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讓我出賣兄弟?得加錢!
如今北軍已佔下兗州絕大部分地盤,不可能半途而廢,停下統一全境的腳步。
張邈和張超二人心懷僥倖,明明沒有正面對抗的實力,卻又不肯望風而降妄圖舉兵割據一方,此乃取死之道。
稍加思索,王景便做出了決斷,對郭嘉和荀攸下令:「先禮後兵,一邊整軍備戰,一邊派出使者,告知張超、張邈兄弟,不降則死。」
「是。」
兗州東部,泰山奉高。
綿綿汶水,三川交匯之地。
大量斷裂的巨岩,隆出地表,形成聯綿不絕的雄渾山勢。氣象之盛,為五嶽之首,萬山至尊。
奉高城為泰山郡治所,此地山川環繞之地,易守難攻。
然則再如何固若金湯的防禦,也難以解除張邈的憂心忡忡,自從北軍的使者來訪之後,他便寢食難安。
縱使巍峨群山,濤濤大河,也不能給他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弟弟張超趕了過來,見面就問道:「大哥,聽說祁侯派來了使者,人呢?」
張邈情緒不振:「我已經安排他在城內驛站住下。」
看到兄長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張超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不安地問道:「大哥,發生何事了?」
張邈嘆氣:「王元旭已給我兄弟二人下了最後通牒,不降則死。」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是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霸氣,不可違逆的意志中,更是帶著無邊的殺機。
只因為王景做得到。
「王元旭,當真是欺人太甚!」
張超何曾受過如此屈辱,當即大聲怒罵:「你我兄弟二人都被從陳留城驅趕到泰山和濟北了,他為何還要咄咄相逼?」
但是這憤怒,不過是無能狂怒。
弱者的不忿,喊得再大聲又有什麼用?
有誰會聽見?
又有誰會在意?
而如王景這般的強者,根本不必動怒,哪怕再輕飄飄地一句話,甚至一個字,整個天下,都要認真傾聽,用心銘記,否則就叫你粉身碎骨,肝腦塗地。
言語的分量,從來不是由聲量決定的,而是力量的強弱。
張邈心中惶恐萬分,可讓他就這樣交出手中的權力,家族的利益,無論哪一樣,他都無法接受。
京師之地的世家豪族,經過王景的連番折騰,現在已經完全被邊緣化了。
雖說王景也給予了很多新的利益,但那些商業利益,賺到的不過是錢罷了,世家和豪族失去的卻是對整個社會的控制力。
張邈和張超此刻負隅頑抗,就是因為不想淪為這樣的魚肉。
錢算個屁,他們想要的,是讓自己的家族,永遠能夠凌駕於百姓之上,掌握生殺予奪的權力。
因此兄弟二人與陳宮一樣,都是世家內部堅定的保守派勢力。
世家內部,擁有大量在仕官員的名門望族也大多是屬於保守派,這個派系最大的特點就是反對一切形式的改革,認為改革只會越改越壞,唯有維持原狀,「不擾民」才是最好的結果。
當然,百姓不算「民」。
他們口中的不擾民,指的是朝廷中樞,不要干擾他們這些地方世家對權勢、資源和晉陞渠道的管控,讓自己永遠處於上層階級,堵死階級上升的渠道。
這樣的穩固,便是他們口中的「祖宗之法不可變」。
在陳宮和張邈等人的心中,皇帝只會瞎胡鬧,只有像他們這些心懷天下的儒門名士,才是真正心繫百姓,能夠治理國家的賢能之人。
說白了,還是不想放棄世家的壟斷特權。
漢武帝為了加強皇權,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僅僅過去三百多年,就誕生出了儒門這麼一個怪物,反過來威脅到了皇權。
靈帝劉宏當初不惜掀起黨錮之禍,還有賣官鬻爵種種行為,就是為了打破世家和豪族對地方的壟斷。
