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身陷囹圄智探案(1)
第36章身陷囹圄智探案(1)
賀延連漠身份尷尬,他也頗有自知之明,平日便待在驛館之中,並不經常在眾人眼前出沒,也未於京內走動結交其餘權貴。當他聽到葉芙蓉登門拜訪之時,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這三日期限還有一半呢。
「請她進來吧。」賀延連漠笑笑,若是葉芙蓉能想通便再好不過。
豈料片刻之後侍衛回報,道是葉芙蓉並不進來,反倒是想請賀延連漠出去一趟。賀延連漠挑挑眉,他倒是要看看,這葉芙蓉還能玩出什麼花招來。
出了驛館的門,只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表面上看起來並不算華貴,但是用料、窗雕無一不精緻。車內之人見到賀延連漠出來,緞綠的車簾被一隻縴手挑開,露出葉芙蓉殊麗的臉龐。今日她倒是沒有同往日一般打扮,而是綰起雲鬢,斜壓著一支如雪繁花的釵子,翦水雙瞳愈發靈犀黠慧,令本是對她無意的賀延連漠亦心神蕩漾。
賀延連漠道:「不知道葉姑娘此次前來,可是已經想好答案了?」葉芙蓉之事,他已是視其為瓮中之鱉了,於是耐心也好了許多。
葉芙蓉嘴角微挑,不答他的話,反倒說道:「二皇子,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有她的把柄在手,賀延連漠也不怕她搗什麼鬼,欣然接受邀請,只帶了四名侍衛隨行,他本人則施施然地坐上馬車。入車內,撲面而來便是一股白梅香,內間布置簡潔大方,還有一股裊裊生煙的茶水香氣,倒是十分舒適宜人。
賀延連漠笑笑,「我原是準備過兩日將上次的茶送你一些,沒想到你卻是來得這麼快。」
「這樣不好嗎。」葉芙蓉執壺,給賀延連漠斟上一杯。
「好茶。」
賀延連漠接過茶水,低頭嗅了嗅,但沒有喝,「但如果你今日來只是為了請我品茗,倒用不著跑出來這麼遠,在下驛館也有。」
葉芙蓉端著茶杯,微微一笑,此時車輛已經停在城外,周圍除了雪落之聲,竟然一片寂靜。葉芙蓉笑不改色,將茶杯放下徑直掀簾下車,此處已是一片開闊的梅林。白梅如雪,葉芙蓉身穿一襲白色狐裘,於白梅之前傲雪獨立,一襲烏髮隨風而動,天地之間,彷彿是只餘下黑白兩種顏色,如一副濃烈的墨寶。
她的人退到了三十丈以外,葉芙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賀延連漠也揮揮手,示意他的侍衛亦退到相同距離。
「滿意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如此神神叨叨的嗎?」賀延連漠不由出聲嘲諷道。
葉芙蓉並未生氣,淡淡道:「因為我不信任二皇子手下的人。」
「喔?」
賀延連漠面色微凝,挑眉道:「葉姑娘不覺得這麼說有些失禮嗎,他們跟隨我多年,從今往後,我們可就是一家人了,他們亦是你的下屬。」
「可是現在並不是。」
葉芙蓉但笑,「二皇子肯如此維護下屬,倒是令我佩服,只是閣下想必也心知肚明,我能找到徐媽的行蹤,三分判斷七分運氣,但是徐媽的死,卻是實打實地被人賣了行蹤,而且那個人並不簡單。」
賀延連漠自然也知道其中必定有鬼,所以他沒有開口。葉芙蓉之所以能打探到消息,背後亦有白王助力,那個人能收買他的屬下,打探到消息,更能證明其人的實力。而他卻一點也沒有覺察到,賀延連漠臉色亦凝重起來。葉芙蓉將他帶到這裡,也是保證在空曠之處,無人可以偷聽她接下來的話。
但是那又如何,內奸必定會露出馬腳,他豈能為了一介內奸而放棄大局。他在元狩朝處處掣肘,但是回了大氏,處理個把人可沒什麼問題。
「那如今看來,葉姑娘是不同意之前的建議了。」
賀延連漠正視葉芙蓉,「但若只憑這一點同我做交易……」他挑挑眉,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側頭道,「葉姑娘,你要相信我仍舊初衷未改。」
