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把自己縮成一個刺蝟

顧星辰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你的手一定很疼吧，你這樣自虐，是想讓身體的痛大過心裡的痛，這樣就能不再傷心了嗎？」她問得很直白，林書涵沒有理睬。

「用割腕或者其他切割的方式自殺會很痛的。利器割破你的表皮、真皮、肉的時候，會造成劇烈的銳痛感。」顧星辰一邊說還一邊比劃，讓人如臨其境，心裡一陣陣發毛。

她還繼續描述：「你在失血的同時，會覺得很冷，就像凍僵了。心跳也會越來越厲害，直到感覺到噁心，心像是跳到嗓子眼下邊了，人也越來越迷糊。很痛、很難受，但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要等到失血過多才會先昏迷，再徹底死透。想想就是漫長而痛苦的過程。」

「……。」林書涵依然沒回應，但他眼神一瞬間流轉出來的傷感和失落，顧星辰斷定他是聽進去了。

「割腕救治的成功率很高，但會因為缺血、缺氧而變成植物人或傻子。一輩子都需要有人照顧，很悲催，還不如死了乾脆！還有，割的時候一定要注意，腕關節掌側中間有一個神經，較為表淺，缺少保護它的肌肉和軟組織，很脆弱，也很容易割到。但這個神經非常重要，切斷了手就廢了。這樣即使活下來了，腦子也還正常，但再也不能握筆了，更別說畫畫了。」

「你是來教我怎麼死最舒服？！」他終於開口了，終於願意溝通了，不枉費她在來的路上問了鄭斌各種自殺方式的利弊，還速記了下來。

「你根本不想自殺，不是嗎？」

他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真的想死，只不過一時的痛苦超越了你所能應付的能力，讓你不知所措了。」

「……。」他又不說話了，但身體沒有剛才那麼緊繃，這些話都說到他心坎上了。

「其實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如果有人在我的肩膊上不斷施加壓力，無論我怎樣努力去保持平衡，最終都會因為負重太大而倒下。所以我特別能理解你，換成我，我也會崩潰的，不是誰叫我高興點兒，就能這麼簡單地高興起來。」說著，顧星辰學著他的樣子蜷縮起來：「我也會把自己縮成一個刺蝟，用一身的刺來防衛，假裝強大去趕走傷害我的人。可是要傷害我們的人還是會繼續，逼走的只是身邊愛我、想保護我的人。」

「他們都不理解我，不在乎我的想法，我只想解脫。」

「你可以覺得現在很痛苦、絕望得夠自殺了，每個人的經歷、性格不同，對痛苦的承受能力也不同。你自己的命，你有權利去結束。」

林書涵再次驚訝地看向她，當她說自己可以這樣選擇時，他反而並沒有想象的那樣想自殺了。

「但是我想說的是，這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很多，他們的痛苦、絕望遠比你、我更甚。」

顧星辰用手機放了她在來的路上搜的一些視頻，天災人禍，確實有很多過得比自己更不如意的人。

「你看，他們尚還在堅強地活著，我們就更沒死的必要了。如果死了，你是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這絕對不是解脫。你會發現父母再也不會批評你，不會跟你爭辯，不會教訓你了，他們只會關心你，但可惜你已經不在了。你還會發現跳出家庭、學校，這個世界是那麼大，那麼好，都還沒來得及享受呢，多遺憾啊。你還會開始挂念你的家人、朋友，擔憂他們會過得不好，會為你的離開而憔悴傷神。」

林書涵的手稍稍鬆開，不再拿玻璃片刺痛自己：「我……，我還是不知道怎麼面對我爸媽，他們不讓我畫畫。」

「我去談，一定談到你和你父母都滿意為止。」顧星辰打包票：「我覺得叔叔、阿姨也是知書達理的人，絕對不是要拿你的成就來炫耀自己的教育有多好，他們望子成龍也並不是要拿你跟別人攀比。他們明白你遲早會獨立生活，只是希望你離開這個家，離開他們以後能過得比現在更好，這樣他們才放心。」

剛剛母親還對她惡語相向，此時她卻還在為他們說好話，林書涵馬上道歉：「不好意思，把你牽扯進來了。」

在最落寞的時候，他還是那麼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人的涵養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顧星辰承擔不起他的道歉：「其實該道歉的是我。不是你把我牽扯進來了，而是因為我才會暴露了你還在畫畫的事。」

看他驚訝的樣子，她牽了牽嘴角，勉強笑了笑，故作輕鬆：「有人向你的父母告密，他們才會搜你的東西。我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來你的家，也是因為有人給我發了你的畫和你家的地址，我猜到出事了。」

