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你行不行啊曹狗
待陳宮離開,曹操立即召集曹仁、曹洪和夏侯惇等人齊聚一堂,秘密商議接下來的戰略方向。
但在商議之前,曹操目光複雜地看向夏侯淵:「妙才,刺殺郭奉孝一事,為何不提前知會吾?你這樣自作主張,可知曉後果?」
夏侯淵生性梗直,腦子裡根本沒有這麼多複雜的彎彎繞繞,聽了曹操的話,顯然一愣:「這……主公你不是對我說過,軍師的命令便是你的命令嗎?難道我不該聽從他的指示?」
曹操好懸沒被夏侯淵這一句話給噎死。
夏侯惇氣得直接罵道:「你這人真是死腦筋!那些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的話一般都是場面話,如此重大的行動,你難道不該事先問清楚陳公台是否獲得了主公的授權嗎?難道他身為軍師,就能不經過主公,直接調動士卒甚至是你這樣的大將嗎?你是主公的下屬,還是他陳公台的下屬?」
夏侯淵憨是憨了點,但並不傻,聽到這裡他頓時明白了,敢情去殺郭嘉這件事,曹操既不知情,也絕不可能同意。
「屬下知罪,請主公處罰!」
夏侯淵沒有找任何借口,更沒有推卸責任,很是乾脆的認錯領罰。
幸好曹操也知道夏侯淵並非故意,加上又是自己人,便只是罰了他幾個月的俸祿,然後隨便打了幾軍棍了事。
以夏侯淵一身銅皮鐵骨的體魄,這點軍棍對他而言連撓痒痒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做給下面的軍士看的。
夏侯惇眼見自己的這位族兄弟直到這時腦瓜子還不甚開竅,也是嘆息不止:「幸好主公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否則單憑此事,就能治你的死罪。」
畢竟都是自家的兄弟,曹操對於夏侯淵並未太過苛責,反而和顏悅色地安撫說道:「元讓不必如此,妙才心思耿直,只是一時不察,才受人欺瞞,下次注意就好。」
其實別看夏侯惇各種罵,他是故意這麼說的,唱黑臉之後讓曹操來唱紅臉,獲取人心。
無論事情多麼嚴重,只要不是直接背叛,曹操都不可能下狠手處置夏侯淵這樣的親信大將。
要知道,夏侯淵不僅作戰勇猛,而且對曹操極為忠誠,在他起家之初,就追隨左右,忠心耿耿。夏侯淵本人領兵作戰的才能也極為優秀,他是西漢太僕夏侯嬰之後,不僅夫人是曹操之妻妹,有著姻親關係。
更重要的是,曹操早年在家鄉受某案件的牽連,全靠夏侯淵代其承擔,才安然無恙。
這樣親密無間的關係,曹操又如何會真的處置夏侯淵?