但是此次,葉芙蓉卻絲毫未動容,仍舊笑不改色。
賀延連漠心生憤慨,這個女人為什麼現在還能如此氣定神閑?好像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一般,賀延連漠不禁沉下嗓音,「你就真的不怕我將你的身世暴露出去?」
「二皇子……」
葉芙蓉嘆了口氣,「其實你我都心中有數,暴露芙蓉的身世,對於你來說亦是下下之策。」
「你以為這樣說就能改變你的處境嗎?」賀延連漠冷聲道。
葉芙蓉挑眉,「否則當年,先大氏王怎麼會特意將賀延丞相的過去清掃乾淨,而你們又為何會保持緘默。」
在她想通之後,葉芙蓉就發覺了她的身世其實就是一柄雙刃劍,誠然,對於元狩朝而言她是叛逆之後,但是對於大氏,又何嘗沒有這方面的擔憂呢?看似投誠,實則卧底,這樣的事情又豈是少數。若是葉芙蓉身世曝光,賀延連漠是可以將她帶回去了,但是他遇到的情況同白王遇到的情況豈會有半點不同?所謂老古板與衛道士,從不會在任何地方缺少。
所以賀延連漠才煞費苦心,想讓她以賀延雲的身份回去,大氏的女子亦可議政,若是王上故去或是外出打仗,王后便是掌朝之人。屆時賀延連漠亦會是相同情況,他們到時若合縱連橫,賀延連漠要個不能服眾的老婆有個什麼用?出去打仗後方也不穩啊。
「那倒也不見得,不談元狩朝,若是花擎蒼少了你,也無疑相當於自斬一臂,我大可以損人不利己。」賀延連漠不甘心讓她拿捏住。
葉芙蓉又笑道:「話是沒錯,但是我相信二皇子並非是如此短視之人。」
這話說的就很有意思了,賀延連漠眸色一動,「你是指……」
「二皇子,你上面還有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皇子吧。」
葉芙蓉緩緩道:「而且,若是大氏王屬意將王位交給你,為何會捨得讓你來與元狩朝和談?要知道,兩國相交不斬來使,有時候只是說說而已。」
賀延連漠這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處,沒錯,雖然大氏的大皇子是一個極其神秘之人,但是他比他更有優勢的便是他的才能居自己之上,若是大氏王屬意於他賀延連漠是繼承人,又豈會派他來敵國?元狩朝又沒有指名!
更何況,想到大戰之時,父王帳內對他的諸多質疑,以至於最後中軍孤入,戰形潰散,歸根到底,還是大氏王並不相信他的表現。
賀延連漠眸色愈發冷硬,耳旁只聽葉芙蓉道:「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你是選擇將我這個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甚至有可能成為隱患的人帶回去好,還是選擇,在這裡重新締結你的盟友為好呢?」
「你的意思是?」
「南疆以後會有計劃地、逐漸地,放開同大氏的邊境交易。」葉芙蓉緩緩道。
雖然她聲音並不大,但是落在賀延連漠心中卻宛如重鎚一般,雖然南疆並不像漠北那樣,到了秋冬便全無水草,可物資的匱乏卻也是不爭的現實。比如說布料、鹽、藥物、鐵器等等,這對於大氏而言都是極其珍貴的,甚至包括麵粉這一類需要種植的糧食。
每一年,大氏對於元狩朝的大規模入侵就是為了這些,能搶多少就搶多少,若是搶不到,那麼在這一戰中死一批人,剩下的糧草才能保證其他人冬季活下去,就像野獸一樣,強者生存弱者去死。
他們不是沒有想到邊境貿易,可是卻沒有一個契機,賀延連漠曾經向他的父王提起過,主動休戰以換取和平開境的可能,可是卻因此而受到厭棄。於是他們就繼續劫掠,可是越劫掠,手上的鮮血就越多,開境就越不可能,可是越不可能,他們就要更加劫掠,於是乎,雙方都陷入血的惡性循環之中。
這一次,賀延連漠也提出了這個要求,但小皇帝和太后晦暗不明的態度,又令他感到失望了,也讓他意識到,兩國是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的,為了以後的戰爭,哪怕損人不利己,也要斬花擎蒼一條手臂,將葉芙蓉帶走。
可是現在,這樣一個承諾就放在賀延連漠面前,是他夢寐以求的!
