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遊走的礦洞
地板非常光滑,雪白、油潤,並裝飾以淡淡的血絲狀紋路,走了這麼久也沒看見瓷磚之間的接縫,一定價值不菲,卻全用來堆積無窮無盡的垃圾。
郁岸用食指來回摩擦地面,果然指紋粘了一層金燦燦的粉末,捻一捻,和人類世界的金箔沒什麼兩樣,嗅起來有股腥味。
其實整個垃圾場都瀰漫著刺鼻的腥臭味,消化不良的食物在腸胃中變質的氣味。
郁岸趴在地上尋找金箔最厚的地方,答案是越接近垃圾堆,這些黃金堆積越厚。
他用紳士手杖扒拉開壓在最底下的破銅爛鐵和塑料袋們,它們竟早已與這黏膩的地面粘連在一起,用手杖底端敲打才能將其撬動。
而垃圾與地面相接的橫截面,有一部分變成了堅硬的黃金。
「發、又發財了?」林圭欣喜蹲下,雙手在垃圾中攏了攏,把黃金碎屑都攢到手裡,一股熾熱龍火從掌心騰起,超高溫的龍之火焰將這些碎渣融化,徹底熔鑄成一塊圓潤的金塊,被他吹涼降溫,放到后槽牙間咬了咬,用土法子辨別真偽。
斜塔主人的指引準確無誤,這一望無際的垃圾場,就是委託書中所寫的「黃金礦區」。
「我沒文化你們可別騙我,黃金真是這麼產生的嗎。」林圭將信將疑收集了許多塊,揣進隨身背著的運動斜挎包里,世界要拯救,錢也要賺,畢竟自家養的異寵太燒錢。
「當然不是了。我只聽說過淘金者在沙中篩金,從金沙中熔煉黃金。」匿蘭說,「或者用化學製劑溶解出來,電解出黃金。」
「門在哪兒?」郁岸站起來,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昭然,「你感到什麼地方不穩定嗎?」
昭然搖頭:「我感知不到任何東西。」
很快,郁岸覺察出不對勁,他向自己平放在地面上的簡易指南針里瞥了一眼,漂浮在廢紙杯水面上的針和紙片,一開始指向前後,這會子居然慢悠悠轉到左右方向去了。
郁岸疑惑不已,蹲到指南針邊靜靜觀察:「剛剛沒有人動它吧。」
另外幾人都站得遠遠的,黑蛇小鬼一直卷在紳士手杖上睡覺。
昭然不太懂這件裝備的原理,不免質疑:「真的靈嗎?你的占卜。」
「不,指南針平白無故向右轉了,說明什麼?」
林圭:「說明你做的東西不準唄。」
匿蘭黑色的指甲卷著長發,輕聲猜測:「說明我們向左拐了。但我們一直在向前走。」混跡賭場二十年,這點兒逆向思維還是有的。
「所以我猜垃圾場在動。」郁岸閉上眼睛想象,「如果我們現在坐在一輛垃圾車裡,車向左拐了,指南針就會向右轉。」
「你們還記得斜塔主人說過的話嗎。」郁岸憑藉回憶細品了一下之前交談的內容,「他說,布條一旦被剪開一個口,就會很容易被撕開。如果薔薇輝母這扇門是就是剪開的口,就意味著這道門兩側會越裂越大,向相鄰的兩扇門撕過去。」
「所以大量人類混入新世界,是從裂縫裡偷渡過去的?可是衛星從沒觀測到過,內部也沒聽說消息。」
郁岸神色凝重:「一定有什麼地方裂開了。在最隱蔽的地方。」
「海里。」在眾人陷入沉默后,昭然給出了一個最合理的答案,「海底。」
「這裡是海底礦區?」匿蘭抽抽鼻子,臭氣熏天的垃圾場中一直瀰漫著海水腥鹹的氣味,從金屬垃圾生鏽的程度判斷,它們應該是從海水裡被打撈出來的。
「來時那狐狸扔來一個包裹,你們誰拿了?」郁岸環視左右,林圭從運動斜挎包里掏出墨綠色的綢緞包裹,「在這兒呢。」
層層拆開包裹,精緻的木盒中放了三枚普通膠囊大小的壓縮金屬物件,像三顆黑色的子彈。
「【抗高壓臨時氧氣】。」郁岸凝神閱讀道具說明,「使用方法:推入鼻腔內。使用時間:1小時。是斜塔的特殊貨品。」
