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夢裡依舊是他死前的場景,洞府結界被強行破開,徐有冥帶著大批正道修士闖入,他正處於進境關鍵時刻,內息紊亂、元神不穩,被強制打斷,他的道侶手持利劍,正一步一步走向他。

洞外或許下了雪,那人緊擰起的眉間也覆上了冰雪,看向他的眸色更寒。

樂無晏憶起那種瀕死的憤怒和恐懼,想大聲詰問叱罵,張開嘴卻彷彿被扼住了咽喉,發不出聲音,那人手中的明止劍抬起,他掙扎著想要破夢,渾身都在顫抖。

下一瞬,徐有冥忽然傾身過來,另一隻手溫柔撫上他鬢邊,樂無晏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他。

那人不置一言,幫他將散下的鬢髮撥去耳後,再轉過身,明止劍的劍尖,指向了身後那些各懷心思的玄門百家。

嘩然聲四起。

樂無晏於錯愕中終於破開夢境而出。

睜開眼,卻見自己躺在徐有冥懷中,樂無晏恍惚一陣,對上徐有冥垂下的目光。

墨色眼瞳中依舊沒多少溫度,又彷彿積蓄著什麼他看不懂的情緒,與夢中那雙覆著寒霜的眼眸逐漸重疊。

樂無晏愣了愣,回神一聲不吭地坐起來,鬱悶倒回了旁邊床褥中,背過身去。

身後有些微動靜,樂無晏猶豫了一下,回過頭,便見徐有冥已下了床,去桌邊倒了杯溫開水來。

水杯遞到他手邊,樂無晏不想接,徐有冥在床邊坐下,幫他將汗濕的額發弄開,沉聲問:「做噩夢了?」

樂無晏哂道:「是啊,做了個不可思議的噩夢。」

徐有冥想了想,提醒他:「夢魘或是心魔所致,若不能及時破解,恐於日後修行有害。」

樂無晏不耐煩聽這個,他最大的心魔就是這個人造成的,真好意思說。

這麼想著,神色里也帶出些許不耐,徐有冥大約看出來了,不再多言,只問:「喝水嗎?」

樂無晏瞥他一眼,抬了抬腦袋,徐有冥將杯子送到他嘴邊。

樂無晏就著他的手喝了半杯,再翻過身去,徹底不搭理了這人。

徐有冥也不再煩他,去擱了水杯回來,幫樂無晏蓋上被子,手掌在他太陽穴邊輕撫了撫。樂無晏感覺到靈力自那一處入體,下意識想躲,徐有冥低聲道:「只是幫你安神而已,讓你睡得好一些。」

樂無晏這才不動了,其實還挺舒服的,他早已習慣了雙修時與徐有冥靈力交融之感,並非真的排斥。

後頭便漸漸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再未入夢。

徐有冥放下手,聽著他逐漸平穩的呼吸聲,安靜守在床邊。

之後幾日,樂無晏被徐有冥帶著,將洛城裡裡外外轉了一遍,又去附近的其他城鎮逛了逛,好吃好喝,還收了不少好東西,總算不虛此行。

夜裡還是會做夢,反反覆復都是同一個場景,樂無晏從開始的驚愕到之後習慣,暗忖著這也不知算是噩夢還是美夢,或許確實是他的心魔,不切實際地幻想徐有冥會站在他這邊,所以重複夢到這些。

嘶,果然還是噩夢。

午後,樂無晏吃飽喝足,躺在山溪邊的草叢中昏昏欲睡。

徹底睡過去前,察覺到身後有人走近,樂無晏聽了一耳朵,再又放鬆下來,抬眼看向來人。

徐有冥停步身前,垂眸對上他視線。

樂無晏嗅到他身上隱約的血腥味,彎起唇角:「仙尊方才又殺了幾個邪魔修?」

徐有冥問他:「為何在這裡睡?」

「有何不可,修行之人,幕天席地都是常有之事,哪來那麼多的窮講究,」樂無晏說罷翻身而起,笑嘻嘻地看向他,「仙尊還沒說呢,你這回又殺了幾個邪魔修?」

「沒幾個。」徐有冥似不想多說這個。

樂無晏好奇道:「奇了怪了,這些邪魔修是不怕死的嗎?一個兩個的都跑來太乙仙宗的地界,膽子倒是大。」

徐有冥道:「紫霄山以外,人人皆可至。」

「那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活著離開,畢竟仙尊大人你疾惡如仇得很。」樂無晏這語氣像是譏誚,身邊人沒再接腔。

徐有冥神情略凝重,近日這幾座城池中出現的邪魔修確實過多了些,若是沖著宗門選弟子來的,應不至於如此。

樂無晏同樣若有所思,魔修多為散修,不歸屬門派,從前他還在時,是天下魔修修為第一人,無論是正魔修還是邪魔修,皆以他為尊,實則是借著他的名頭好行事,他懶得管,只要不給他惹麻煩,時不時孝敬他些好東西,叫他爹他都不在意。後頭他為正道圍剿,一命嗚呼,眾魔修從此夾起尾巴做人,日子應當更不好過了,如今又怎會這樣大張旗鼓地跑來太乙仙宗的地界?