賀延連漠狠狠地,幾乎也像一頭狼般地盯著葉芙蓉,「你說的是真的嗎?」
葉芙蓉默默地將一直攥緊的手掌攤開,一枚瑩白的玉章就在她手掌之中,賀延連漠眼尖,認出來這不就是白王私印嗎!如果說只是葉芙蓉說的話,賀延連漠還有所懷疑,畢竟她沒有那麼大的權力,但是加上白王這枚印章,賀延連漠心中便信服了大半。
「你我之間的協定,以白王印鑒為證。」葉芙蓉鄭重道。
賀延連漠長吁口氣,朗聲道:「好,一言為定!」
依照大氏的規矩,兩人擊掌為盟,賀延連漠整個人也都和緩下來,他不無感慨,「沒有想到,我最想要達到的目的會用這麼一種方式達成。」
「唯有共贏才是解決之道。」葉芙蓉緩聲道。
賀延連漠有些羞赧,他一介男兒身竟沒有葉芙蓉的眼界開闊,如今兩人關係由敵化友,他才道:「那日徐媽被殺之事,我的人並非毫無所覺。」
「喔?二皇子的意思是,你發現了什麼線索?」
賀延連漠搖搖頭,「線索倒是談不上多少,對方似乎是個老手,幾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迹,但是我的人追了出去,在那殺手消失之地發現了車輒痕迹,那殺手身形並不高,若說是江湖人士,卻又更像是普通文弱少年。」
葉芙蓉沉吟片刻,這就有些奇怪了,若是專業殺手,自然知道得手之後需要儘快脫身,怎麼會選擇容易追蹤的馬車呢,難道是有什麼不方便、必須坐馬車的人要帶上?可是她想了一圈,也沒有想到身旁會有這樣的人要對她不利。
「那二皇子的下屬可有在現場聞到什麼奇怪的氣味?車轍之中有無從其他地方帶的東西?現場有無植物被折斷的痕迹?或者是被隨手丟棄之物?」葉芙蓉詳細問道。
她難道是仵作嗎?問得如此詳細,賀延連漠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手下的人一般來說只會打仗啊。
看著賀延連漠為難的表情,葉芙蓉也知道她要求過了,既然他已經告之她有這件事情,不如她再回去看看那地方。按賀延連漠所說,那裡也算偏僻,這兩天不見得會有人破壞現場。
葉芙蓉也不再浪費時間,「我將二皇子再捎回驛館可好?」
「不用了,我的侍衛有騎馬過來,我也不樂意在馬車裡憋著,我看著你也有事情要辦。」
賀延連漠爽朗地笑道,爾後他頓了一頓,「對了。」他突然從懷裡拿出來一份疊好的信紙,葉芙蓉眼尖,知道那是徐媽的證詞,只見賀延連漠將其撕為碎片,才道:「這樣你就無需擔心了。」
葉芙蓉微微一笑,頷首道:「多謝二皇子。」
賀延連漠看著漸行漸遠,逐漸消失成一點的馬車,唇旁掛起一絲笑意,接過侍衛手中的韁繩,亦翻身上馬策馬而行。
另一端,葉芙蓉在馬車裡就將那套繁複的衣服換下,重新穿上方便行事的短打。
這麼久,她都是被人追著打,但是這一次,她一定要先發制人。正好,她訓練已久的秘密武器也該登場試試身手了。
那梅林離營地不算遠,約摸半個時辰便到了,等馬車一停,葉芙蓉便從上面跳下來,直奔到一處被圍起來的營地。甫一推開門,裡面便響起震耳欲聾的吼聲,幾隻狼青色的尖耳大犬在鐵籠之中朝她吠叫不止。有一人急忙從裡面走出來,朝著幾隻犬做出一個動作,幾隻犬便停了下來,嗚嗚地蹲在原地看著他們。
這人倒是有兩把刷子,難怪當初他養的狗能追著韓昭平到處跑。讓這樣的人只去當廚子、看倉庫還真是大材小用了,所以葉芙蓉在韓昭平被追著跑了第七次的時候看不下去了,將這人給調了出來,專門讓他養狗,以期有一天能達到現代警犬的要求。
望著幾隻毛色光亮,胸深平腰,精神熠熠的昆明犬,葉芙蓉頓時覺得手癢,很想將那幾隻狗抓過來狠狠摸兩把。
「葉姑娘。」
陳淦手裡還拿著一個盆,裡面裝著給狗狗的糧食,他忙將食盆放下,朝葉芙蓉拱手道:「不知道葉姑娘此時前來,陳淦有失遠迎。」
葉芙蓉知道陳淦原來是讀了兩年私墅,並非尋常的粗野鄉人,只因為寡母離世,這才投了軍。只是可惜到底文弱了些,所以才被丟進伙頭軍中。葉芙蓉一笑,「我這突然跑來也沒通告你一聲,別怪罪我就好,還談什麼遠不遠迎的。」
