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夜幕之絆(3)
得悉近半數隊友喪生於那個倉庫,池晉曾想過舉槍自盡。
都是二十歲出頭的鮮活青年,昨天還一起插科打諢,玩笑戲鬧,今天卻全都化作了殘肢斷首、一縷英魂。池晉沒有回到藍狐,但不用回去他也知道,他的隊長一定為這些逝去的年輕隊員流了淚,他那慣常挺拔的身軀一定彎如弓背、顫抖不止,不得不強撐著自己才不至於倒下。
坐在沒有開燈的房間中,池晉喝了一口小瓶里的辛辣白酒,繼而握緊手裡的槍,也哭了。他哭得有淚無聲卻又悲悔欲絕。
仰仗直逼頭頂的酒勁,積壓的悔恨傾瀉殆盡,他放下槍,意識到死亡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終於決定不再害怕與退縮。
池晉在黑暗中站起身,借著透窗而過的羽毛般輕靈的月光,熟稔地將幾瓶枇杷膏打包裝好。他填上了快遞單,旋即將包裹放在快遞員熟悉的門口,給對方留了信息,等待對方取走。
將從隊里擅自取出的槍支彈藥裝進背包,再收拾了一些必用生活物品,池晉鎖門離開。踩著月落樹梢留下的斑駁痕迹,他頭也不回地堅定前行,準備用一樁壯舉完成自己的復仇,印證自己的勇氣。
穆昆備了大量的紅冰準備與巴西軍火商馬利亞諾交易,所以他決定先下手為強,在交易當天把那車貨劫走。
雙方大佬不會輕易露面,馬利亞諾的手下先行與T姐這裡聯繫上了,這些消息池晉都是知道的。畢竟對方認定了他是個會背棄隊友的孬種,還得靠他打通關卡,順利出貨。
身為藍狐的副隊,池晉的個人實力毋庸置疑,近戰能力更是幾乎無人可敵。再加上穆昆那邊的手下起初對他並無防備,他殺人奪貨,一票幹得行雲流水,直接把偽裝好了的那輛火車給開走了。
穆昆得到消息,大光其火,原以為這小子賣了隊友又被紅冰控制,已是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萬無一失,沒想到居然被擺了這麼一道。
甚至一回頭,謝嵐山都趁機逃跑了。穆昆的怒意更是如油潑火,愈燒愈旺,他發誓一定要弄死池晉,要以比折磨凌雲更殘忍百倍的手段教他生不如死。
但是眼下這爛攤子仍很棘手。馬利亞諾已經預先支付了大筆訂金,急著催要這批貨。而現下全省戒嚴,原料都不易弄到手了,更別說花費大量時間重新制毒。穆昆被催逼得十分煩躁,捲土重來后他還未立穩於金三角,實在不能再豎一個強敵了。
所以他向對方保證,會在最短時間內把那批被劫走的貨找回來。
這個道理池晉當然也知道。
來到倉庫爆炸所在的城市,他打了個電話給T姐,直截了當地提要求:「把凌雲送去聖戈爾醫院。」
聖戈爾醫院是當地醫療設施最好的一家醫院。
「貨在哪裡?」沒想到這小子翻臉又扮起了好隊友,T姐在電話那頭輕笑,「你得先告訴我貨在哪裡,才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吧。」
「貨就在我手上,現在是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送凌雲去醫院,不然我就一把火把這些貨全燒了。」冷聲冷氣撂完這句話,池晉就掛了電話。
這邊態度強硬,不容轉圜,那邊也就只好當了真。凌雲被人趁著夜色扔在了聖戈爾醫院的大門口,收到消息后,整個省廳都驚醒萬分。雖說凌雲渾身帶傷、奄奄一息,但院方表示一定盡全力施救,仍是很有希望挽回他一條性命的。
從新聞里獲悉了凌雲脫離危險期的消息,池晉長久地舒了一口氣。他可以了無牽挂地執行下一步計劃了,而在他的認知里,這個計劃簡單卻也必會奏效。他劫貨當天就從馬利亞諾的手下那裡得來了馬利亞諾的聯繫方式,他聯繫上了這個巴西軍火商,要求見面交易。他說只要給他一筆錢跑路,自己就把這車貨全交給對方。
