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惡之花(1)
我寫一本叫《傷害》的書,臨結尾時不得不停下來,一個叫張京的人闖進小說成為故事的一個人物。開始我想把他趕出去,到後來已經無法趕走他了,他不但利用與我合租一屋的便利讀了書稿,還與書中的主人公有了一夜,整個故事尤法按原來構思的結局了。
泥鰍如果你沒被太陽曬死,求你一件事,把我寫進你的書,故事的結尾我給你寫好了:我殺了你小說中的主人公白雲飛。\"這是張京臨自殺前留給我的僅十幾個字的絕命書。在此要說明的是,泥鰍是我,我是泥鰍!白雲飛則是我書中的人物了。霞一年來\"張京直在尋找兩個人,確切說是兩個美麗女人,一個不知名字的大學生,另一個是歌手。一個男人同時尋找兩個女人,自然就有了一個故事。三江市那個夏天的夜晚成為張京故事的背景,他喝了很多酒,城市的影像搖搖晃晃,致使他暈乎乎的失去意識,跟蹤一個女孩子,將她挾持到昏暗燈光處,做了很多事,最後女孩一句話他幡然醒悟。
你怎麼能這樣啊,我還是大學的學生。\"這大概是全世界遭強暴女孩最柔軟的一句話,可以載人吉尼斯大全了,假若能收錄的話。女孩跑走,邊走邊整理她的裙子,像暴風中的一隻蝴蝶艱難飛走,至此他清醒大半,似乎清醒了大半。接下去誰都會猜到他逃跑,按理說他一定得逃跑,事實上,他原地不動地站了許久,並沒警察什麼的來逮自己。
下雨啦!\"張京成為雨簾中的一個景物,一根路燈桿,一個垃圾桶。
需要幫忙嗎,小夥子。\"聲音已經很蒼老了。
不,謝謝。\"他說。一把碎花傘帶走一個結構有些變形的身影,張京覺察到身上沒有乾的東西了,記憶倒給雨水洗刷得清晰。
我怎啦,伯技樣的事。\"他在雨中回憶一袢蠢事的過程,酒後在網吧看了一段錄像,那個女孩穿著裙子進去,出來時赤身露體,一步步走向陌生的男人,她需要這種刺激方式趕走一種恐懼……他是在這個僻靜衚衕遇到的女孩,準確說是大學生。警察沒來抓自己,說明她沒報案。雨水沖刷掉城市的污濁,陽光濕潤地爬進來。
張總,字頭火車到站啦。\"合租一房的泥鰍喊道。兩年裡幾乎都是他喊他,泥揪往上數三輩都是農民,睡得早起得早,他起床后像是有癮,非去叫張京。
張總!\"泥鰍見沒應聲,敲著牙缸,他的搪瓷牙缸破傻一樣地響,起來吃泥鰍。
張京知道睡不成早覺,不搭話往下泥鰍敲的就不是該死的牙缸,他身子裹在毛巾被裡像蠶繭,燉你呀。\"醬泥鰍狗子,活醬。\"
泥鰍將牙刷塞進嘴裡,語中便有了摩擦的聲音,大概是為區分和自己重名,泥鰍後面加了狗子,原意是小泥鰍,想想與他比,的確是群小泥鰍,他問,昨晚你回來挺晚,沒挨澆吧?\"昨晚,這個極普通的辭彙,在這個早晨有了稜角,珞張京身體很深的部位。
活下鍋,刺兒才軟。\"泥鰍津津樂道他的烹飪,一種在張京看來殘忍的做法。飯店通常將活泥鰍包裹在紗布中,用沸水煮死\"然後再下鍋,泥鰍說他爹他爺,全是將活潑亂跳泥鰍下鍋,刺兒軟好吃,張總……\"這個泥鰍啊!張京很被動地接受他的稱呼,自己充其量在一家建築公司做個項目小經理,竟然叫什麼總,雖然是總的時代,聽來也不舒服。泥鰍願怎麼叫隨他吧,你糾正了,他還會生出花樣叫。字頭火車,泥鰍對新事物敏感,接受得快,以前他要說民字頭火車,最近鐵路大提速動車組什麼的,早晨召喚聲中有了字頭。他起身,不看著他做泥鰍不成。和泥鰍合住這個房子有一個好處,早飯想不吃沒門,而且他不厭其煩地做,扎著採訪服當圍裙,記者大都有這種東西,多了沒用,他的床下有滿滿一紙殼箱子。
我老爹會做一道拿手好菜,泥鰍狗子鑽豆腐。\"他說,沽著油的手在採訪服上擦一下,他說,豆腐先下鍋,它涼,泥鰍狗子往裡鑽。
張京的日光向窗外飄揚一下,這間用陽台改造的廚房有窗戶,而且臨街,是居民區中的小街,人和車都不多。今天收舊家用電器的小販來得很早,很侉的聲音吆喝:高價回收餅(冰)箱!\"餅箱,不收饅頭箱啊。\"泥揪飢諷一句南腔北調的小販,蔥花味兒很濃的湯已經沸騰,最殘忍的殺戮時刻來臨,他要把活泥揪倒入翻開的水中,活活燙死魚。張京立刻躲開,屠殺的場面他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