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鏡湖揚箭展雛羽(2)
第6章鏡湖揚箭展雛羽(2)
謝羽臉色僵硬,雙拳緊攥,死死瞪著眼前這隻小狐狸!這個死丫頭,真是擺了他一道,她根本就沒想到要公平競爭吧!
白王豈會不知道愛將中了圈套,但對於謝羽而言,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謝羽為人耿直,忠誠自然無需多言,可肚子裡面的花花腸子卻太少了些,平日里沙場征戰倒是不礙,可一有精細的事情,他就不那麼擅長了。而周沐霖,是志不在此,現在看來……倒是這葉芙蓉……白王微微垂眸,掩住眼中精光。
這第三箭也不用再比,葉芙蓉將弦月交還給陳如意保管,陳如意剛一接,卻是發出「哎喲」一聲,手猛地往回縮,險些將弦月掉在地上。幸好葉芙蓉反應敏捷,將弦月抄回手中。
陳如意忙向白王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萬沒想到,適才接過弦月之時,涼如寒冰,一時之間竟是拿捏不住,險些摔了弦月,望王爺恕罪!」
謝羽奇怪,「怎麼可能?」他不懼這些,徑直伸手去拿弦月,豈料自他甫碰弦月,冰霧乍起,饒是他退得飛快,指尖也凝出冰花。
周沐霖嘖嘖稱奇,「我以前拿過數次弦月,也沒見過弦月發這麼大的脾氣。」他捉黠脾氣未改,笑對謝羽道,「怕是弦月覺得你欺負小芙蓉了吧,反應比小陳拿的時候還大啊。」
小……芙蓉……虧周沐霖怎麼喊的出口……葉芙蓉渾身汗毛都豎了。
白王亦是下意識皺眉,有些不悅,但平日里,周沐霖的渾話比這個嚴重多了,他先前沒有斥過,現在也不好發作。
「王爺,現在能履行賭約了嗎?」葉芙蓉道。
白王點點頭,「你說。」
葉芙蓉道:「王爺能將冰蓮借我一陣子嗎?」
這話一出,白王沒有說話,其他三人也都沒有吭聲,氣氛頓時陷入一種古怪的暗涌之中……她並不知道冰蓮到底意味著什麼吧?還是她知道,故意這麼說的……心知冰蓮意義之重的幾人都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緘默,端看白王如何處理。
「原因呢?」白王問道。
葉芙蓉搖搖頭,「我不想說謊。」
陳如意見她竟敢如此回話,正欲開口斥責,卻聽白王道:「給她吧。」陳如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謝羽也大吃一驚,對於葉芙蓉的感覺頓時更加複雜,只有周沐霖露出個玩味的笑意,這下子師娘那裡可有交代了。
冰蓮可是向來為白王妃保管之物啊。
葉芙蓉舒了口氣,接過冰蓮,白王濃黑的眼眸在她身上掃過,突地又道:「你以後也要去戰場,既然弦月用得稱手,便交予你了。」
葉芙蓉眼睛一亮,就算她是從熱兵器時代來的,但是看到如此精美通人性的寶弓,她還是忍不住一見生喜啊,「真的交給我了?」
不知為什麼,這小丫頭的笑這麼有感染力,白王也不禁嘴角微揚,扇子敲了敲葉芙蓉的額頭,「暫時保管。」
「謝王爺!」葉芙蓉答得極響亮。
搞不懂這小丫頭了。弦月再漂亮,也是兇器,普通女孩子家的,不是應該喜歡美玉華服才對嗎。更令白王奇怪的是,弦月自父皇賜予他來,也有十餘年,被人拿來拿去也從未曾挑過人,怎麼葉芙蓉拿上手,這靈物就擇主了?難道真如當初國師所言……白王臉色微凝。
另一端,葉芙蓉卻是不知白王心中疑惑,現在弦月、冰蓮都在她手裡,只要假以時日,定能琢磨出其中奧秘!她回去的日子,肯定指日可待了!葉芙蓉忍不住心裡喜滋滋的。
正當此時,葉芙蓉卻是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
不同於尋常白王所用的,也不是女子喜愛的脂粉味道,更加不是草木清香,反倒像是……葉芙蓉心生警覺,這味道竟像是前世聞過的藏香!藏香多用於祭祀,尋常人不會將其作為熏香所用,這香味實在是來得蹊蹺。
葉芙蓉心生警覺,鏡湖雖大,但周圍多樹,更有利於狙擊,而王府之中整個院子怪石嶙峋,曲折通透,她隨意一找,便能找到好幾處伏擊點,但都不是有利的狙擊點。
可這時代,只有弓箭,沒有槍支,普通弓沒有那麼遠的射程,要讓人背著大弓進王府,王府的侍衛豈不是睜眼瞎嗎。
也許只是她想多了也不一定……可無論葉芙蓉如何說服自己,心底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寒意——她稱之為直覺,這種直覺曾經救了她許多次。
湖水反射著陽光,水聲、風聲、雀鳥鳴叫,平靜得彷彿一切如常。
葉芙蓉緊緊蹙眉,白王正在同周沐霖說話,她仔細看著他們的位置,心中卻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是多疑,現在對方不動手,是因為他的角度不對!對,她是錯了!她竟然一直是在以弓箭的射程來換算射程,如果這個時候,要是有人發明了弩呢?