扣點薪水,打上幾棍,意思意思就行了。
處罰之後,曹操又好一頓安撫夏侯淵,讓他不要多想,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記得先來請示自己就好。
夏侯淵心中頗為感動,自己犯下如此大錯,主公卻依舊選擇寬容,他心中更加打定主意,要誓死追隨曹操左右,為他征戰天下。
小小的書房裡,窗外北風飄雪,屋內燭火映照。
幾人圍在地圖前,一起商議戰術。
越是討論,大家越是覺得棘手,襄樊這鬼地方,若無絕對的優勢兵力和一騎當千的無雙猛將,誰上都只會碰個頭破血流。
曹仁滿心疑惑地問道:「主公,仁有一事不明。」
對於曹仁這位從弟,曹操向來十分欣賞,聽到他有疑問,便笑著說:「子孝有話不妨直言。」
曹仁與王景年紀相仿,此時在曹操麾下已經嶄露頭角,文韜武略皆為上上之選,是曹操重點栽培的對象。
只見他面容整肅,朝曹操拱了拱手,方才開口問道:「就算我軍與袁術聯手,襄樊也註定難以奪取,為何不聽從軍師之言,與劉表聯手,任由他奪取荊北,而我軍則可獲得荊州的支援,趁勢進取汝南呢?」
汝南雖是袁家的大本營所在,但現任的掌權者卻是孔伷,但是在討董結束之後,孔伷就已經重病,現在人也快掛了。
只要與劉表一起滅了袁術,趁勢奪取汝南可謂易如反掌,到時候以汝南為基點,東可進攻廬江,南下可以奪取新野,比困守許縣要舒服多了。
而曹仁的問題,其實也代表著曹操軍內部許多將領心中的疑惑,畢竟襄樊為天下堅城,難以攻取是眾所周知之事,反倒是汝南這地方將疲兵弱,完全就是嘴邊的一塊肥肉,只要張張嘴,隨時都能咬上一口。
更何況哪怕是僅僅從地理位置上看,從許縣出發進攻汝南,也比跋山涉水橫渡長江去攻打襄樊要靠譜得多。
戰鬥這種事情,最忌諱的就是捨近求遠,勞師遠征。
毫無疑問,曹仁的這種看法,某種程度上確實是對的。
但曹操聽完之後,卻是滿臉悵然,視線環顧了一圈,才看向曹仁:「子孝,若我所料不差,這話是公台對你說的吧?」
「啊?難道主公認為軍師說的不對嗎?」
曹仁驚異,畢竟曹操雖然和陳宮時有爭論,但他們以前還真沒往兩人決裂的方向去想過。哪怕因為陳宮私下調動夏侯淵去殺郭嘉,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畢竟郭嘉是王景的謀士,又不是他們的同僚。
曹操嘆氣:「公台的戰略眼光自然是不錯,但很多時候,好的戰略不一定就適合,不可為一時之利,而失去了戰略上的靈活性。」
隨後曹操給眾人分析了己方勢力目前的處境:「我軍進取兗州失敗,如今只能龜縮在許縣,可謂是地處四戰之地,無險可守,前後左右皆有可能成為敵軍入侵之方向。」
曹操指著地圖上許縣的方向,然後在周圍繞了一圈:「諸位請看,我軍之西線,乃是盤踞於南陽郡的袁術軍主力,而東面則是擁兵十萬,錢糧富足的陳王劉寵,而南面是荊州劉表。看似最容易攻破的西南方向汝南孔伷,也是一個帶毒的誘餌,吃下去是會死人的。」
「汝南不能占嗎?」
曹仁、曹洪、夏侯惇和夏侯淵等人聽了,顯然都有些不肯相信。
曹操只得為他們分剖其中的利害:「攻取汝南,此舉無異於公然與袁術為敵,同時也會得罪整個汝南袁氏。須知袁氏在汝南可謂根深蒂固,黨羽遍布,就算能夠占奪下來,我軍也等同坐在了一座堆滿薪柴的灶台之上,只需一點小小的火苗,就能讓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隨後曹操又指了指徐州和荊州這兩處地方:「陶謙與袁術此時仍是盟友,他必然會趁著我軍立足未穩興兵來犯,而荊州劉表,一同荊州之後,也絕不會就此停下腳步,我軍身處夾縫之中,唯一的生路,就是與袁術聯手。」
「更何況……」
說到這裡,曹操看向了北方,尤其是兗州昌邑方向,才目光複雜地說道:「更何況就算公台真能說動陶謙、劉表和我軍聯手,共抗王元旭,到時候去打頭陣的,你們說會是劉表嗎?」
四人聞言搖頭。
曹操又問:「那會是陶謙嗎?」
四人再次搖頭。
說到此處,曹操也是仰頭長嘆:「所以呢,到時候去拚命的人,可不就只剩下吾等了嗎?如果必須要選一個對手,你們是寧願選擇荊州劉景升,還是選擇祁侯王元旭?」
說到這裡,曹仁他們也都聽懂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誰都不想選。
