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留下你的孩子
梁朝肅目光緊盯連城。
她背對落地燈,輪廓僵窒凝固,手指緊攥成拳,纖細的影子是一張繃緊到極致的弓弦,彷彿他稍有異動,無形弓箭便會射出,射穿他的皮骨心臟。
自己也崩碎,支離。
他應,「是。」
連城猝然跌坐在地,梁朝肅快步繞過沙發,手臂穿過她腋下,要將她抱起來。
卻對上連城烏漆的瞳仁,水潤盈澤消失殆盡,眼球激漲出細細密密的血絲,每一根扎進他心臟,毒針一般。
手機聽筒里,梁父笑聲振振,「你在梁氏的布局,我也知道了,可惜你鎮定自若,有魄力,有心性,顧星淵卻爛泥扶不上牆,他撂了挑子。朝肅,你功敗垂成。」
梁朝肅表情穩如磐石,放下手機,另一條手臂穿過連城腿彎,橫抱起來,輕放在沙發。
「敗不敗,猶未可知。」
梁父哈哈大笑,並不打這個嘴仗,「連城在你身邊嗎?」
梁朝肅皺眉,拿起手機,「不在。」
「我在。」
連城面目一寸寸從深層迸射出冷淡,漠然,堅硬若冰霜,「您有事找我?」
梁父顯然沒預料她會出聲,聲音倏地溫和,幾分笑,幾分心疼與安撫,「你這孩子,懷孕了怎麼還跑到冰島那麼遠。王姐說你幾次出血,孩子險些不保,現在如何了?」
連城一瞬間恍惚意會點什麼,可她心中迸射的念頭荒唐又無稽,分不清是她太想離開梁朝肅,出現了妄想,還是她對梁父的手段城府,過分神話。
所以才在一句似是而非的關心中,臆想出這許多。
但她本就末路窮途,別無他法,就算鬧出個天崩地裂,又如何,能壞得過現在嗎?
「流掉了。」連城仰望梁朝肅,一字一頓,「回到梁家后,我情緒大起大落,太激烈,先兆流產,沒保住。」
梁朝肅沒反應,時至今日,他十足把握,半分不信。
電話里,梁父倒抽涼氣,嘶的一聲,彷彿被駭住,卻接的順暢,「父親最近了解了你懷孕的始末,沒發現你去醫院處理過。」
連城攥緊手。
在梁家,梁母是心狠、面也狠,梁父心狠、面絕對慈。連城萬分肯定,她懷孕在梁家是棘手事,是驚濤怒浪,無一人會承認這個孩子。
梁父自然希望這個孩子沒了,他省時省力,問這句確認,無可厚非。
可連城就是有一絲預感,這種預感,也每次都會應驗。
她似哭又笑,「一個孽種,不用去醫院。」
梁父「呀」一聲,「你太不愛惜自己了,流產後一定要去醫院的……」
梁朝肅直接掛斷,俯身抱起連城,靠坐在沙發。
連城窩在男人腿上,臉正貼著他襯衣第二顆扣子,是胸膛心臟的位置。
他來冰島后,身上那股冷冽雪松的香味,一日日淡去,如今氣息被體溫裹得軟融融,味道清淡如水。
扣子下是結實的胸膛,炙熱堅硬,由於她臉貼著,伴隨著呼吸,小幅度起伏,扣子剮蹭她耳朵,還有胸骨下躍動的心臟,一下下震動,蓬勃,混著他聲音無法描述的沙啞。
「連城,孩子不是孽種。」
連城不掙扎,不反駁。
她心中有了五成把握,梁父是在暗示什麼。
以梁父的性格,就算信她,孩子沒了,也只頂多安慰一句,受苦,注意身體。
絕不會像女人間嘮叨式的,體貼關切她,到醫院這一步。
所以,重點是醫院?
暗示她去醫院?
連城飛速思索,不管梁父是否有這個暗示,她用流產激怒梁朝肅,讓他帶她去醫院檢查都不虧。
沈黎川說,梁父查實后,會加派人手來冰島,老鬼等的就是這個。
現在梁父知道了,還能打電話跟梁朝肅對峙,以梁父謀定後動的性格,人手必定已經加派。
而醫院人多眼雜,冰島也不是無法之地,雇傭兵肯定受限,再加上樑父的人。
老鬼那個「趁亂」帶她離開的幾率,將無限加大。
思及此處,連場決定賭。
「梁朝肅,我就算爬也要爬開你,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留下你的孩子。」
話音未落,連城感受他心跳停了半拍。
梁朝肅沉穩,心跳也比多數男人穩健,如此明顯的停滯,他方寸亂了。
下一秒,有目光集注頭頂,幽深,灼灼,像一根探針鑽透她,「孩子還在。」
「不在。」連城面無表情,「回到梁家第二天,你要帶我去醫院,車上你親眼所見,先兆流產出血那麼多,我沒去醫院,你覺得能保得住?」
冰島這座小鎮,沒有國內繁華,南省車海日夜川流,高樓大廈,雲蒸霞蔚。冰島是孤冷的,只有刮過空曠冰原的呼呼風聲。
這會兒接近正午,天色蒙蒙亮,投在窗戶是淺淡幽藍色。
與剛回梁家那晚,她指著窗戶崩潰時,看到的深濃森寒夜色相比,彷彿黎明正曉,光明將近。
連城則相反,走到這一步,亂倫曝光,懷孕揭穿,她困在這方寸之地,會被盯著生孩子,怎麼看,已經是跌入谷底的黑暗。
「你不信?」
她沒抬頭,梁朝肅也不出聲。他下巴貼在連城頭頂,力道不輕不重,胡茬早上剛刮過,並不扎人。
連城仰不起頭,聲音被鎖在他懷中,悶頓,「梁朝肅,你知道爆炸聲音影響胎兒,你了解過懷孕知識對嗎?那你覺得,我先兆流產,又是出海,又是長途飛行,落地后再被兩伙兇徒圍追堵截,開車夜穿冰原,會怎麼樣?」
頭頂吐息陡然灼燙,手臂沒有收緊,卻有一股死死裹纏住她的怒意。
連城深吸氣,從他懷裡掙扎出來。
男人面目沉冷,沒有浮於表面的陰戾,沒有出聲,只有一雙眼睛,陰森洶湧,風雨壓城。
「你抓到我后,我一絲血跡也無,小腹不疼不墜,雪地還能奔跑,你覺得為什麼?」
梁朝肅太陽穴到下頜瞬間綳成一條直線,皮下的青筋暴漲。
連城還看見他雙拳緊握,咯吱咯吱的作響聲中,手臂的筋脈如同蜿蜒的蛇,在皮肉上幾欲迸裂,擇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