原來是有人策劃了這一切，顧老師和沈家的過節他也有耳聞。

他從不關注別人的事，但是每次看見她和那幫朋友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樣子，總是忍不住多看一眼，很是羨慕，敏感的他也察覺到了她和金銘軒不同尋常的關係。

上次沈家生日宴他留在家裡做功課沒能去，父母一回到家就很緊張近期的金融局勢，說金銘軒為了一個女孩和沈家鬧不和，沈家又是極好面子的，不敢和金銘軒斗，但也絕不會放過那個女孩，他知道這個女孩就是她，並開始擔心她的處境了。

「你，真的那麼喜歡金銘軒？」

「嗯，我很喜歡他。和他在一起很開心，也因為有他的保護和支持，我才能變成我喜歡的樣子。」

她又露出了幸福洋溢的笑容，最近她沒事都能偷偷笑出聲來，他就知道她找到的是對的人。

跟剛來實習時比，她整個人更容光煥發，更璀璨奪目了，他也越來越喜歡她了。

跟她在一起，不，應該說能看見她就很高興，自從有了她的支持，他變得更勇敢、更開朗了，雖然還沒達到自己喜歡的樣子，但也是越變越好，所以他在最得意的畫作——她的肖像下寫下了「喜歡你」三個字，卻沒想到招來了這樣的禍事。

想到沈家的事，林書涵不禁問她：「即使愛他會被人算計、傷害，你也不怕嗎？」

「怕，當然怕。不是怕自己會受傷，而是怕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保護好他，不能守護好我們的感情。」這樣說有點兒消極，她打起精神，展開招牌式的微笑：「但總不能因為怕就逃避退縮吧，再說了，那麼喜歡的人，怎麼可能因為這些事捨得放棄。」

那麼喜歡畫畫，怎麼可能捨得放棄。這也是他常常對自己說的話。

是啊，不要怕別人不理解、不支持，而是要擔心自己不夠強大，不能堅持自己的愛好。

阻礙自己畫畫的並不是父母，而是自己，不夠強大的自己。

「謝謝你，我好像明白了。」林書涵想起她也看到那幅畫了，紅了臉：「對不起，我在畫上寫了那三個字。」

「你幹嘛跟我道歉，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就像獨自欣賞一幅畫一樣，有什麼不可以。」

當初對卓越的感情也算是暗戀吧，她沒有打擾他的生活和學習，只是把對他的喜歡默默地放在心裡，每天能看見他就很開心。

最後他們沒有走到一起，但她還是很感謝他，感謝這份暗戀，讓她在想起高中生活時不全是陰森恐怖、壓抑的情緒，至少苦中還帶點點兒甜。

林書涵被她的觀點震住了，還以為她會勸自己不要分心，甚至像父母一樣誤會他早戀，還是她比較懂他。

「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吧，就像我爸媽剛才那樣。」

「有你這麼優秀的人喜歡我，我很高興，覺得特別榮幸。至於別人會怎麼想、怎麼做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在乎，清者自清，遲早大家都會明白的。」

「謝謝你沒有嘲笑我軟弱，也沒有嘲笑我自不量力。」

「我、金銘軒和李炫雨都說過，我們都會支持你的。在你傷心難過的時候，別忘了還有我們這些朋友。」

「嗯。」

在林書涵的應允下，顧星辰打開了門，總算不負所托，保住了林家的獨子。

之前林媽媽一直坐在客廳里以淚洗面，林爸爸也是一臉愁容，現在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林爸爸一臉慶幸：「顧小姐，謝謝，謝謝你！」

林媽媽也紅著眼：「顧小姐，對不起啊，剛才說了很多過分的話，謝謝你。」

他們準備進去看看林書涵，被顧星辰攔住了，她讓鄭斌去處理傷口，傷不深，他處理起來綽綽有餘，她還有話要對林爸林媽說。

「叔叔、阿姨，林書涵這次不是真的想自殺，只是反應有點兒過激了。平日里學習的嚴苛讓他的心有了陰影，他總是害怕達不到你們的要求，壓力越來越大，從而產生了恐懼感。他又不敢跟你們溝通，長期無法傾訴，壓抑的情緒一直積在心裡，這次算是都爆發出來了。不過請你們相信，他並不是懦弱。」

「謝謝顧小姐，我的兒子我知道，他是靦腆、內向了點兒，但絕不會動不動就輕生的。」

林爸爸當然也堅決否認，如果學校知道了一定會覺得他得了重度抑鬱症，說不定得休學在家觀察，而且傳出去名聲也不好，所以早上他只是謊稱生病請假，幸好顧小姐能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