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有家了
但是,甜蜜之餘,也有一些苦惱。
楊曜每次只要見到他的臉,就只剩下雄雄愛火,但是當兩人分開,他彷彿又回復了理智,讓齊青蹊認識到他和這位年少有成的貴公子之間的差距。
每次分別之後,楊曜都會轉賬一筆錢給齊青蹊,暗示他應該「看起來更大氣一點」。齊青蹊不想收他的錢,也不知道怎麼擺脫自己身上那種令楊曜不適的小家子氣。
他來自山區的孤兒院,從小就在黃土煙霾中長大,穿著孤兒院哥哥姐姐們穿了幾代的補丁棉衣,暑假在烈日下大街小巷發傳單,寒假在飯館后廚用皸裂的手洗盤子。每花一筆錢都在腦海里自動換算成幾頓飯錢,為了省錢要厚著臉皮去書店蹭書看,躲在垃圾桶附近撿畢業的師兄師姐的輔導書。
一個人的出身和經歷,都會投映在他的臉上的。齊青蹊上了大學之後很愛乾淨,但每次洗完臉照鏡子,他還是覺得自己灰頭土臉。可能再給他幾年時間,這些灰塵會隨著他的生活越來越好而褪去,可是楊曜從不願意等。
楊曜希望他漂亮、高貴、多才多藝。他會抱怨齊青蹊皮膚不夠白,身材不夠高,行為舉止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他每次見面之後就給齊青蹊轉一大筆錢,讓他去買衣服、做保養,上儀態課,還有他特別要求的古琴課。
「我從小就喜歡彈古琴的人,很有傳統的君子修養。」楊曜反覆向他強調。
齊青蹊不想用他的錢,於是只得多打了幾份兼職,日子忙碌又緊巴地過著。
但總體還是幸福的——有人在愛著他。他沒有爸爸,沒有媽媽,因為性格孤僻,大學前也鮮少朋友,從小就沒有人愛他關心他,但現在楊曜來到他身邊了。他要求自己,是因為他對自己有期待。
齊青蹊相信,再熬一段時間,他會慢慢變得更優秀更好的,他會追上楊曜,擁有站在熠熠發光的他旁邊的資格。
齊青蹊給一個初二的女生上完數學課,正準備去上古琴課,電話就響起來了。
是個陌生的號碼,齊青蹊溫聲問道:「您好,請問哪位?」
「你就是我弟在a市的小情兒吧,最近打得挺火熱啊?」對面是一個女人,聲線挺嫵媚,但態度卻不是很客氣。
齊青蹊皺了眉,沉著氣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和楊曜是正常的戀人關係,如果您是他的姐姐,我想您不應該這樣侮辱自己弟弟的品行。」
那女人被他說得沉默了一下,語氣緩和了一些:「我來了a市,見一面吧。」
那女人報了一個咖啡館的名字,並警告齊青蹊不來就死定了。被掛了電話,齊青蹊繃緊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下,馬上又局促起來:楊曜的姐姐來者不善,可是畢竟以後可能會是一家人,他應該買點什麼a市的土特產去招待她呢?
齊青蹊給楊曜打電話,想問問他的意見,可是楊曜的手機關機了。他跺了跺腳,匆匆返回剛剛那個初二女生的家裡,覥著臉問她的家長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去一家比較不錯的土特產店買了一隻真空包裝的a市烤鴨。
a市烤鴨是a市有名的特產之一,老大請齊青蹊吃過一回,很好吃。楊曜的姐姐可以拿回家和楊曜的家人一起吃,多實用的見面禮!
於是拎著一大盒烤鴨的齊青蹊,走到酒店咖啡館的門口就被侍應攔住了:「送外賣的到這裡就可以了,我們店要為客人營造一個清幽的環境,無關人員不可以進來的。」
齊青蹊尷尬得無地自容,絞著手指打電話告訴楊曜的姐姐自己進不來。
女人在電話里就不客氣地笑了:「你是穿得有多寒酸?就算你裝模作樣想讓我相信我弟沒包養你,也演得用力過猛了吧?」
齊青蹊顧不上生氣,反而有些不安:他今天的日程都是打工和上課,穿的衣服又舊又皺,如果被楊曜知道了,會不會又跟他生氣?