池晉算準了人性貪婪,馬利亞諾雖然像穆昆支付了大筆訂金,但到底還抵不上這一車紅冰的價值,沒理由不花費少量代價,私下拿走這批貨。
定下時間地點之後,他又再次給T姐打了電話,在同一時間地點,約對方見面交易。
池晉一早就挑選了隱秘地點埋伏好了。他有兩個計劃,其一是穆昆露面,他就一槍爆了他的頭;其二如果穆昆警惕性高,自己不出現,他就打死馬利亞諾或者他的重要部下,雙方已經為了這批貨心生齟齬,這一槍很可能就會成為引發兩撥人馬亂戰的導火索,他也正好可以借刀殺人。
然而構想與現實,似乎就如鑰匙與鎖孔,只有在電影場景中才能完美匹配,輕易實現。正如池晉所料,穆昆警惕性極高,到點了也沒有在人前露面。
靠得太近易被發現,池晉埋伏的地方距交易地點尚有30米左右的距離,池晉遙遙看見,這人似乎坐在了車裡,冷眼旁觀一切。
手槍的精準射擊距離就不夠了,池晉改變計劃,待馬利亞諾那邊來人,便一槍將其擊倒。
可惜,他到底低估了穆昆的狡詐聰明。穆昆打從他第一個電話打來,就猜到了他的謀划布局,他跟馬利亞諾那邊通了氣,打算假意應承,藉此機會引人上鉤,把貨再奪回來。
而被池晉干倒的那個也不是什麼重要部下,更不是馬利亞諾本人,瞧他前呼後擁威風凜凜,其實不過是個替死鬼、小嘍啰,可有可無罷了。
因此,池晉開槍的瞬間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兩撥人馬都朝他所在的地方舉槍一通亂射,火力全開。
一時間,彈如雨下,池晉再矯健靈活的身手也躲閃不及,他所藏身的地方被炮彈轟塌了,自己的小腿也都中了槍。與虎謀皮就要承擔慘烈後果,不比他自己那把警用64式,軍火頭子的火力配備相當彪悍,一槍在他腿上炸開了一個碗大的洞,半條腿被打沒了,骨肉當場分離。
直到斷了腿的池晉被人從廢墟堆里拖了出來,穆昆才安心露了面。
年輕人像條瀕死的狗般伏在他的身前,殘斷的下肢血淋淋的,已然喪失了全部的戰鬥能力。
「想以為這種法子就能要我的命?蠢貨!」穆昆抽動鼻子,樂得聞見對方身上這股皮開肉爛的血腥氣味,然後抬起腳,在對方的斷肢上又狠狠碾踩一把,「快說,你把我的貨藏在哪兒了?」
這是個喜歡親手摺磨獵物的變態,池晉對此早有耳聞,尤是他這回奪貨駁了他的大面子,更不會有好下場了。
池晉被穆昆虐打得口鼻飆血,模樣慘烈到了極致,卻忽然間仰起頭,咧開連門牙都被打飛了的一張嘴,滴答流下口中的鮮血與唾液,黏黏膩膩地笑了。
他從身上掏出一隻破片手雷。
穆昆反應過來,粗口罵了一聲,迅速撤退。他沒有想到一計催生一計,一環緊扣一環,這個看似孬種無比的小子居然還有后招。
其實池晉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能讓兩派火拚、借刀殺人那是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得讓他獲得機會接近穆昆。
他的罪孽只能以生命償還,打從開始,他就準備跟穆昆同歸於盡。
所有人都驚恐地往後退,池晉打開印信,釋放撞針。在被炸為一朵血肉之花的瞬間,他閉上眼睛,卻看見那個男人出現於一片光明的幻景之中,他將尚且年少的他抱出熊熊烈火,他身形瀟洒,肩膀可靠,從此他有了東南西北,有了一生的圭皋與方向。
死亡前的幻覺令人輕盈,池晉面帶微笑地默念出聲:
Formycapt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