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敵將一聽,便知交易定能達成,鎮北王一諾重於千金,遂不猶豫,立即答道:「我是歸樂嘯奔騎校將趙文。大王接到密報,稱何俠極有可能秘密潛入東林,劫走白娉婷,這個機會千載難逢,所以大王命我立即率部秘密潛入橫斷山脈,阻截何俠,並找機會將白娉婷接回歸樂。」
「歸樂王何肅?」楚北捷皺眉道,「他怎知道何俠會走橫斷山脈?」
趙文果然言無不盡,「根據密探來報,雲常邊境最靠近橫斷山脈的地方最近派駐了重兵,何俠若不是以橫斷山脈為歸路,何必派駐重兵接應?」
臣牟插入,問:「你帶了多少人馬?」
「九百。」
臣牟露出狐疑之色,冷笑道:「你只有九百人馬,竟敢潛入東林攔下何俠?」
「人馬太多,怎麼可能不讓東林守軍發現?我部是歸樂最善潛伏匿藏的一隊,可以不動聲色潛入東林,也已是僥倖。九百多精兵,伏擊何俠綽綽有餘,怎知會遇上鎮北王的三千多人馬……」
臣牟見他言辭直率,倒不像說謊,反問:「你可知道何俠有多少人?」
「難道超過一千?」趙文以問作答。
「整整八千。」
趙文不肯相信,搖頭道:「不可能,何俠進入東林境內比我們更遠,如果真有八千人馬,東林軍一定會有所察覺。」
臣牟回都城途中遇見楚北捷,一路追隨急奔而來,還沒有時間思前想後,此刻聽趙文一提,想起自己被調離龍虎大營,心驟然往下一沉,偷眼向楚北捷看去。
楚北捷一臉陰沉,眸中既悲且痛。
八千敵軍,就算真有本事隱匿行蹤,瞞過東林邊境守軍,但圍困隱居別院時,又怎可能不驚動附近的龍虎大營?
唯一的解釋,就是東林大王有心安排。敞開大門,讓敵人劫走白娉婷——楚北捷的心上人。
楚北捷不願談及此事,時間緊迫,立即問了最關鍵的問題:「你既然一直在此潛伏,何俠應該還沒有從此路過去。可我們是從何俠後面追來的。那麼,何俠的人馬到底在何處?」
趙文搖頭,「這裡是橫斷山脈唯一的入口,我可以保證何俠確實沒有通過。」
臣牟嘆氣道:「唯一的解釋,就是何俠中途換了另一條路。」
趙文茫然道:「若我們大王接到的密報無誤,雲常接應的重兵只在橫斷山脈附近,何俠倉促改變回國路線會讓自己的處境變得危險。除非他知道這裡有伏擊。」
「知道也沒有什麼奇怪,歸樂有眼線,雲常就沒有眼線?」臣牟道。
楚北捷心沉得像鐵,無心再追究何俠為何會精明地提前改變路線,默默將劍插回鞘內,吩咐道:「埋葬好殉難的兒郎,全隊在離戰場三里的地方休息。讓大家紮營造飯,好好睡一會兒,中午再出發。」
臣牟訝道:「我們不繼續追了?」
「追得上嗎?」楚北捷低聲反問了一句,心如絞痛,暗中攥緊韁繩,將手中傷口磨得陣陣劇痛,沉聲道,「我們追岔了路,現在繞回去再追已遲了。」
胯下即使是千里馬,追上時,何俠也一定已經進入雲常境內。
那個時候,何俠一方的人馬,再不是八千這麼簡單。
未入雲常邊境之前,三千對八千,九死一生,尚有一線生機。
入了雲常邊境之後,敵我更加懸殊。三千對數萬,怎可能破入何俠大軍的核心?就算殺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會有機會在垂死前再看到那秀美的臉一眼。
若無功戰死,從此琴音寂寥,佳人囚於他方。
不甘心!
怎麼甘心?
「王爺……那王爺怎麼打算?」臣牟遵諾放了趙文一干殘兵,迴轉頭,瞅見楚北捷壓抑著心痛憤恨的臉。
「到邊境去,集結大軍。」黎明在腥風中來臨,楚北捷陰沉的目光射向遙遠的雲常,唇邊勾起一絲絕不反悔的冷冽,「本王要率東林舉國兵力,一寸寸割裂雲常的疆土,直到何俠將娉婷雙手奉還。」
英雄紅顏,劍膽琴心。
娉婷,你一笑一顰,美如夢幻,令我心痛如斯。
求你回眸,為我再一笑。只一笑。
我用舉國兵力和生生世世償不盡的殺孽,與你笑靨中的絕韻,應和。
冬快去了,寒意未散。
四國局勢劇變,按照先前的盟約,北漠王得到先前被東林軍佔去的邊境地界,北漠軍隨即撤回。
何俠目的已達,領著赫赫三十萬聯軍壓境,未曾有一場大戰,安然退出。
百姓只道上天仍存慈悲,未知內中緣由驚心動魄,斷腸人慾哭無淚的凄然。
人心稍定,情勢卻出人意料,急轉直下。
東林王宮剛剛接到敵軍撤退的消息,寢食不寧的眾人總算鬆了一口氣。盛大隆重的宮廷賀宴未散,另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不期而至。
統領全國兵馬的鎮北王楚北捷已經動用兵符,下令集結東林全國兵力,直壓雲常邊境!