他正惴惴不安,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腳步聲,一個黑色短髮的女人正在走過來,想必就是楊曜的姐姐。齊青蹊記不住名牌,但直覺她穿的職業裝價值不菲,襯得她非常幹練利落,有一種巾幗不讓鬚眉的颯爽氣派。
女人來勢洶洶,天然帶著一種天之驕子的倨傲——只是這種倨傲在她看清了齊青蹊的臉之後,瞬間就變成了震驚失態。
「哎呀!」天之驕子腳一軟,恨天高一歪,差點整個人摔到地上。
齊青蹊和門口的侍應連忙去攙扶她,女人卻死死地盯著齊青蹊,喃喃道:「真是造孽……」
齊青蹊不知道她抽什麼風,但還是客氣地問:「我扶您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好嗎?」
女人情緒鎮定了一點,放開齊青蹊,攏了一下頭髮。這時她注意到了齊青蹊手上那個有些油膩的包裝袋,便一臉訝異地問:「這是幹嘛的?」
齊青蹊硬著頭皮說道:「這個烤鴨是a市的特產,送……送您的。」
「蒼天大地,」女人後退了兩步,捂著嘴:「我活了幾十年,第一次有人送我烤鴨當禮物!」
齊青蹊尷尬得脖子耳朵都紅了,強撐著和楊曜的姐姐坐下來。楊曜姐姐一臉探究地盯著他,久久不說話,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齊青蹊被她盯得連臉也紅了。
他平時不擅交際,想了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寒暄的話:「最近s市降溫了,您帶夠衣服了嗎?」
話一說出口又想抽自己嘴巴,人家有錢人,沒帶夠衣服,再買幾件不就行了嗎?
果然女人嘴巴抽了抽,明顯是在忍笑了。她深呼吸一口,勉強維持住了嚴肅的表情,「你叫什麼名字?」
齊青蹊如實地報上姓名。
女人聽了口長長地吁了口氣,嘆道:「我明白了……怪不得呢。」
齊青蹊不明所以,拘謹地問道:「您這次找我,到底是什麼事呢?」
女人愣了愣神,隨口說道:「我在a市有個剪綵。」
順道按她媽的吩咐,來打磨打磨這個傳說中的小情兒。
但現在她改變了注意,美目一彎:「順便來跟你說一件事,關於我弟的。」
齊青蹊豎起耳朵。
「我弟明天生日,你知道嗎?」
齊青蹊愣住了,突然察覺楊曜從來沒有跟自己說過關於他的事情。
女人攪了攪自己的咖啡,繼續說道:「他的生日不是屬於他的,是屬於我們整個家族的。不過我是他姐,想哄他高興,所以來把你接去g市,起碼明晚宴會結束了,你還能陪他幾個小時。」
齊青蹊被她說得心動了,但還有些警覺:「我先打電話問問他。」
「問了就沒有秘密驚喜了。」女人從包包里拿了支票簿寫了一張遞給他,「我跟我弟不同,我是有良心的人。喏,想去就拿著錢自己買機票去,不想去就算了。」
齊青蹊考慮再三,最終還是連夜搭飛機來了g市,楊曜姐姐離開前給他寫了一個地址,讓他先到那裡,等生日宴會結束,再安排楊曜和他見面。
齊青蹊按著地址,來到了一個高檔的住宅區,這個小區看起來有一定時間了,但是仍有一種別緻溫馨的感覺。齊青蹊找到了楊曜姐姐說的那一戶,按了按門鈴,總覺得哪裡有些熟悉。
「誰呀?」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人,很瘦,皮膚很白,看起來很和善。一看到她,齊青蹊心裡便有種親切的感覺,好像以前在哪裡曾經見過她一樣。
那婦人看著齊青蹊,甚至比楊曜姐姐見到他時還要失態,她張著嘴,卻顫抖著發不出聲音,眼眶竟慢慢紅了。
不知道為什麼,齊青蹊看到她這樣子,眼睛里竟然也有些酸澀。他關切地問道:「您,您怎麼了?」
那婦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可置信地捏了自己一下,才啞聲說道:「是夢嗎,不是夢嗎?我的蹊蹊……回來了?」
她睜著眼,似乎害怕眨眼間齊青蹊又會消失不見,淚珠便一串又一串地從她眼睛里墜下。
齊青蹊任她抓著,大腦里一片混沌,但又一個荒唐的想法卻冒了出來。
「您叫我什麼?」
婦人用手背揩了一下眼角的淚,勉力撐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蹊蹊。」她輕柔地說道,「齊青蹊,我的寶貝兒子……是你嗎?」
小時候,每一個痛苦困窘的時刻,齊青蹊都在想,如果能和自己父母重逢就好了,如果他也有一個避風港就好了。後來齊青蹊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終於認命,他自己都不記得他的爸媽,他們又怎麼在十多年後還認得自己呢?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卻在看見自己的第一眼就準確叫出了他的名字。會是楊曜的姐姐故意整他嗎?可是開這種玩笑,也太無聊了吧?