除此之外,還有一枚用血字黃符包裹著的老式黃銅鎖,鎖身陰刻咒文,字形和白狐身上的紅咒差不多,黃銅鎖拿在手心裡沉甸甸的,散發著開過光的神聖氣息。
「【咒鎖】,用於加固未開啟的門。」
交談之間,四人突然感到重心不穩,踉蹌好幾步,重重向同一個方向摔倒。
郁岸把斜塔主人給的裝備緊緊抱在懷裡,整個人滾了出去,昭然伸手拉住他,郁岸便狠狠撞在他胸膛上,怪物的身體過於堅韌,撞得他頭昏腦脹,昭然竟沒向後倒下,只退了半步就恢復了平衡。
他們還沒明白這突如其來的慣性是怎麼回事,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堆積到天花板上的垃圾發出震撼的響聲,向他們摔倒的同一方向轟然坍塌,郁岸仰頭只見一片黑雲蓋頂。
垃圾傾砸而下,郁岸早已變成一群鬼魅蝙蝠從縫隙中脫逃。
大量垃圾移位,露出了被壓在下方的黃金,東一塊兒西一塊,毫無規則緊緊黏附在地板上,簡直像黏在人耳洞里的分泌物。
郁岸嘴唇嚅動:「車停了。」
急剎車時人們摔倒的方向就是車輛行駛的方向,郁岸指向前方:「去那邊!」
堆積如山的廢銅爛鐵和塑料朽木向前傾塌,猶如多米諾骨牌一座撞爛一座,四人在滿天凋零的垃圾之中靈活穿梭,身後追逐著腐臭的浪潮。
這一次方向果然沒錯,他們一路跑到垃圾場的盡頭,出口在盡頭處的牆壁中央,是一道由淡粉色薄膜封死的圓拱形洞口。
郁岸先摸到那張冰冷濕潤的薄膜,用手機閃光燈照明,發現薄膜表面和地板一樣,都帶有血絲狀的花紋,很有彈性。
「是個捲簾門?」郁岸一直摸到薄膜最下方,找到了薄膜與地面相接的位置,這裡有開口,他趴到地上,半掀起捲簾門鑽了出去。
其餘人即刻跟上。
他們相繼爬進縫隙,進入了一個黑暗的小空間內,這裡沒有任何垃圾,但瀰漫著一股腥鹹的氣味。
摸索著向前行走十幾步后,又一道薄膜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郁岸拍了拍那堅韌的薄膜,耳朵貼在黏膩的表面聆聽,但薄膜太厚了,什麼都聽不到。
但這一次,郁岸沒找到能揭開的縫隙,也沒找到能打開閘門的按鈕,索性掏出破甲錐,試試暴力破門。
他反握鋒利匕首,手臂高高舉起,向薄膜刺下,然而手臂掄到空中,竟被一隻大手握住。
郁岸仰起頭,與昭然嚴肅的目光對視。
「我好像,知道這是哪兒了。」昭然的嗓音竟多了幾分急促,他從郁岸懷中的盒子里掏出兩枚氧氣膠囊,迅速拋給匿蘭和林圭,「快,戴——」
唰!
薄膜在郁岸注視下向上收起,速度快得不容眨眼,頃刻間洶湧的海水湧入他們所在的小空間,誰都想不到,區區一層薄膜擋住的竟是瀚藍的海洋。
強悍的水壓將他們沖得人仰馬翻,這小小塊排水艙迅速被蔚藍海水填滿,被激烈的水流瞬間浸透的同時,郁岸感到耳朵被水堵住,什麼都聽不到,也什麼都看不見了,身體被漩渦帶動,控制不住陷進去一起旋轉。
他胡亂撲騰的手終於握住了救命的稻草,昭然拉住他,將人拽進懷裡,手臂向下撥了一下水,長腿輕輕交替遊動,便帶著郁岸脫離漩渦,向上方游去。
這裡並非深海,水中依稀有些光亮。
郁岸拚命屏住呼吸,適應海水的刺激勉強睜開眼睛,他清醒過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把緊握在手心裡的抗壓氧氣膠囊往昭然鼻腔里塞。
昭然錯愕地看著他,然後笑起來。
沒看錯,昭然張著嘴笑,也不見他做出屏氣的表情,海水進入他的口鼻,倒灌入肺,他卻不痛苦。
「我生活在海水裡……你見過的。」
他把抗壓氧氣膠囊塞進郁岸的鼻腔,那精密的微型器械進入鼻腔后迅速撐開,封死鼻腔與外界連通處,將氣管和大腦保護起來。
