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步勘察
夜已經深了,一輪皓月高懸在天空之中,清冷的月光揮灑在皇宮亮晶晶的琉璃瓦上,又像潔白的霧氣一樣彌散開來。
在張宗昌的宮室之外,下人與宮女的屍體仍然保持著原來的位置,只是他們的血液已經乾涸了,凝固在精美的大理石地面上。狄仁傑與曾泰正蹲在下人的屍體旁邊,仔細的勘查。
「曾泰你來看這下人是背對迴廊柱子坐倒,但是手裡端的盤子卻沒有打碎,這說明什麼?」狄仁傑對著正在記錄的曾泰道。
「下人是背對著柱子的時候被殺的,而盤子恰巧掉在了地上,但是沒有摔碎?」曾泰道。
「不,應該不可能。」狄仁傑仔細觀察著盤子里的菜肴,笑著問曾泰:「你知道這是什麼菜嗎?」
「恩師啊,都這個時候了您還想著菜啊!」曾泰略略埋怨道:「皇宮裡出了人命案,龍顏大怒,咱們還是趕緊檢查更重要的物證吧!」
「曾泰啊,你要記住:所有案發現場的東西,都是重要的物證,都隱藏了很多真相的信息,無論多細小,多讓人覺得不在意,我們都要細細的分析出它們背後的東西。」狄仁傑一邊說一邊端起盤子,裡面的血液已經均勻地凝固在菜肴上,像撒上了一層醬汁:「這是上個月高句麗進貢給皇上的飛龍,這盤子里的正是飛龍肉。」
「飛龍?這世上真的有龍嗎?」曾泰驚訝的看著狄公問。
「當然不是,飛龍是一種鳥,它胸脯上有兩片肉非常鮮美,而且非常難以捕捉,所以被人稱為飛龍。」狄仁傑道:「這應該是皇帝賜給張昌宗的兩隻飛龍,你看這盤子里有四塊飛龍肉,如此稀有的美味張昌宗怎麼會一次吃光呢。」
「您的意思是張昌宗今晚在請客?」曾泰道。
「應該是這樣!」狄仁傑肯定的說。曾泰揮手叫來了一個伺候張昌宗的下人,問道:「你主子今晚是不是請人赴宴?」
下人道:「是的,張大人今晚請胡喜樂胡公公來府里品嘗飛龍肉。」
狄仁傑聽罷,滿意的笑笑,揮手讓下人離開了,然後繼續對曾泰說:「你看這盤子里的飛龍肉,擺放的十分整齊,如果說盤子從高處落下,即使盤子沒有摔碎,盤子里的菜肴不可能保持原來的位置,你說呢?」
「沒錯,從這麼高的位置掉下來,即使盤子沒碎,菜也應該撒的滿地都是,確實不會擺放的如此整齊。」曾泰道。
「你再看下人倒坐的位置,是背靠柱子。」狄仁傑繼續說道:「你想一想,這個下人死之前他在做什麼?」
「當然是伺候他的妖精主子請客唄!」曾泰輕視道。
「呵呵,沒錯!」狄仁傑指著死去的下人說:「如果他在送菜,那麼就應該是端著菜盤,直接往前走,怎麼會背對著柱子倒下呢?」然後狄公轉過身,向著柱子對面的牆上看去,上面有星星點點的血跡,狄公指著這些血跡道:「這些血跡證實了我的想法。」
「恩師,什麼想法?」曾泰急忙問道。
「下人送菜的時候被人從正面襲擊,血液噴濺到死者的正面,大部分撒到了兇手身上,但還是有少量的血跡灑到了旁邊的牆上,然後死者的盤子快要掉到地上,為了防止驚動屋內的張昌宗和胡喜樂,兇手一隻手接住了盤子,一隻手扶住了死者慢慢靠著柱子坐下,但是在此時,後面送酒的宮女也來了。」說到這裡,狄仁傑轉身來到宮女的死屍面前:「其實她不用死,只是不小心撞見了兇手行兇,驚慌之下,還未叫出聲來,便被兇手殺死!」
「可是恩師,您是怎麼知道兇手不是蓄意要殺宮女的呢?」曾泰問道。
「你看宮女的屍體,倒卧的非常隨意,血跡也比較散亂,再看這碎裂的酒杯和酒壺,說明兇手並沒有想到後面還有宮女,而是被撞見行兇,情急之下從下人的屍體旁一躍而起殺死了宮女,然後逃之夭夭!」
「好厲害的兇手啊!」曾泰嘆道:「瞬間殺死了送菜的下人之後,還沒有等後面的宮女叫出聲來就直接殺死了宮女,然後逃之夭夭,不知道元芳和他相比如何?」
「我倒是很奇怪他是如何潛入宮中的,或者說這個兇手本來就在宮中!」狄公一邊思考一邊說道:「還有一點,下人的左臂哪裡去了?這麼短的時間連殺兩人,還取走了死者的手臂,時間顯然是不夠的,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張昌宗甚至可能已經看到了兇手的背影!」
「那我們直接去找張昌宗!」曾泰急忙說道。
狄公的眉頭皺了皺,搖了搖頭:「這件事情我要先去請示陛下。」
「什麼?我們奉陛下之命調查宮中命案,難道找他一個小小的男寵問案都要經過皇上批准?」曾泰怒道。
「曾泰啊,為官之道,並不能一味的清正耿直,有時候還是要審時度勢的!」狄公嘆了口氣說道。
曾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在他心目中,這樣的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自己恩師的口中說出,誰不知道狄公一直在朝中以誠實敢諫,忠誠耿直聞名,為何今天說出這等話來!