「對不起,讓你站了那麼久,先進家裡坐。」婦人討好地給他擺好拖鞋,匆匆忙忙地從柜子里拿點心出來。
齊青蹊向婦人抱歉地笑笑,先去了洗手間打電話給楊曜的姐姐。
「這是怎麼回事?」齊青蹊問。
女人在電話里笑得風情萬種:「我說過我跟我弟不同,我是有良心的人。別把我捅出去,知道了嗎?」
齊青蹊覺得頭輕飄飄的,他走出洗手間,看向正在忙碌泡茶的婦人,小聲地、不敢相信地問:「您真是我媽?」
婦人震驚又哀傷:「你都不記得了?」
齊青蹊搖搖頭:「我小時候發過高燒,有記憶的時候就在孤兒院了。」
連名字,都是因為衣服上縫了「齊青蹊」三個字,才知道的。
婦人雙眼通紅,忍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淚,她指了指客廳上最顯眼的一個相框,裡面一對夫妻抱著兩個四五歲的男孩,正對著鏡頭露出微笑。
「我叫汪晴柔,這是你爸爸齊樹,」婦人又指了指照片里她抱著的那個男孩,「這是你孿生弟弟,叫齊白岳。」
「你五歲之前,我和你爸爸都很忙,就請了保姆來照顧你們。沒想到那保姆是個人販子,後來白岳跟我們說,你和弟弟躲在了衣櫃,你用衣服蓋住了他,人販子打開衣櫃的時候,你自己跳出去又哭又喊分散了注意力,讓人販子以為衣櫃里只有你一個人。白岳從小到大,都覺得你犧牲自己救了他,每天都問我們哥哥找到了嗎。可是我們找了十幾年,卻還是找不到你……蹊蹊,爸爸媽媽對不起你,這麼多年,讓你吃苦了……」
汪晴柔幾度哽咽得失語,她眼裡止不住的悲傷和心疼讓齊青蹊也紅了眼,他給汪晴柔抽了一大疊紙巾,淡淡笑著:「您別擔心,我這些年運氣挺好的,沒吃什麼苦。」
聽見他的話,汪晴柔的淚流得更凶了,幾乎要背過氣來。齊青蹊趕緊說道:「真的,我吃得好睡得好,沒被誰欺負過,我還考上了a大!」
說著說著,他自己也掉眼淚了。
母子倆抱著哭了一場,等重逢的激動一一緩過勁后,兩人又拘謹起來。
雖然是親生母子,可是畢竟橫亘著十幾年的離散,滄海桑田,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汪晴柔對待他極為熱情,似乎想要把這十幾年缺失的母愛都補償給他。她小心翼翼地問著齊青蹊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然後就要去廚房給他做一頓好吃的。
「你無聊的話可以看電視,或者看書,書房裡還有你爸爸畫的畫。」汪晴柔搓了搓手,還有些局促,「對了,你還可以去你弟弟的房間看看,他一直很想你,所以寫了很多很多信,說等你回來了要給你看,還拍了不少視頻。」
齊青蹊「嗯」了一聲,他稍微躊躇了一下,才喊出那個陌生又嚮往的稱呼,「媽。」
汪晴柔便笑出了深深的魚尾紋,「噯。」
「媽,我晚上再去看弟弟的信。」齊青蹊站了起來,有些害羞地說道:「我想跟您一起做飯,我可以給您打下手嗎?」
「可以,當然可以。」汪晴柔喉嚨哽了一下,又笑了。
齊青蹊便駕輕就熟地幫她洗菜,剁肉,他們相處得過分客氣,為此還鬧了幾個笑話。可是齊青蹊心裡卻又酸又甜,甜佔大部分,甜得好像以前所有的苦都記不住了。
雖然還未完全熟悉,但他有家了。
「對了媽,爸爸和弟弟呢?」齊青蹊看見他媽煮的米飯似乎只有兩三人的分量,便有些疑惑。
汪晴柔眼神一黯:「一年前……他們車禍去世了。」
汪明摘菜葉子的手一頓,馬上輕聲安慰道:「媽,我會照顧好你的。」
汪晴柔便強打著精神笑了一下:「幸好你回家了,這一年來,我都不知道活在世界上還有什麼念想。」
「念想可多著呢,」齊青蹊磕磕巴巴地安慰自己媽媽,「我會孝敬您照顧您的,等我讀完書,我要當最優秀的醫生,救死扶傷,給我們家爭光。」
話沒說完,他就被自己吹的牛臊得臉紅了。
「是,然後再娶個好媳婦,給我生個大白胖子。」汪晴柔戲謔道。
齊青蹊臉更紅了。
還是等他們再相處一陣子,等媽高興一點,再出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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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紙條:瘋瘋住s市,瘋瘋妹妹讀的是s大(奇迹明明環遊校園那一章)小明和瘋瘋讀的a大,在a市楊曜在g市回憶殺應該大概不會很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