可惜他最後還是失敗了,甚至貴為皇帝,都遭遇到了兵變和刺殺,可見世家豪族的力量已經膨脹到何等可怕的地步。
儒學,更是已成毒瘤。
一群所謂讀聖賢書的名士,率領各自的家族趴在炎漢帝朝的身上吸食著百姓的血肉,不斷膨脹,直到自我崩解和毀滅的到來,最終迎來了五胡亂華這樣的文明劫難。
然而對於這些,張邈看不到,張超看不到,他們仍然固執的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而錯的人,永遠是別人。
以前是皇帝劉宏,所以對他口誅筆伐,連謚號都給他弄了一個「靈」這樣的惡謚,可見群臣對他的憎惡和厭恨。
如今,「禍亂天下」的人成了王景,推動新政,推行度田和遺產法,損害世家和豪族的根基,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大哥,現在我們該當如何?」
「單憑我東平張氏,定然擋不住北軍之兵鋒,那王元旭為人暴虐,視天下世家豪族如豬狗,為今之計,必須尋求外援才可度過危機了。」
張邈對局勢的判斷,倒還有些眼光。
張超雖然對王景很不服氣,但是卻也知道,北軍軍的實力強橫無匹,絕非他們兄弟二人所能力敵。
哪怕他們背後有孔融和陶謙的支持,正面較量也是死路一條。
張邈對此頗為頭疼:「孔文舉和陶恭祖不敢過於觸怒王元旭,因此要他們恐難直接派兵襄助。」
實際上,孔融別說出兵相助了,他現在自己都想找人求助。
青州本地的黃巾之亂一直都是個大問題,偏偏孔融自己根本處理不了,尤其是最近青州黃巾出了一個嶗仙,其法力之高深,據聞不在當初的天公將軍張角之下。
讓孔融吟詩作對,寫一手好文章,他倒是擅長。
讓孔融治理地方,或者帶兵平叛,他純粹白給。
至於陶謙,在諸侯之中,也算是有幾分本事,可惜手中無一流戰將,守土之力有之,進取之能卻無。
因此孔、陶二人皆可當做外援,卻不能倚為靠山。
張超想了想,認真地建議道:「大哥,你素來與孟德交好,不如去求他出兵?」
曹操目前駐軍在許縣大本營,只要出兵,數日之內就能打到陳留城下,到時候必定可以威脅到王景的核心腹地,逼迫王景軍的退兵。
至少在張超看來,此等圍魏救趙之計,絕對可行。
張邈聽了,也覺得弟弟張超的話有幾分道理,當即答應下來:「好,我立刻出發,去請孟德出兵相助。」
軍情如火,北軍兵鋒已經抵達汶陽,隨時都會攻入泰山地界。所以張邈根本不敢猶豫,他親自帶隊出城,馬不停蹄地便向著許縣疾馳而去。
然而讓張邈蛋疼的是,在許縣城中,他見到了一個他非常不想遇見的人。
郭嘉身穿錦衣華服,腰間配著玉珏和香囊,俊逸的面龐上,還掛著如晨風般和煦的微笑:「孟卓兄,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
「郭奉孝,你來許縣所為何事?」
張邈看到郭嘉,一顆心直接沉入谷底。
他沒想到,自己一路風馳電掣地看來,最想見的曹操還沒見到,卻見到了一個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要知道,此前郭嘉可是出使過冀州的,更是一手促成了冀州當下的亂局,連袁紹都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
張邈再怎麼自信,也不認為自己能比袁紹還強,所以他十分不安,懷疑郭嘉來許縣的目的。
而郭嘉也懶得隱藏心思,看向張邈時,嘴角的笑容越發明顯:「孟卓兄心知肚明,又何必多此一問呢?我來的目的,當然是要送你一程啊。」
送君一程,本是朋友之間的禮節。
然而可惜,郭嘉想要讓張邈去走的,是一條死路。
如此毫不掩飾的惡意,張邈聞言只覺得渾身冰冷,隨即臉色鐵青得怒視郭嘉:「話說得太滿,小心陰溝裡翻船。」
對於張邈的憤怒,郭嘉頗不以為然:「那便拭目以待好了。」
隨後不久,郭嘉和張邈被一同請進了曹操的府邸。
因為私交的緣故,張邈率先得到了曹操的接見。
為此張邈還得意地看了郭嘉一眼,那神態,彷彿在炫耀:看到沒,曹操,我的摯愛親朋,手足兄弟!