陳淦忙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葉姑娘今天來是……」
「你現在手下最好的一條狗是叫追風吧?帶上它,跟我走吧,我有點事情想讓它幫忙。」葉芙蓉眨眨眼道。
追風是所有犬只中個頭最大的,也是最為沉穩的一隻,唯有它在葉芙蓉進來的時候沒有吠叫,而是直直地看著她,雙眸之中透露著與眾不同的審視,可是整個姿態又像是在防衛著,分外打眼。葉芙蓉對於它抱有不小的期望。
果然,在追風被陳淦牽到那道車輒之處時,它發出了與眾不同的嗚聲,然後在一個地方多嗅幾次后便坐下不動了。這也是葉芙蓉參照現代警犬的一些規範教給陳淦的。
而這種情況一般是代表追風發現了什麼。
葉芙蓉示意陳淦將追風拉開,親手將那塊地方拂開,在浮土之中,有一小塊布料夾雜其中,這料子帶著些許淺褐,本身並不打眼,若是普通人還真看不出來。現場除了這塊布料之外,基本上沒有其他線索了,但是這塊不起眼的布料又代表了什麼呢?雖然有點這樣的微線索,但是沒有現代的各種技術,沒有實驗室的支持,這玩意也沒太大用處啊。
陳淦有些惴惴不安地開口道:「葉姑娘,要不要讓追風試試,能不能從這布料上嗅出氣味的來源?」
葉芙蓉搖搖頭,「都已經過了36個小時,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味道殘存下來了。」
什麼36個小時?陳淦雖然沒有聽懂,但是他卻道:「葉姑娘,還是讓追風試試吧。」
他家中世代都是獵戶,留下了好幾手馴犬的絕學,若不是父親是在捕獵途中身亡,他恐怕也會繼續當一名獵戶,雖然他身子不算太好,可是如果能以這一手絕學為朝廷效力,總比他回去當伙頭軍要好!
陳淦面色堅定,輕輕拍著追風的頭頸。追風極通人性,此時從喉中發出嗚咽聲。
葉芙蓉點頭道:「好的,辛苦你們了。」
陳淦這才露出個笑來,他看起來還有些稚氣,左臉側有個小小的酒渦,但是旋即,他面色一斂,示意追風開始追蹤這條線索。追風嗅了一會,就徑直朝著一個方向跑去,沿途葉芙蓉亦停下來觀察四周的情況,可以不時地發現痕迹,證明追風的方向是正確的。那輛馬車上也不知道有什麼,比起普通的馬車要重上不少,車轍也較重,倒還真的沒有追丟。
可是好景並不長,若是在郊外人少的位置,氣味比較單純,追風還能繼續追下去,但是到了人多的地方,那細微的味道就愈發難以辨認了,最後進了京城,在一條大街上,追風徹底失去了追蹤的對象。陳淦催促了幾次,追風也只能在原地嗚嗚地叫著,最後只能坐了下來。
陳淦抱歉地看了眼葉芙蓉,「葉姑娘,我……」
「不,已經好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葉芙蓉忙止住陳淦,追風能有這份能力已經超出她的想象了。她向著不遠處停放著幾輛馬車的集市走了過去。那裡都是平日里用來租借的馬車,幾個車把頭正坐在一起聊天喝酒,他們瞥了一眼葉芙蓉,見她的打扮便知道不是來租車遠行的,是以也未曾招呼。
這倒是更方便了她,她沿著那幾輛車看了好一會,突然指著一輛車道:「這車是怎麼租的?」
那車把頭一聽有生意來了,立即換了副臉孔,擠出一臉笑來,「姑娘是要去什麼地方,可是出遠門?姑娘眼光可真好,小的這車可是新備的,牲口也有力氣,保管您坐得舒服。」
葉芙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唇角挑出個笑來,但旋即呵斥道:「可不是新備的嗎!說!前兩天是誰那麼大膽子敢賣給你的!告訴你,這車可是我家中逃奴所偷,你竟敢買賣贓物!」
「什、什麼?」車把頭臉色瞬間便變了,但他還強嘴道,「姑娘這話說得好沒道理!這明明就是我的車,怎麼忽然變成你的了!這不是明搶是什麼!告訴你,這可是天子腳下,還沒王法了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