葉芙蓉腦中靈光一閃,猛然抬頭望向一處,果然!原本同樹石溶為一處的陰影中,有某處動了一下。那挪動十分細微,若是其他人,不是認為是風吹動的,就是認為自己眼花而已!
那個射程,是弩!
就在她發現對方的那一剎那,對方也決意鋌而走險,只聽幾聲破空聲響,葉芙蓉神經已是綳得極緊,顧不上許多,條件反射性地飛身撲上。
耳旁寒風襲過,利刃竟是從面頰旁擦過,直釘入青石磚內,可見後勁極大。
這樣的力道,同現代軍事弓弩不相上下了!整個湖心亭頃刻之間殺氣瀰漫!葉芙蓉已知對方方位,想掀起桌子攔住對方箭弩,就在電光火石之間,葉芙蓉突然感到白王將她猛地一拉,那力道十分之大,令她猝不及防,兩人狼狽至極地在地上滾了幾滾,箭矢接踵而至,好幾枚擦身而過。
她大意了,沒有發現副射的位置!
當即,她半跪起身,將弦月挽起,箭矢離弦而去!
只聞一聲慘叫,謝羽晚來一步,見狀立即護在他們身前,王府侍衛本就不遠,一聽到動靜,立即分為兩隊,一隊過來保護白王,另一隊則追蹤刺客而去。
手指仍舊還搭在弦上,葉芙蓉微微氣喘,直至確定副射已死,而另一人已逃后,才卸下勁來。這時,她才覺得背後發涼,滲著冷汗。
白王在她身旁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葉芙蓉搖搖頭道。爾後,眼睛瞄到一處,瞳孔收縮。
青磚之上,有幾處鮮血痕迹格外刺人眼球,血痕,在精繡的雲錦上分外醒目。
葉芙蓉下意識接住白王,反而被他壓住,半躺在地上,髮帶被箭矢射斷,一頭烏髮隨之散開,如黑緞般鋪陳滿肩。她手肘磕在地上,已是傷到麻木,現在動了動手,卻是感覺到手掌粘膩。
那血,慢慢浸開,像是朵艷麗的花兒一般。
葉芙蓉只覺得頭轟的一聲,做不得其他想法,摁住傷口叫道:「叫醫生!不,叫大夫!」
那一夜,白王府闔府不得安寧,侍衛將王府上上下下搜了個遍,通宵燈火,到了後半夜,天公不作美,又下了一場大雨,風卷著葉子打在窗欞上,「啪」「啪」地響著,讓人心也是跟著一驚。
整個聽雨軒里靜得嚇人,除了絞帕子的水聲,竟是沒有一個人敢吱聲。
所幸過了後半夜,老御醫臉色才算是恢復如常,道了聲:「王爺洪福齊天。」那一箭極其兇險,若是再深上一寸,白王爺就不是躺在這兒了。
許是疼得厲害,白王皺著眉半躺在錦榻上,染血的錦衣早已換了下來,但空氣中,仍舊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氣。葉芙蓉只覺得掌心還火辣辣的,彷彿白王的鮮血仍舊留在手上。
白王合著眼,似睡非睡,淡淡道:「要是有你所說的警犬,現在搜尋的怕是容易些。」
葉芙蓉這才將目光從手掌離開,「下這麼大雨,什麼氣味都衝掉了,也難。」
「你就不能說兩句我喜歡聽的。」白王輕聲道。他向來深沉慣了,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樣抱怨的話。
葉芙蓉脫口道:「那你下次不這樣,我說十句你喜歡聽的都行。」
白王一怔,睜開眼看著她,笑了笑,眼眸里卻含了許多不懂的深意。
「這次多虧了你。」
葉芙蓉聞言再一抬頭,白王遙遙地看著她,神色溫和。
「王爺何出此言,若不是王爺捨命相救,我現下也是生死未卜。」
葉芙蓉緩聲道:「我不過是跟著奉香姑娘這些日子,多少學了些許,這才聞出異香,否則恐怕也是一無所查。」
白王不禁勾了勾嘴角,看不出來,那明明軟得像兔子般的小身板,撲倒他時卻很是兇猛。就是有些太輕了,腰肢纖細異常,彷彿一手便能圈起。
「你也受驚了。」
白王吩咐陳如意,「小陳,去庫里取那串滿金星小葉紫檀的手串給葉芙蓉。」
那手串,不僅品相極好,繁星點點,還是靜海寺主持所贈之物,據說上有佛光庇佑,能保佩帶者逢凶化吉,遠離災禍。尋常人真的是求之不得!