狄公輕輕拍了拍曾泰的肩膀,卻並不解釋:「走,跟我去太子宮。」
曾泰沉默著點了點頭,與狄公一起向太子宮走去。
在太子宮外,太監和宮女的屍體已經被抬走,只留下兩個用石灰畫出的印記,靜靜的躺在布滿乾涸血跡的兇殺現場。狄公輕輕的蹲下身體,查看太監倒卧的方向,是靠著牆壁倒下去的,宮女則是倒在太監的前面,仰面朝天,血跡整齊的凸顯出屍體的輪廓,並蔓延的迴廊之下。
「兇手行兇時已經做足了準備,知道宮女身後還有人,所以這次行兇顯得非常從容,血跡沒有噴濺到迴廊兩邊的牆壁上,而是被兇手慢慢扶住倒下。所以兇手當時的手上、身上一定沾滿了死者的鮮血。」狄公分析道。
「那麼這個沾滿鮮血的兇手是如何躲過禁軍的搜查,消失在宮裡,然後時隔一天,又跑到張昌宗那裡繼續殺人的呢?」曾泰問道。
「這個還需要我們進一步的調查啊!」狄公轉過身對曾泰道:「我們去看看屍體。」
曾泰一揮手,一個禁軍軍官帶著狄公和曾泰來到了太子宮的一個雜物房,狄公仔細的打量著這兩具屍體,所有的細節都與他所想無二,當他俯下身子,查看太監雙手的時候,突然愣住了,太監的右手不見了,他叫來當晚執勤的軍官問道:「當晚你們清理現場的時候發現太監的右手了嗎?」
軍官想了想,說道:「當晚我們巡邏到太子宮外,發現太監與宮女倒在了地上,太監的右手不見了,我們搜遍了附近的草叢甚至整個太子宮,都沒有發現這隻右手與任何兇手的痕迹。」
這時,皇宮總管胡喜樂來到門外,對狄公道:「狄大人,皇上讓奴婢來問問您,調查是不是有進展了?」
「還沒有太多發現,」狄公的眉頭皺了下,繼續說道:「只知道這個兇手武藝高強,殺人手法乾淨利落,而且…..」說到這裡,狄公示意胡喜樂近前來,胡喜樂則向剛才被叫來問話的軍官揮揮手,軍官知趣的向他們行了禮,然後快步離開了。
「這個兇手很可能就隱藏在宮裡。」狄仁傑面色凝重的說。
看著胡喜樂驚恐的表情,曾泰繼續解釋道:「或者說:兇手在宮裡很可能有另外一個公開的身份。」
「二位大人的意思是兇手是宮裡的人!」胡喜樂大驚。
「我是說很可能。我們看了兩個殺人現場,死者都留下了大量的血跡,兇手身上手上不可能不沾到血跡,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在宮中隱匿起來,躲過禁軍甚至內衛的搜查,兇手在宮中肯定有一個安全的落腳之處,甚至是內應。」狄仁傑道。
「這可不得了啊!」胡喜樂也覺得背後直發冷,最安全的皇宮裡連發血案,傻子都知道兇手不可能只是殺掉幾個下人就會罷手的,兇手是沖著誰來的呢?太子?皇上?他不敢繼續想下去,向狄仁傑作揖道:「我要趕緊去告訴皇上,讓她小心提防!」
「等一等,」狄公止住了他,「還有一件事,胡公公您來看。」狄公指著死去太監的右手道:「他的右臂不見了,張昌宗住處死的男性下人,左臂不見了,這可能是一個暗示。」
胡喜樂看到這個,突然像被烙鐵燙到一樣,「呀」得一聲坐在了地上,曾泰趕緊把他扶了起來,關切的問:「胡總管您怎麼了?」
胡喜樂臉色煞白,腦門上的汗水順著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頰,像一條小溪流了下來。在發覺自己失態后,他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道:「兇手太殘忍了,嚇著老身了!我現在就去向皇上報告,請二位大人早日抓住這個兇手!還皇宮一個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