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漠突襲
沉沉的黑雲幾乎要隨著夜幕的降臨緊緊地壓在塞北的一座小城上,濃重的墨藍色天空幾乎可以擰出水來。年關將近,塞北的苦寒夾雜這思鄉之情更讓人難以忍受。
守城的城門兵王二和李老三抱著鐵槍靠在城門洞內,還有半個時辰就可以關上城門了。王二用沾滿風沙的袖子用力的擦了一下不斷滲出的鼻涕,「他奶奶的,鼻涕都結冰了!」
李老三已年近五十,算是在幽州的老兵了,只見他撫了撫花白的長須,說道:「這點算什麼,前幾年突厥人屢屢犯邊,我們老哥兒幾個跟著王孝傑大將軍在這塞北大漠,頂著寒風跟突厥人拼殺,有一次也是這樣的天氣,我臉上傷口流的血都被凍住了,結成了一個大冰坨子。」一邊說一邊露出他左臉上猙獰的傷疤給王二看。
「李老哥,您的故事我聽的耳朵都要長繭子了,後來跟你一隊的弟兄,就回來了你一個!」王二笑道,「我都來了幾個月了,啥時候咱也能跟突厥兵真刀真槍的干一把!」
「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後生!」李老三大聲的訓斥道:「突厥兵都是馬隊,來去跟風一樣快,我們步兵和騎兵都不如別人,也就是守城的器械精良,才能勉強和他們打個平手,如果我們真的在野外遇到突厥人,恐怕連囫圇屍骨都剩不下!」
「老三!你們聊什麼呢!」守城的校尉吼道:「要起風沙了,準備關城門吧!」
「是,大人!」李老三拍了拍王二,示意他準備關門。
突然,大漠的風聲瞬間凌厲了起來,彷彿無數冤魂的嘶吼,咆哮著向這座孤零零的塞外小城奔襲過來,本來昏暗的天色此時已經黑蒙蒙的與荒涼的戈壁連成一體。王二已經愣在了那裡,這位從南方徵調過來的年輕士兵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景象。
「啪!」李老三的巴掌狠狠的抽在了王二的臉上,「還看什麼看,給老子趕緊關城門!」
王二這才回過神來,和李老三一起跑進內城,將城門用力推上,然後兩人合力舉起頂門栓將大門死死的頂住,這才緩了口氣。
「都給老子躲到地堡里去!不想死的別出來!」校尉大聲的吼道。
校尉心裡清楚,這座孤零零的小城是屬於幽州前哨站的一個小型軍事要塞,只有幾百名士兵駐守,他們的作用就是時刻觀察敵情,然後用狼煙通知幽州做好防備。換句話說,如果突厥人真的來襲擊,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出狼煙,然後憑藉堡子的深溝高壘固守待援。
想到這裡,他不禁又擔心的望向洶湧的風沙,突然他在呼嘯的風聲中聽到了另一種特別而又熟悉的聲音「噠噠噠、噠噠噠……」
他眯著眼睛再次迎向漫天的風沙,只見在風沙的最底層,閃爍著一道長長的白線,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突厥人來了!」校尉大吼一聲,「都給老子出來,準備迎戰!」看著這一道長長的白線,他的心裡突然打了一個激靈。他想起了之前的老兵跟他講過的一個傳說,據說突厥人中有一個神秘的軍隊被稱為「馭風者」,他們身穿白袍,每人都騎著白馬,趁著風沙天氣襲擊敵人,幾乎屢屢得手,而且這些馭風者會將人剔成白骨,所過之處從不留活口。
「難道真是他們?!」校尉感覺背後升起一陣涼意:在這樣逆風的風沙面前,強弓硬弩幾乎完全失去了作用,刀法技藝更不是這群人的對手,此時即使是點起狼煙,幽州在短時間內也很難看到,等到風沙結束,恐怕這個堡子再也沒有活口,狼煙也會被熄滅。
「弟兄們!我們要堅持到風沙結束,然後點起狼煙給幽州示警!」看著城內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校尉的心底不禁湧起一絲悲涼:「弟兄們,全部上城!準備迎敵!」
士兵們拿起弓箭和長槍,頂著刺骨的寒冷和密集的風沙走上城頭,在城垛下面隱藏起來。
王二正想上城,卻被校尉按住了,王二驚異的望著校尉:「大人,您?」
「王二,你跟我來!」校尉轉身走向地堡,來到地堡裡面,風沙小了很多,「王二,你是我們中最年輕的一個,現在來突襲的是突厥人的馭風者,我們可能都沒法活下來,但是我們死不足惜,可如果不將突厥人犯邊的消息傳遞給王孝傑大將軍,恐怕會死更多的大周百姓,所以我命令你藏在地堡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