葉芙蓉也知這物必定稀罕,但垂首拒絕,「謝王爺賞賜。不過據芙蓉聽聞,小葉紫檀乃是凝神之物,王爺操勞政事,所耗心神俱多,佩戴此物最是適宜。」
「你不想要嗎?」白王緩聲道。
葉芙蓉只是答道:「這樣的稀罕物,本不是我這戴罪之人可用得起的。」她必定是要回去的,這些東西對於她而言,無甚大用,只是累贅。
陳如意急了,暗暗向著葉芙蓉使眼色,白王是什麼樣的人,當朝執政時是說一不二,少有人忤逆,如今這小丫頭還敢推三推四。豈料葉芙蓉只是低垂著頭,半點也不同他對視,令他氣不打一處來,偏又不敢聲張。
再偷偷看了眼白王,他過了一會,才不見喜怒地道:「既然如此,那你想一想,再告訴我想要什麼。」說罷,合上眼睛,但卻看得出來並未休息,一直等到天剛麻麻亮,謝羽過來,白王便立即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地盯著謝羽。
他一夜未眠,額角滲著冷汗,粘了幾縷黑髮在頰旁,愈發顯得臉色蒼白。
謝羽進門便跪下請罪,「王爺,屬下無能,闔府上下搜過,仍是讓賊人逃脫。」此事茲事體大,白王受傷已是令他萬死難辭其咎,現在又讓兇手逃脫。謝羽埋首道:「請王爺恩准屬下將功折罪,緝拿此犯!」
白王卻是擺了擺手,言語淡淡,「謝羽,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謝羽立即明白過來,忙道:「屬下雖未能親手擒住賊人,卻也重創對方,他匆忙之間,將刺傷王爺的兇器遺落……」
白王眸色驟然一亮,竟是想要起身,陳如意忙勸道:「王爺,御醫叮囑過您不能妄動……」白王眼色一厲,劈手就將陳如意揮開,葉芙蓉忙扶住他,奉香與陳如意不敢再勸,取了厚墊,讓白王半坐起來。
「拿上來。」白王下令道。
謝羽令人將弓弩呈上,葉芙蓉不動聲色,在一旁打量此弓弩。那弓弩幾近支離破碎,並不能使用,但是從部件原理上來看,竟是頗具現代兵器雛形,或者說,這更像是十字弓。難怪白王著道,大概此物之前未曾出現過。
「尋常弓可射八十餘步,弩可射二百餘步,但此弩已是超過三百餘步,而且後勁還如此強大。」周沐霖也湊過來看著,緩緩說道。
謝羽哪裡不知其中端倪,直道:「大氏雖擅遊走騎射,但這樣的技術,卻已是超出他們平日所有。」
在冷兵器時代,弓雖是眾多國家民族都有,但是弩卻是元狩朝一家獨大。一直以來,弩的技藝都絕不外傳,嚴加保密,可現在看來,不但是對方掌握了這門技術,甚至有了更先進的,結合之前所聞到的藏香,看來是有人內外勾結,想要白王性命。
白王想必更加明白這點,「去查,我要知道這弩是誰做出來的。」
此弩不僅射程長,威力大,而且可以拆卸,所以才能悄然帶進王府,雖然大規模的戰場上不大需要,但是隨影軍需要!否則他也不會輾轉一夜,難以安眠,就等著看能不能從刺客身上扒下來這個。
謝羽拱手道:「屬下遵命。」過了半晌,才問道:「這段時間,刺客之事層出不窮,那這些預謀之人……」
周沐霖微微嘆了口氣,只聞白王截斷謝羽所言,「左右不過那麼幾個罷了。我倒是想看看,到底誰的命比較短。」
他重傷之下又熬了一夜,叮囑完,已是滿臉疲憊,閉上眼睛,似是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周謝兩人見狀告辭而去,葉芙蓉見狀,正準備悄沒聲息地退下時,這時候,聽雨軒外有人急急地奏道:「王爺,允州太守裴望報,冽族將裕郡王劫走,意欲謀反!」
白王驟然睜開眼睛,周沐霖忙讓人進來詳報。
裕郡王原是祖親王一脈,也就是當今聖上的堂叔,白王的堂弟,他那一脈人丁興旺,只他那一輩便有十人,裕郡王排行為四,自小便被老先帝爺收在京中養大,同先皇、白王關係頗好,先皇任命他為大行令——也就是相當於現代的外交部長,時常出使番邦。
南疆與大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作為大行令的裕郡王,自然在這個時候更加活躍,奉聖旨出使南疆諸多小國,遊說拉攏,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被冽族劫持了!