但現在必須在兩個難題中選擇一個,他們只能去挑那個看起來明顯更容易對付的軟柿子當對手。
王景武功蓋世,北軍更是在戰場上橫掃無敵,這次的兗州之戰,更是證明了王景麾下猛將無數,徐晃、閻行、關羽、張飛、典韋、太史慈等人,都曾大放異彩,讓天下群雄為之側目。
比起與這些絕世名將在戰場上交手,顯然還是每日在荊州忙著宴請賓客和吟詩作對的劉表更好對付。
而為了給眾人鼓舞士氣,曹操又說道:「進攻劉表,還有一大好處,那便是我軍可以能得到祁侯的暗中襄助。我與元旭曾有密約,只要我進兵荊州,他就會為我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襄樊之戰,看似必死之局,實際上卻是唯一的活路。」
「相反的,進取汝南,看似有利,實則飲鴆止渴,等待著我們的,不過是慢性死亡。」
曹操早就將局勢看得分明,知道自己唯有南下進攻劉表,奪取襄陽,才能真正困龍升天,掙脫身上的重重枷鎖。
到時候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他依舊有機會有參與爭霸天下。
否則若是聽信了陳宮的建議,他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被鎖死在豫州,時刻面臨來自王景的巨大軍事壓力,進退維谷,左支右拙,如劉表一般,成為世家和豪族的傀儡,甚至被推上前線去和王景拚命。
無論輸贏,自己的結局恐怕都不會太美妙。
看著地圖,曹操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太難了,在這場爭霸天下的遊戲裡面,自己簡直就是地獄開局。
…………
兗州,昌邑。
城北工官,王景正在現場視察。
所謂工官,就是兩漢時期,朝廷中樞設在地方的官營工場,據《漢書》卷二八《地理志》所載,當時河南、川、河內、南陽、濟南、太山、廣漢、蜀郡明確設置工官。
西漢時,地方工官全都直接隸屬於中央的大司農,東漢時管理權才下放到郡國,這也代表著地方豪族政治勢力的壯大,開始脫離漢室皇權的掌控。
也是從那時起,地方工官也開始擔負軍械生產任務,不同的區域,有不同的生產編號,王景曾在洛陽武庫里取走的大量弓弩,上面就有用牛骨削制的骨簽,約有半掌寬。
骨簽上鐫刻文字,內容為進貢物品的名稱、規格,各級工官、工匠的姓名等,證明了這些器械,都是在兗州的工官製造,最後才轉送至京師洛陽。
炎漢帝朝能夠在外族環繞的情況下始終保持強大的對外戰鬥力,這種工官生產體系功不可沒。
話雖如此,王景在親自視察過之後,仍是以現代人的眼光觀察在生產流程中發現了許多問題,然後當著魯方的面提出來,並且督促他進行修改。
如今翟介被升任將作大匠,曾經的管家魯方自然也受到了王景的重用,被調來兗州負責改革原本的工官生產體系。
而兗州昌邑城的官營工坊便是第一個試點,王景要藉助墨家的技術底蘊,復刻曾經的大秦軍工。
兗州可是四戰之地,若是軍械全都從洛陽運來,費用還是小事,怕的是延誤戰機。若是兗州能做到軍械全部自產的話,自然就省去了從洛陽轉運的麻煩,在戰術的制定上也能掌握更多的主動權,意義非凡。
王景的要求,魯方不敢大意,全都命人一一記下,整理成冊,作為以後推行改革的的基調。
兩人正聊著,一名暗衛匆匆忙忙走到王景身邊:「將軍,許縣急報。」
「哦,我看看。」
王景拿過密信,切開封口處蓋有防偽印章的火漆,只是掃了一眼記號,王景就知道這封信是史阿寄回來的,而且還是極為重要的情報。
目光快速掃過信中的內容,王景面露喜色,隨後下令道:「去把奉孝和公達請來,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們商議。」
「得令。」
說完之後,王景離開工官,返回州牧府邸。
不一會兒,郭嘉和荀攸就匆匆趕來:「不知主公有何要事相召?」
「這是子峻送回來的情報,二位軍師請過目。」
片刻之後,密信被丟入火盆之後,轉眼就化成灰燼。
郭嘉捏了捏下巴上剛蓄起來的鬍鬚,面帶笑容調侃道:「看來曹孟德與陳公台兩人也差不多要正式決裂了,恭喜主公,將得一鬥犬也。」
荀攸搖頭失笑:「奉孝,孟德若是聽聞你這般形容他,恐怕會很不高興。」
能夠做人,誰又願意給別人當狗使喚呢?