對此,郭嘉卻是並不在意,嘴角依舊是翹起了一個自信的弧度,神態安然自若。
在得到曹操的接見之後,張邈便按耐不住地向他發出求援:「孟德,你這次一定要救救我啊!」
因為王景的介入,曹操和張邈估並未因為陳宮的挑撥而翻臉,兩人依舊是相識多年的至交好友。
眼下泰山郡危若累卵,張邈也顧不上禮節和寒暄了,可見內心是何等急迫。
曹操也能體會張邈此時的心情,因此沒有責怪他的失禮,更何可王景的強大,本身也對豫州是一個莫大的威脅。
因此曹操毫不猶豫就對張邈說道:「孟卓勿憂,你我相交莫逆,我肯定是要幫你的。」
「孟德,好兄弟,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張邈非常感動,兩人這才開始許久,回憶起了往日的點點滴滴。
想當初,張邈和曹操還有袁紹,三人都是至交好友,共同立志要改變天下。
而三國歷史上曹操在征討陶謙前,就曾對家人說:「我如果回不來,你們可以去投靠孟卓。」
結果最後,曹操凱旋而歸,見到張邈,兩人相視而泣,可見他們二人的關係是何等的親密無間。
只可惜,區區情誼,在爭霸天下面前,又有多少份量呢?
當著張邈的面,再三承諾絕不見郭嘉的曹操,當天晚上,卻是秘密遣人將郭嘉請到了書房,兩人來了個秉燭夜談。
郭嘉走進書房,隨意地賞玩著懸挂在牆壁上的帛畫作品:「扶桑神樹,三足金烏,九日同天,這般畫藝精絕,必是出自名家之手,奮武將軍倒是好雅興,好氣魄。」
「奉孝若是喜歡這幅畫,我可以送你。」
曹操倒是很大方,對他來說,如果一幅帛畫能夠籠絡到像郭嘉這樣的賢才,那是大大的值得。
當然,寶物可以讓,人妻沒得談。
郭嘉笑了笑,隨即擺擺手:「算了,無功不受祿,更何況君子不奪人所好,奮武將軍將此畫懸挂於書房之內,必是心中喜愛至極,想要日日賞玩。而且以畫喻志,想必奮武將軍也是胸懷天下之人,紅日當空,遍照此世,這等氣魄,我區區一個謀士,可消受不起啊。」
只是短短一席話,就讓曹操對郭嘉這個人無比重視。
不過是片刻接觸,曹操就有一種自己彷彿已經被郭嘉看穿的感覺。
在這個男人面前,天下間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守住自己心底的情緒和秘密。
因此曹操收斂笑容,對郭嘉的態度,也變得更加重視:「奉孝,請坐。」
郭嘉從容落座:「奮武將軍客氣了。」
主客分坐之後,密談才算是正式開始。
曹操見郭嘉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忍不住好奇問道:「我派人去請先生時,先生似乎毫不意外?」
郭嘉聞言,淡然一笑,明亮的雙眸,如同一汪深潭,深邃而清澈,流轉著智慧的光芒:「因為我知道將軍一定會忍不住想要見我。」
「先生為何這般自信?」
「因為我的身份,我的事迹,如我這般的頂尖謀士,凡是志在天下的豪傑梟雄,又有誰如何能忍住不見上一見呢?」
郭嘉十分自信地笑道。
每一個字,吐露而出,彷彿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而曹操的心頭,也再次浮現出那種被人里裡外外看了個通透的感覺。
他終於確認,眼前之人,確實是那個擅察人心的鬼才。
被猜中了心思,曹操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發出感慨:「片紙奪鄴城,一言亂冀州,以先生之大才,若不能親眼一見,確實是莫大遺憾。」
到了這時候,曹操哪裡還不明白,這次王景派出的使者為何是郭嘉,而不是別人。