周沐霖沉吟片刻,道:「王爺,冽族一定將裕郡王劫至霧谷了。」
葉芙蓉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霧谷,她也是有所耳聞,那地方在允州與濟州中央,不僅氣候惡劣,瘴氣瀰漫,毒蟲遍生,還傳說有高人將惡鬼鎮壓其中,除了冽族人之外,並無其他人在裡面生活,若是時間長了,裕郡王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白王的目光幽冷異常,「必須儘快將人救出來!」
謝羽道:「唯今之計,只能調動所有大軍,將霧谷中冽族領地團團圍住,才能確保圍殲冽族。」
「可我們都知道,這樣正中他人下懷。」
周沐霖搖頭,「現下正是大氏擾境的高峰,若調動大軍,必定會造成邊境守備空虛,可若不調,霧谷廣袤,冽族又熟知地理,若不能一擊即中,必定後患無窮。可若裕郡王因此受累,王爺難脫干係。好一招一石二鳥啊。」
白王微微蹙眉,意有所指道:「並非僅僅如此。」
周沐霖大感棘手,「王爺兩次遇襲,正好與裕郡王出使時間重合,雖然刺殺計劃失敗,但也逼得王爺不得不出面,屆時上了戰場,守備必不如王府,更加兇險難料。恐怕王爺才是真正的目標。」
白王自然也都明白,他半倚在榻上,手指輕輕敲著床沿。
葉芙蓉見狀,忽地笑笑道:「王爺,何須大軍壓境,若是只解救人質,只需要十人的搜救小隊便可。」
「什麼?十個人?」謝羽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
白王瞄了一眼葉芙蓉,微微頷首,示意她說下去。
時間緊急,葉芙蓉也不賣關子,「當然,那十個人也不是隨隨便便拉來的,簡單來說,就是要配備專業武器,能迅速制服疑犯,保護人員安全,嚴密封鎖現場的這樣十個人。」
白王細細思索,葉芙蓉提的這幾點十分簡單扼要,每句都抓准了重點,實際上,這就是要求了有一個配合迅速,專職於救援的小組。但是具體要怎麼做?普通士兵顯然不能承擔起這樣的職責,他手下的士兵都擅長衝殺打仗的,可是這救人的?
好一會,白王終是搖搖頭,「你說的法子雖然好,但是你所說的,要求士兵之間默契極好,配合極佳,在現在,手頭並無這樣的人可用。」
葉芙蓉也知道白王是個行家,一語道出問題所在。默契這種東西,是靠長期累積而成,但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像解救人質,反恐這樣的活兒,怕是真不大適合普通士兵啊。但若白王到時大軍壓境,必會是場大規模的流血戰爭,包括冽族的老人與孩子……同時,在外敵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這也是大忌。
白王淡淡開口,「謝羽……」
「王爺,若是有辦法呢!」葉芙蓉脫口止住他。
白王眼底含笑,臉上卻是不顯,只是輕輕地「噢」了聲。
葉芙蓉把心一橫,只道:「王爺若是放心,請給我十天時間,我必定會將裕郡王帶回來!」但她又馬上道:「不過這十個人,我要從隨影軍裡面挑。」
「王爺,萬萬不可!」謝羽大驚阻攔,隨影軍是白王精銳之中的精銳,訓練得極其辛苦,每個人都很珍貴,而葉芙蓉那話雖然說得好聽,但實際上,不就是去送死嗎!
葉芙蓉倒是淡然一笑,「怎麼,謝將軍對自己訓練出來的兵沒有信心嗎?還是說去救裕郡王不值得?」
這話問得犀利刁鑽,謝羽瞠目結舌,一時不知道如何答才好,白王卻是一笑,「也好,隨影軍訓練了這麼久,也應當來實踐一下了。不過……」那群小夥子可都是經過層層選拔、心高氣傲的主兒啊,他們會服這個不到他們肩膀高,看起來水靈靈的小姑娘嗎?
面對白王玩味的笑意,葉芙蓉嘴角也挑起一抹笑來,面對懷疑,她自然要他們拭目以待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