「校尉大人,你們……」王二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沒有時間了,你聽我說完!」校尉拉著王二到自己的床鋪,翻開蘆席,下面有個黑黝黝的地洞,「你現在就藏進去,裡面有水和乾糧,還有火石,乾柴和油脂,等到風沙停止,馭風者一定會離開,你立刻爬出地洞,升起狼煙,然後離開地堡往幽州去報信!把這裡的事情告訴王孝傑大將軍,讓他好生防備!快進去!」
(註:許多人一致認為狼煙就是狼糞燒出的煙,但是燒狼糞就像是燒羊毛氈,冒出的煙是淺棕色的,比乾柴堆冒出的煙還要淡。當狼糞下的乾柴燒成了大火,狼糞也終於全部燒了起來,最後與乾柴一起燒成了明火,恐怕就是連衝天的白煙也沒有。古代烽火台上的所謂狼煙,可能不是用狼糞燒出來的煙。那種衝天的煙,完全可以用乾柴加濕柴再加油脂燒出來,就是燒半濕的牛糞羊糞也能燒出濃煙來,而濕柴、油脂、半濕的牛羊糞要遠比狼糞容易得到,但是大漠中水資源寶貴,牛羊糞便的水分很難保存,但是油脂更容易儲存,故用油脂更加合理。)
王二躬身躲進了地洞,校尉將蘆席和被褥蓋好,又鄭重的對他說:「記住!無論如何也要等風沙停了再出來!」
校尉來到城頭,對士兵大聲說道:「弟兄們,我們面對的可能是突厥人中最兇悍的馭風者!但是我們必須要撐到風沙結束,然後點起狼煙給王孝傑大將軍報信,我們身後就是無數幽州的百姓,有我們的妻兒老小,為了他們,咱們跟突厥人拼了!」
士兵們手裡緊緊的攥住手中的刀槍,咬著牙。在血腥的戰場上,只有強者才能夠活下來,而活下來,就是最後的勝利!
「他們會憑藉風力從馬上躍上城頭,因為逆風,弓箭手全部換成朴刀和長槍,在他們跳上來的時候,狠狠的劈刺他們!」校尉道:「所有人躲在城垛後面,聽我的號令,我喊殺大家就衝出來!」
「是!」士兵們此刻已經沒有時間恐懼,因為他們清楚的知道,恐懼只會削弱自己格殺的技巧,降低自己生還的幾率。此刻他們不再是任何人的兒子,也不是任何人的丈夫,而是一頭頭嗜血的野獸,他們要做的一切就是殺死對方,存活下來!
校尉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長刀,遠方越來越近的一行白光在黑暗中愈發的耀眼,那是他們彎刀上的寒光,在距離城牆一丈的地方,馭風者一躍而起,乘風向城頭飛來!
校尉拔出長刀,大聲吼道:「殺!殺!殺!」
沙暴,淹沒了殺戮,淹沒了血腥,淹沒了罪惡,淹沒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王二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雖然頭疼得厲害,但是他依然模糊的記得校尉最後給他說的話,於是他掙扎著摸到水壺,灌進去一口水,腦子漸漸清醒起來。
王二想悄悄推開頭頂的蘆席,卻發現頭頂的席子已經重重的被壓住,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頭頂很可能有很厚的風沙,他揉了揉被沙子硌痛的眼睛,將干油脂和乾柴包起來,拿出一塊麵餅用力的咀嚼著,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吃進去多少沙子,但是為了活下去,他必須吃。他穩了穩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擰開水袋,喝了一小口水,把嚼碎的麵餅混合著沙子咽了下去,自己才稍微感覺好些。
王二將剩下的兩個麵餅和水袋揣進懷裡,把裝著油脂和乾柴的包裹緊緊的捆在身上,然後用力推開了蘆席,瞬間漫天的沙子從頭頂灌了下來,王二閉上眼睛,拚命的往上爬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王二看到了大漠蔚藍的天空,四周已經完全看不見小城的影子,只有烽火台還露出了一些頂端的圍欄。
王二抿了抿嘴唇,拖著背上的油脂和沙柳乾柴,爬到烽火台上,用油脂點燃了乾柴,然後他小心的把水袋最後一點水倒在了柴火上,熊熊的煙霧在這被風沙掩埋的兇案現場騰空而起,彷彿是無數冤魂向蒼天進行最後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