但是擺在曹操面前的殘酷現實,已經讓他別無選擇,反正給王景當狗是當,給世家豪族當狗也是當,王景好歹「出價」更高,以荊州為餌,不愁曹操不上鉤。
原來史阿飛鴿傳書回來的消息中,提及曹操為了研發能夠攻破襄樊城牆的投石機,試圖大力推廣墨學,培養專門的工匠技術人才。
這本來是很正常的施政舉措,奈何此舉對曹操爭霸天下有利,對世家壟斷知識和學術話語權卻是大大的不利。
王景送給曹操的《墨經》,看似是一本技術類的書籍,但實際上卻是一種「帶毒」的思想。
因為《墨經》和墨家,本質上其實代表的是工匠這一社會群體的利益訴求,還有一種偏向於理想化的治國理念,比如任用人才,否定裙帶關係等等,其核心思想與儒學幾乎是背道而馳。
畢竟如今的儒學,已經被改造成了世家和豪族的形狀,講究的是「關係」和「家世」,與墨學在根本理念上的衝突難以調和。
曹操推廣墨學,就必然要重用墨者,要保障工匠的利益,這種行為對當地的世家豪族尤其是靠著儒學壟斷官僚系統的士族而言,無異於挑釁。
荀攸評斷說道:「曹操雖然強制推行此事,但恐怕難以壓服所有人,一旦大軍出征,後方必定大亂。」
郭嘉嘆息:「曹操太過自信,以為許縣是自己的起家之地,就能完全掌控局勢。他卻不知道,有了陳宮這個內應,劉表只需派出數千精兵,晝伏夜出,就可輕而易舉偷襲他的大後方,斷絕他的退路。」
一旦退路斷絕,曹操麾下的士卒又大多出身許縣,恐怕立刻就要軍心動蕩,不戰自潰。
「根據史阿搜集的情報,許縣境內糧食價格暴漲,民間百姓手中的存糧也被大量強征,看來曹操已經在集結兵力,準備大戰了。」
王景看著地圖:「汝南地形崎嶇不平,多湖泊沼澤,並不適合攻城器械的使用,所以曹操的目標是誰,不言而喻。」
「冬季嚴寒,大雪封天,曹操必然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出兵,他若真想動兵,必然選擇在來年開春的時候。」
荀攸判斷精準,冬季出兵其實不是不行,只要擁有足夠多的禦寒衣物,還有足夠多的糧食,肯付出高昂的代價,自然有資格去違反正常的季節規律,達到出奇制勝的目的。
可問題是此時的曹操軍都快窮得揭不開鍋了,哪有本錢讓他如此揮霍?
上萬主力部隊在冬季行軍作戰,光是糧食的損耗恐怕就是平時的幾倍,凍死凍傷等非戰鬥減員更是足以讓任何一位將領為之崩潰。
再加上禦寒衣物和柴火的支出,更是能把曹操軍的後勤體系直呼遭不住。
這些過冬的物資可不是拍腦門就能變出來的,而沒有足夠多的物資儲備,強令士兵在冬天的嚴寒天氣下作戰,恐怕還沒看見勝利,部隊就要大面積嘩變了。
曹操軍的士卒畢竟都是血肉之軀,又不是仙秦帝朝的甲木兵俑。
郭嘉指著地圖南陽郡的方位,說出自己的推測:「曹操若真要對劉表動兵,必然先集結兵力向宛城進發,擺出一副要與袁術決戰的架勢,實則暗中與袁術軍匯合,在領取戰鬥物資之後輕裝疾行,奇襲新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