談天說地,顧晚舟看著這樣的畫面,恍惚中感覺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回過中國。顧晚舟還記得剛考上馬克輔導的博士班時,馬克給她的印象是一個雖然活潑卻又很嚴苛的老人,那時候她的成績總是平平淡淡地不上不下,馬克在她的作業本上留下的評語也很少。寥寥數語對顧晚舟來說都是一種奢侈的說法,她甚至一度懷疑馬克也是一個對中國人有偏見的美國人,一直到了一個學期以後的寒假,顧晚舟在學校晨跑時遇見了在學校操場練中國太極拳的馬克,才突然發現,原來還是自己的資質引不起老師的注意。可顧晚舟向來好強,她開始想方設法要引起馬克的注意,於是她每天晨跑時都繞著馬克轉悠,一周以後,馬克終於坐在操場上向她招手,顧晚舟忐忑地向這個眼中帶著審視的老人走過去,馬克只對她說了一句話:「你能不能教我說中文?」
後來的顧晚舟才知道,馬克不給她太多的評語是因為他認為不需要,在馬克看來,顧晚舟這個中國學生思維似乎已經很美國化了,包括平時行文和案例分析,顧晚舟都很少摻雜中國人應該有的思想,而這樣的大眾理論,根本入不了精益求精的馬克的眼,他想提醒顧晚舟,個人的分析與思想才是最重要的。那之後,顧晚舟的成績再沒有滑下過A評,馬克與她的關係也越來越好,直到與陸子寒和霍姆斯成為了馬克手底下的鐵三角,馬克人懶,經常連哄帶騙地把手底下的三個人誆到自己家給自己做飯,美其名曰:學術討論。三個人慢慢也就習慣了,可到底三個人只有顧晚舟一個女人,久而久之她也就成為了四個人里唯一一個廚娘,和保姆。顧晚舟對馬克的感激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了的,馬克不僅成就了她的學業和事業,還成就了她的人生和思想,這不是單單用感激就能形容得了的。
顧晚舟在廚房裡腌制著牛排,聽著門外三個男人的談笑聲,她突然又產生了不想回國的衝動,這樣的生活她很滿足,而中國帶給她的敵意讓她感覺總像是從天而降的隕石,好像總有人擔心砸不死她。並不是顧晚舟崇洋媚外,而是她在遇上這些事情時,本能的逃避反應,她一向就有這樣的習慣,她解決不了的問題,她就想躲。就像她與程景良,就像她與寧子,就像她的八年前。
莫則喻在聖誕夜前三天到聖誕節當天在BJ都有演出,一連四天都待在BJ程景良的家裡,段臨笙也特意請假來給他捧場。顧晚舟提前去了美國過聖誕,莫則喻給她的兩張票她給了最近被工作擠爆頭的蘇瑾和長汀,順便委託兩人替自己送上一束花。平安夜前一晚的演出結束,從會場出來,段臨笙邀請蘇瑾和長汀一起吃夜宵,五個人坐在大排檔喝著啤酒,冷冷的冬風也被酒意染上了一絲溫度。
蘇瑾和段臨笙碰了一杯,看著已經沒有了先前帥氣革履的三個男人,靠在長汀肩上笑道:「我突然為晚舟感到悲哀,」三個男人舉杯的手頓在自己的嘴邊,疑惑地聽她繼續說下去,「她錯過了最該陪伴在你們身邊的日子,那該是她最珍視的時間,可她卻不要了。」
三個人眼神暗了下去,長汀笑著用筷子敲了敲自己面前的啤酒瓶,替蘇瑾圓場道:「她喝多了,你們別理她。」
蘇瑾直起身體,罵道:「你才喝多了!」說完眼神直直地看著面前三個男人,冷笑道:「你們就應該這樣內疚一輩子,才知道她顧晚舟為你們忍耐了多少,連她離開了八年,都還有人繼續威脅她!」
莫則喻和段臨笙聞言一驚,手裡的酒杯差點砸碎在桌上,語氣緊張地問蘇瑾:「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蘇瑾冷笑,下巴朝著一直沉默喝酒的程景良一揚,「問問程大總監啊!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用,早知道這樣當初我也不該幫顧家爸媽的忙把晚舟給騙回來!你還是和八年前一樣,你保護不了她!」蘇瑾砸碎了手中的酒瓶,瞪著眼起身離開,長汀扶著她對三個人歉意地說:「她最近有些心煩,你們繼續玩兒,我們先回家了,改天再聊。」
段臨笙看著兩人的身影過了馬路,扭頭吩咐坐在他們身後那桌的程景良助理送兩人回家,助理點頭離開,莫則喻才開口問程景良:「怎麼回事?」
段臨笙神色凝重地看著程景良,皺眉道:「什麼叫有人威脅晚舟?」
程景良仰頭喝完了一瓶啤酒,喘著粗氣說:「她回來了。」
「她?」段臨笙瞳孔驟縮,「寧子?」
程景良皺眉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繼續沉默著喝酒。
莫則喻和段臨笙皆是一怔,當初他們因為顧晚舟出國就再沒有與寧子聯繫過,每年寒暑假回寧遠也沒有再見到過寧子的身影,他們也不再關心她去了哪裡。幾個人對她的最後印象,就是歐晨把顧晚舟留下的錄音給他們聽完以後,徐辰溪瘋了一樣地衝到寧子家樓下,其他幾個人趕到的時候,徐辰溪差點把寧子掐死在被眾多路人圍成的大圈中。而倒在人行道上的寧子,在暗黃色路燈的照射下,看著他們的表情是大快人心的陰狠,她笑著對所有人說:「她顧晚舟應該感謝我,感謝我讓她看到她為之付出的你們是如何地不相信她!這也是你們的報應!」
