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萬生
那一刻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愣怔的呆在原地,左輕越猛的回頭,看見了令他心如刀絞的一幕。
「雁歸!」左輕越不可置信的喊道,聲音中夾雜著幾分崩潰。
他心心念念的人痛苦的捂住心口,手微微發顫,握著歸墟單膝跪在地上,另一隻手捂住嘴,指縫中不斷有黑血溢出。
血滴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痕迹,左輕越望著那血中掙扎扭曲的蠱蟲,一瞬間彷彿整個人被雷擊中了。
那是蠱。
他思緒混沌的攪和成一團,那不是秘術,也不是其它的什麼……
那竟然是蠱。
左輕越什麼都顧不上了,他大步朝仇雁歸跑去,不管不顧的跪在他身側抱住他,他早已遺忘的慌張和恐懼再度卷席而來,左輕越眼前模糊,他胡亂用腦袋蹭了蹭仇雁歸的脖頸,力道很輕,無措的看著仇雁歸面露痛苦的模樣,喉頭哽的發不出聲音,只有破碎的氣聲,「雁……雁歸……」
仇雁歸疼的說不出話,像是靈魂出竅似的,只能隱隱看見少主悲痛欲絕的模樣,有液體滴在臉上,他有些心疼,用盡所有力氣,才費勁的湊到少主的耳邊,輕聲道,「少……少主,別哭……我……」
「我做……做,到了……」
仇雁歸眼中閃過不舍,剩下的便是不在加以掩飾的,濃烈熾熱的愛慕。
他其實很不甘心,沒能陪少主走到最後,不能看著他日後是何模樣,但……能走到如今,他已知足。
少主……
又像是留戀一般,仇雁歸輕輕吻了吻少主的耳廓,而後徹底沒了力氣,軟倒下去,手卻仍攥著少主的袖袍。
他沒有說做到了什麼,但左輕越幾乎瞬間明白。
他說的是——我護你周全平安。
三年前是,如今也是。
「屬下仇雁歸,定護主子周全平安。」
他彷彿看到多年前刺客對他許諾時,凌厲的眼眸中只剩下清亮的光。
所有的驕傲和自負在這一刻被碾成了齏粉,什麼「蠱王」,什麼苗疆少主,什麼保護……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幼時被爹娘護著得以苟且偷生,如今不但讓心頭摯愛在外奔波受苦,更是為了救他被折磨至此。
想起曾經在獄宮的所作所為,左輕越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起來。
章青從愣怔中回神,看著少主如此六神無主的模樣,心裡咯噔一下,立即開口,「快,找出口帶路!」
少主的神色就像是天要塌下來似的。
仇雁歸痛苦的揪住胸前的衣裳,像是有萬蟻啃噬著心臟那般。
他氣息越來越弱。
就這樣在左輕越眼前一點點消逝,他只覺得心口被人生生挖開似的疼,他小心翼翼的抱起人,大步朝外走去。
雁歸不能死,他不能……他有辦法,無論什麼辦法……
「雁歸,雁歸痛不痛,乖……待會就好了,我想辦法好不好……」
「雁歸,我好想你,我一直想回去見你,我想著解決了馮東,就帶你看看苗疆……」
左輕越聲音越來越抖,「我……我還沒來及好好待你,還沒問問你這些年怎麼過來的……」
「為什麼,雁歸……為什麼啊……」左輕越漂亮的桃花眸里全是水汽,他崩潰的低頭吻了吻仇雁歸的額頭,「為什麼救我,為什麼要救一個畜生,如果是這樣……」
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你沒有遇見我。
左輕越眼眸赤紅,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他的步伐卻很穩,怕顛簸到懷裡的人,左輕越一直在低聲的說話,卻不敢去看仇雁歸慘白的面容,他肩背脆弱的緊繃著,是他硬生生在強撐。
像是一旦鬆懈,人就要散架似的。
章青在前面開路,額頭不由自主滲出汗珠,左輕越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懷裡的人一點點失去生機,他目光一點點黯淡,突然停下腳步。
袖口迅速攀上一隻蠱蟲,它通體漆黑,幾乎瞧不出形來,左輕越將指尖遞過去,蠱蟲咬破他的指尖,而後鑽進仇雁歸的後頸,章青回頭看見這一幕目眥欲裂,立即吼道,「少主,使不得!」
左輕越幾乎同時偏頭嘔出一口血,他渾不在意,伸手探了探仇雁歸的脈門,極其微弱,但至少保住了一息。
這並非普通的續命法子,這蠱乃「附魂蠱」,攻擊性極強的凶蠱,以吸食精元為生,且有劇毒,方才他用自己的精血吊住仇雁歸的一口氣,足矣撐著他們回到苗疆。
章青臉色很難看,眼見著他還要再祭精血,連忙攔住,「少主,若再取,屆時蠱毒反噬……」
左輕越揮開他,兀自用蠱鎖住仇雁歸的三魂,他此刻臉色慘白如紙,「無妨,即刻回苗疆。」
章青瞳孔縮了縮,他看了看幾乎沒有呼吸的仇雁歸,閉著眼咬牙道,「少主,仇公子他……我們救不……」
「回苗疆!」左輕越聲音里透著一股病態的執著,「……回苗疆,開秘境。」
莫要說章青,就連其他的苗疆客神色都是一變,那「秘境」只有歷任苗疆掌權者極其心腹知曉,秘境中是苗疆悠久歷史中,掌權者們留下的寶物。
其中,有一蠱,名曰「萬生」。
如其名,萬物生,乃苗疆開山鼻祖留下的至寶。
但,那是少主續命的蠱。
少主當初年紀尚輕,在苗疆能混出名堂受了不少傷,其中半數以上都是「毒」,以至於心脈受損嚴重,一旦受到刺激便會毒發,若非他自己能抗……
好在後來在奪得大權,在秘境中發現了「萬生」,原本已然好的差不多,但如今少主強行用「附魂蠱」取精血,劇毒之下又遭反噬,恐會牽連到舊傷。
更何況「萬生蠱」認主,除非上一任主人死去,或解除契約……如今的古籍上壓根就沒有萬生蠱解契的記載,畢竟誰也不願放棄怎麼個香餑餑,都是死後自解。
更不知解契會如何反噬。
……看來仇雁歸在少主心中,比他們想的重的多。
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少主懷裡的人,心中皆是一沉,但又都默契的沒有開口反駁什麼,只是默默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章青輕輕舒出一口氣,抬手遮住微紅的眼眶,一邊往前走一邊揚聲道,「走,回苗疆,開秘境!」
他們無須勸阻,苗疆客永遠信任少主,當初奉他為王的熱血永不凝固,他們都是從涯底爬上來的人,沒有少主就沒有他們的今天。
左輕越踏著階梯一步步坐上寶座的模樣在他們心中無比清晰。
少主願以命相護之人,他們也自然竭盡全力……
少主,並非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