「走吧。」徐有冥道。

樂無晏瞥他一眼,那些思緒很快拋去了腦後,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費心思想了,他一貫奉行及時行樂,更別提如今這條命還是撿回來的:「去哪?」

徐有冥:「出來了幾日,該回去了。」

樂無晏有些不情願,徐有冥已一把撈起他,御風往宗門方向去。

樂無晏伸手掐他的腰,徐有冥不為所動,側頭用鼻尖輕碰了碰他的臉:「別鬧了。」

聲音就在樂無晏耳邊,莫名有些惑人之意,樂無晏老實下來,攀住他脖子不動了。

接近宿宵峰時,樂無晏看清雲下的畫面,驚訝不已。

不過幾日,漫山遍野的綠意中竟開出了繁花,層層疊疊,遠望過去,勢若香雪海。

落地之後才覺他們住處的小屋也重新修繕過,地方還是那處地方,里裡外外卻都裝點一新,西窗外的花樹下連著水榭后的瀑布匯成的溪流,時時落英繽紛,再不見半分簡陋之相。

仍有靈鳥穿梭其間,但已不再泛濫成災。

甘貳來與徐有冥復命,說按照他走前交代的,已將宿宵峰上下重新布置過。

徐有冥「嗯」了聲,未多言語,樂無晏一揚眉:「仙尊走時就是與人交代這事?」

徐有冥看向他:「你說這裡景緻太單調了。」

樂無晏:「……所以?」

徐有冥:「你能高興就好。」

樂無晏略無言,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說點什麼,思來想去最後憋出一句:「景換了,人能換點好看的嗎?你從哪裡搜羅來的那些個長相磕磣的妖修?妖修不該都是貌美如花的嗎?」

從前他逍遙仙山上也有許多小妖修,被他捉來彈曲跳舞給他看,光是看著便賞心悅目。雖然論美貌,還是他的夭夭更勝一籌,可日日在眼前晃的人,盡量挑好看的不是更對得起自己嗎?

樂無晏滿眼希冀,徐有冥卻沒理他,丟出句「不換」,先進去了屋中。

樂無晏嘁了聲,什麼人啊,哪有討人歡心就只做一半的?

他跟進屋子裡,在徐有冥身後抱怨:「既然叫人修葺了屋子,為何不擴建幾間?你這屋裡就一間卧房、一間靜室,我們兩個人,住著多不方便。」

徐有冥頓住腳步:「你我道侶,為何要分房而居?」

樂無晏沒好氣:「你就算不用睡覺,我總不能修鍊也跟你用同一間屋吧?」

徐有冥道:「東間靜室讓你與修鍊,若是要長期閉關,可去峰頂的洞府。」

樂無晏一噎:「那你呢?」

徐有冥:「我隨便在哪裡修鍊都可。」

樂無晏徹底無話說了,心裡卻隱隱生出絲疑惑,徐有冥……真的有在修鍊嗎?

這幾日雖見他每晚都在打坐,其實並沒有修鍊吧?這人似乎對修為更進一步、早日飛升表現得並不急迫。

但對上徐有冥這副慣常無表情的臉,他也懶得問了,反正也不關他的事。

傍晚之時,樂無晏修鍊結束自東間出來,發現外頭來了客,是那位宗主家的紈絝子余未秋。

這人是特地來給他們補送結契賀禮的,出手十分大方,竟是一套地階功法。

余未秋笑道:「別的東西也入不得小師叔的眼,這套功法卻有些奇妙之處,是我此番出外歷練機緣巧合得來的,之後小師叔與青小師叔可詳細參閱,小侄今日來,且厚著臉皮想求小師叔一件事。」

徐有冥神情淡淡:「直言便是。」

余未秋道:「聽聞小師叔接下了下個月宗門選拔弟子之事,可否讓我去出些力,幫小師叔打個下手?」

徐有冥:「原因。」

余未秋撓了撓臉,像有些不好意思:「我先前在外遊歷時,碰到了一見傾心之人,前幾日又在洛城見到他,得知他是來參選本宗弟子的……」

「你是宗主兒子,看上了誰直接把人搶回來做道侶不就行了,哪有那般麻煩,他肯定樂意至極。」樂無晏不以為然,這毛頭小子一擲千金搶寶貝時還挺有氣勢,怎的追個人還要這般拐彎抹角?

余未秋趕緊道:「他對我無意,我又豈能強人所難,而且他也不知曉我的身份。」

樂無晏還要再說,被徐有冥打斷:「你可去,但不可徇私。」

余未秋聞言喜出望外,一口答應下來:「好,多謝小師叔!」

將人打發走,樂無晏好笑道:「太乙仙宗宗主的兒子,還怕什麼被人拒絕,怕是人倒貼都願給他做道侶。」

徐有冥目光轉向他:「你是這般想的?」

樂無晏:「……我自然不是,我都倒貼給仙尊你做道侶了,那小子才什麼修為,我才看不上。」

他說罷撿起余未秋送來的功法,隨手一翻,看清楚這是本什麼類型的功法,瞬間又如同燙手山芋一般扔出去。

「仙尊怎麼收這種東西……」

陰陽雙修秘術。

地階上品功法。

徐有冥平靜道:「這本雙修功法確有可取之處,為何不能收?」

樂無晏:「呵。」

夭夭變了,再不是從前那個純潔無瑕,需要靠他調教的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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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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