寧子的一句話,滿滿的全是對這群人的諷刺,她在得知顧晚舟出國以後,說出的話就像千千萬萬根細長的銀針,在他們原本就布滿淤青的心上一次又一次地紮下肉眼不可見的傷口,細小而密集的傷口使得整顆心像海綿一樣,裡面的血迫不及待地溢出,那是最致命的傷害。那以後,他們沒有再見過她,每次聚會所有人也保持緘默地不再提起她,他們都默契地假裝忽視著那天的事情,默契地守著眾人的愧疚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程景良手底下的人查了很多可以查的途徑,都沒有查到寧子的蹤跡,似乎BJ就沒有這個人,商場那天的監控錄像也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而程景良手中能掌握的線索,與警方一樣,只有那兩個表情猙獰的人偶娃娃。
莫則喻擰滅了手中的香煙,煙霧繚繞中他那雙躲在眼鏡背後的眼睛顯得更加神秘,嘆了口氣,莫則喻若有所思地說道:「晚舟回國的動靜太大,她想知道晚舟的行蹤簡直太容易了,可是連你手底下的人和警方都查不到她的行蹤,是不是太詭異了?」
段臨笙點頭,皺眉說道:「有沒有可能……她已經不叫寧子了?」
程景良的眼睛突然閃起了一絲光亮,他怎麼沒有想到?他一直派人去查叫「寧子」的女人,卻沒有想到她很有可能已經不叫這個名字了,而他應該查的,還是那幾段監控錄像!程景良摸出手機,給自己的助理去了電話:「如果用那個女人的名字在BJ查不到人,就用這個名字回寧遠查,還有,把那幾段監控錄像分析出來,用臉譜搜索的方式查到那個女人!」
莫則喻坐在一旁面無表情地聽著程景良對寧子的稱呼,那個女人……他知道程景良是很難原諒她了,看了一眼正與自己對視的段臨笙,兩個人似乎都想起了顧晚舟離開的第二天下午。那個下午,顧晚舟掛了程景良的電話,程景良瘋了一樣從家裡往門外跑,而從聽了錄音就一直與程景良待在程家的莫則喻根本攔不住他,跟在他的身後給段臨笙幾個人打了電話,終於在溯央河邊攔住了滿頭大汗的程景良。
溯央河邊,程景良瘋了一樣叫喊著顧晚舟的名字,聞訊趕來的陸祁終於在一個轉角處抓住了跑得快虛脫的程景良。段臨笙和徐辰溪兩個人架著他,卻實在控制不住一個發瘋的人的掙扎,陸祁氣得一拳打了過去,程景良倒在地上喘著粗氣,沖著陸祁無力又張狂地叫喊著:「你打死我吧!」
徐辰溪過去一把揪起他,沖著他的臉又給了他一拳,將他按在河邊的牆壁上憤怒地朝他吼著:「你他媽給我聽著!你要愧疚,你要愧疚到晚舟回來!你要愧疚到晚舟回來!」話至此,兩個人都在那一瞬間無力倒地,像失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癱軟在溯央河邊的木板路上,幾個十九歲的男孩,在那條走了無數次的木板路上,泣不成聲……
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大排檔的地上被他們三個扔了一地的煙頭,不知道喝了多少瓶啤酒的三個男人,身上的高級襯衫早已經被自己拉扯得不像話,瀰漫的醉意里,是對曾經遺憾的愧疚感。程景良的助理王旭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他們好幾次,可是三個人卻置若罔聞地繼續談起了那段彼此埋藏了八年的過往……
假借酒意嗆了程景良的蘇瑾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遠在大洋彼岸的顧晚舟去了個視頻電話,而顧晚舟在剛早上六點多的美國時間接到她的視頻電話時,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內容左不過就是蘇瑾又如何如何冷嘲熱諷了程景良一頓,顧晚舟縮在被子里看著電話里的無下限秀恩愛的兩個人,無奈地說:「你們知不知道倒時差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掛電話之前,蘇瑾沒忘記將程景良調查快遞和襲擊顧晚舟的事情告訴了她,顧晚舟沒有多說,隨意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還不過早上六點半,她已經沒有了睡意,乾脆起床下了樓。馬克一般早上七點就會起床去晨練,顧晚舟做好早餐的時候,他才下了樓,看見餐桌上烤好的三明治,馬克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天吶,Elian,我都捨不得你回中國了。」
顧晚舟沒理他,送了晨練的馬克出門,她收拾了吃剩下的東西,陸子寒才揉著眼睛下樓。終於到了平安夜,兩個趁著馬克去了學校,打算出門買一些聖誕節需要的東西。兩個人大約在商場里晃蕩了兩個小時,出來的時候手裡都抱著幾個大大的牛皮口袋,剛走出商場沒多遠,陸子寒費力地將手裡的東西整理好,正打算牽著顧晚舟往馬路對面去,兩個人就聽見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接連不斷的槍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