偌大的宮殿,歡聲笑語頓化驚愕,臣子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雲常不同歸樂、北漠,此國蓄勢已久,又有當世名將何俠掌著兵權。
傾一國之力進犯雲常,死傷必定慘重。東林又如何有足夠的人馬防備歸樂、北漠的落井下石?
鎮北王素來沉穩謹慎,怎會如此不智,做這種與自殺無異的事?
「是真的嗎?」東林王端在手中的酒杯凝然不動,注視著伏跪在大殿外風塵僕僕的傳令使。
歌樂已停,剛剛還歡歌曼舞的歌舞姬們感受到殿內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戰慄著匍匐在一旁,深深埋頭。
傳令使趕了幾天的路,聲音已經沙啞,大聲稟道:「回稟大王,鎮北王的帥令是六日前下達的,現在邊境各將,連同四大兵營的將軍們,都已奉命起程,趕往邊境與鎮北王會合。」
東林王一言不發,轉頭看了臉色慘白的王后一眼,緩緩放下手中金杯,掃殿下一眼,「你們怎麼看?」
鎮北王隱居后重返都城,舉國歡慶,但數日後,卻走得匆忙異常。對於楚北捷和白娉婷的事,眾臣中,官階低不知道內幕的不敢隨便開口,官階高的更是噤若寒蟬。
窒息般的沉默,一時充斥偌大宮殿。
老丞相楚在然想到的卻是另一回事,開口問傳令者:「王爺調動各處邊境守軍和東林四大常駐兵營,那怎樣安排與北漠、歸樂接壤的邊境防衛?」
「留下十分之一的守兵駐紮在原來的關卡。」
只留十分之一的守軍?
大臣們嘩然。
如此一來,關卡形同虛設,萬一其他兩國忽然發難,豈非可以直入東林腹地?
所有的目光,紛紛聚焦到東林王身上。
東林王臉色極為難看,眸光連連閃爍,拿起酒杯,緩緩喝盡一杯,沉聲道:「寡人要清靜一下,都退下吧。」
臣子們惶惶站起,七零八落地從放滿佳肴的小几前出來,列隊俯首,「臣,告退!」
跪在一旁的歌舞姬和樂工也無聲無息地小心地魚貫退下。
真正的沉默隨著臣子們的退下來臨。滿殿都是酒宴后的狼藉,眾人散后的寂寥。
大軍集結邊境,挑戰何俠。
他為了這個國家,不惜對親弟用計,犧牲白娉婷。
如今楚北捷為了白娉婷,不惜丟下親兄,犧牲東林。
誰是因,誰是果?
東林王坐在王位上,高高在上地俯瞰他的大殿,無聲再飲了一杯。
一隻嫩白的手伸過來,輕輕按住他掌中的金杯。
「大王……」王后在一旁低聲道,「請大王快想辦法,頒布王令,收回鎮北王的兵符。」
東林王轉頭看焦急的王后一眼,苦笑道:「王弟沒有兵符,難道就調不動邊關的兵馬?」
這批東林精銳,當年在楚北捷一聲令下,連進攻都城、圍困王宮都毫不猶豫。
有的人,天生具有號令萬人的魄力。
「那也不能坐視不理啊,大王。」王后痛心道,「為了一個白娉婷,將國家安危拋諸腦後。鎮北王此舉和瘋子有什麼不同?只顧私情,背棄王族,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東林王深沉的目光直射殿門外的遠方,「他已經做了。」
不顧生死,不顧王族,不顧國家。
第一次,枉費從出生起就被教導的責任。一往無前,只為了一個女人,一個白娉婷。
「北捷,北捷,你還是寡人那個願為東林犧牲一切的王弟嗎?」東林王徐徐起身站立,仰首目視蒼穹無盡處。突然喉頭一陣發癢,哇的一聲,滿口鮮血染紅了前面古樸的几案。
「大王!」王后驚叫,揚聲急喚,「來人啊!快來人啊!」
侍從們紛紛趕來,被眼前情景嚇得六神無主。
「大王!」
「大王保重啊!」
「御醫,快叫御醫!」
……
疾風驟雨,席捲而至。
東林宏偉古老的王宮,傳來陣陣悲哀驚恐的呼喚。
王位前,滿案觸目驚心的鮮血。殷紅,與隱居別院前親衛們所流淌的無異,與沙場上劍鋒滴落的無異。
國與家,家與人,恩怨纏綿,山高地厚。
白娉婷,你何德何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