郁岸抿著嘴,鼻子用力呼吸,充足的氧氣進入肺里,窒息瀕死的痛苦終於消失。
小黑蛇被冰冷的水流刺激醒,浮在郁岸身邊,扭動著小小的身體,在一旁歪頭觀察郁岸。它和昭然習性差不多來著。
郁岸已被昭然帶著游出數十米,下意識回頭尋找林圭和匿蘭,那兩人已經佩戴上抗壓氧氣膠囊,先後划水向上游。
匿蘭給他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但看到郁岸的眼睛慢慢瞪大,驚恐的視線落在他們背後。
林圭跟著一起回頭,只見深藍幽暗的海水后,一頭深海巨魚的面貌漸漸清晰,並大張著黑洞般的嘴,那就是他們游出來的洞口——洞口長滿一圈尖牙,林圭整個人與魚的某一顆牙相比,顯得如此矮小。
深海巨魚的皮膚掛滿水草和藤壺,像長滿棘刺的土色礁石,頭頂倒吊著一顆發光擬餌,海里的光線就來自於深海怪魚頭上的燈泡。
那怪物的空洞的雙眼不知在看什麼方向。
「新世界的畸體怪物,掮(qián)魚。深海不知家族的旁系分支。」昭然身體中探出一縷精神觸絲,刺入郁岸太陽穴內,「是深海搬運工,將礁石、食物,乃至一些小型畸體的家鄉吞食進腹中空腔,幫助其他弱勢畸體搬家遷徙。」
「是性情極其溫順的畸體,如果出門遠行,就可以在他們頭頂上搭便車。我小的時候也常搭,去其他小島玩得忘了時間,想著一定回不了家了,卻發現他在等我一起回去。」昭然擔憂道,「他從哪兒吃了這麼多垃圾?那些可不是新世界的東西。」
林圭在走神,應當是在與龍眼交流。匿蘭臉都白了,拚命向上划水,遠離那恐怖的巨魚,薩蘭卡不等她召喚跳出投影,抓住她的手將人拉到自己身後。
匿蘭無法觸摸到JS的存在,卻被一道虛擬影像徹底安撫住了。
小島大小的掮魚無法繼續遊動,它左右兩側居然被夾住了。
夾住它的是類似塔吊的龐然大物,明顯是人類世界的機器,夾娃娃機似的趁掮魚經過就將其夾住。
沉重的鉗子夾住掮魚左右兩側,將其固定住,接著,一根機械臂伸縮到掮魚口中,掏進深處,一下一下地,將內部的垃圾全部掏出來。
掮魚有些痛苦,將腹部空腔中的雜物都嘔了出來。
大批量的垃圾沉向海底,海底沙地上停留著幾十輛大型水底載貨機,分揀機器人們掃描垃圾,將黃金分離出來,拋入一輛載貨機內,其餘的垃圾進一步分類,金屬投入熔煉爐內,完全無用的垃圾進入壓縮設備中。
眾多高新機械設備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每一件畸動設備上都塗裝著海島公司的人魚商標。
「……囚禁薔薇輝母還不夠,想一手遮天嗎。」郁岸划水向下俯游,接近那些不停運轉的大型機器,淡定搜尋線索,希望能找到操作間,或是人為留下的痕迹。
如果再逼瘋一個畸體首領,導致第二道門被發狂的掮魚推開,他們就徹底無法收場了。
安放了眾多昂貴設備的地方竟然沒有任何安保系統,看來海島公司很自信,如此隱蔽之處人跡罕至,不會有人接近的。
他翻找線索時,發現夾著掮魚的塔吊下方有個紅色的按鈕,被高壓鋼化玻璃封死,可以通過密碼打開。
「緊急暫停。」按鈕下方的警示標誌顯示。
郁岸伸手彈了彈結實的玻璃,側身揮手叫昭然下來,區區一塊兒防盜玻璃,怪物動動手指就能捅碎。
可當他回過頭,一些星星點點的藍光慢慢聚攏到他手邊,原來是幾隻圓圓小小的發光水母,彷彿海里的蒲公英,在緊急暫停按鈕邊跳舞。
「去,別擋道。」郁岸撥開礙事的小藍光水母,把手搭在緊急暫停按鈕外的玻璃上。
指甲蓋大小的紐扣水母被驅散,竟又聚攏回來,亮起藍光,在郁岸手背上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