只因為除了郭嘉之外,來的若是別人,曹操還真不一定願意見面。
如今見面,曹操也確認了眼前的鬼才郭嘉名不虛傳。
曹操的恭維,讓郭嘉聞聲大笑,倒是一點也不謙虛:「奮武將軍的讚賞,我欣然接受。」
這倒是讓曹操有些哭笑不得,畢竟他見過不少不通人情世故的狂士,比如邊讓,那可比郭嘉狂多了,能當面噴到你想殺人。
而郭嘉的狂,卻帶著一種不被世俗成法所約束,瀟洒從容的逍遙和自在。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個性,他才能成為鬼才,想出諸多天馬行空的「鬼點子」。
曹操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才之心,對於郭嘉,他是真的十分欣賞,甚至現在都在琢磨著該怎麼挖王景的牆腳。
奈何幾次試探,卻發現郭嘉油鹽不進,只能徒呼奈何。
而聊起正事,曹操也不含糊,直接開門見山就對郭嘉說出了自己的態度:「單純的好奇,可無法讓吾改變態度,奉孝當知孟卓乃操之摯愛親朋,手足兄弟。」
毫無疑問,曹操是打算要與張邈聯手的。
或者說,私底下的討王聯盟早就悄無聲息地建立起來,在黃河以南的中原各路諸侯心中,都成為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共識。
畢竟北軍勢大,若是不聯手對抗,大家只會被逐個擊破。
眼下的黃河以南地區,困守兗州東北角落的張超和張邈兄弟,獨居北海的孔融,坐鎮徐州的陶謙,還有恆星汝南的袁術,退守豫南的曹操。
有一個算一個,都暗中放下了以往的恩怨,默契地聯起手來,期望能夠與王景抗衡,免得遭受北軍的不斷蠶食。
甚至就連有背上與袁術爭奪南陽郡的劉表,都停止了侵攻的動作,暗中觀望著北方的局勢。
王景用郭嘉之計,把袁紹坑得欲生欲死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嚇人了。
劉表都不知道自己若是站在袁紹的位置上,能不能遭得住這樣的折騰。
而這樣的局面,王景在出手對付張邈和張超的時候,就已經預見到了,因此他才會派出郭嘉出使許縣,就是為了分化瓦解曹操這位潛在的對手。
郭嘉心中早有定計,因此就算曹操擺出一副立場堅定的做派,他也半點不慌,淡然笑道:「張孟卓是將軍的摯友,此事並非秘密,嘉豈會不知?」
「既然知曉,先生就應當明白,你想說服我,絕無可能。」
「話不要說得太滿比較好,若是最後將軍被我說服,到時候豈不是會很尷尬?」
郭嘉揶揄的眼神,還有那略帶嘲弄的目光,看得曹操眼皮直跳。
賤!
這笑容,太賤了啊!
不知為何,曹操的手心有點發癢了。
很想就這樣一耳刮子抽出。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畢竟毆打使者,傳出去名聲實在是不太好。
曹操最終選擇了沉默不語,甚至打算端茶送客了。
而郭嘉笑了笑,開始正式進入說客的狀態:「我主曾說言,深厚的情誼,唯有更深厚的利益可以打破。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話糙理不糙,我對此深以為然,將軍以為呢?」
曹操本就是亂世之奸雄,對這番話自然是心中透亮至極。
他曹孟德怎麼說也是心懷壯志之人,豈能輕易就出賣自己的摯愛親朋手足兄弟呢?
得加錢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