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醫生家的撒嬌精(96)
很可惜,梁子辰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他腦中的腫瘤體積能小到芝麻粒,數量極其龐大,粗略估計,至少是愛森的十倍以上。
如果沿用當年的方法,一顆一顆剝離,幾乎是天方夜譚。
但這麼多年過去,沒有人在原地踏步,他們自然也不會。
「看來上帝也支持我們闖一把。」愛森看向梁頌晟,「梁主任,你準備好了嗎?「
梁頌晟接過儀器,「來吧。」
他曾有過無數次的幻想,假設哥哥躺在這裡,由他和愛森手術;或是自己躺在這裡,由愛森獨自來做。但他從沒想過,躺在這裡的會是梁子辰。
這幾年間,不論是梁頌晟還是愛森,都沒有停止對分散狀珍珠形膠質細胞瘤的研究,他們雖身處兩地,但郵箱從沒有斷過聯繫。
他們共享彼此發現的病例,同時,也對治療方法不斷優化更新。他們提出了上百種假設,整理了幾十種手術方案,最終在昨晚,確定了最後一種。
整合所有的臨床手術,首要麻煩,還是腫瘤破裂問題。他們用了三年的時間,研究出一款生長劑,讓腫瘤在短時間內迅速曾厚,當它變得如核桃般堅硬,將不再擔心破裂的風險。
於此同時,他們還研究出腦盾,覆蓋在大腦皮層表面,防止腫瘤加速增生而給大腦造成壓力。
準備就緒,操作即將開始。
愛森站在手術台另一側,看了眼患者的身體監測指數,轉眸問他,「梁主任,你確定了?」
醫用口罩下的男人嚴肅冷漠,看向這密密麻麻的珍珠狀腫瘤,「我還有其他選擇?」
沒有人願意讓親人當小白鼠,但這是子辰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好嘞!」愛森活動筋骨,抬起雙手,「嘿小孩,叔叔這就帶你打開新世界!」
明亮的無影燈下,映襯著幾雙鮮紅的手。氣氛凝重壓抑,但手術井然有序。
腦盾覆蓋,細胞壁順利增生。
腫瘤剝離正式開始。
*
等候在手術室門口,是一場艱難又熬人的經歷。牆壁蒼白冰涼,身後紛紛擾擾。
除了祈禱,余念什麼都做不了。
梁頌晟說過,如果手術順利,十幾個小時即可結束。余念等到了第十九個小時,出來的只有愛森。
他口氣輕鬆,但難掩疲憊,至少帶來了好消息。
梁子辰情況穩定,手術按部就班進行。但腫瘤的數量遠超過預期,他們決定輪流操作,分別休息。
愛森替梁頌晟帶了話,讓余念不要守在這裡,立刻去休息室睡覺。
可余念不放心,更睡不著。
如果是兩個人輪流手術,那等愛森回去,梁先生是不是就要出來了。
嫻姨勸了好幾次,可余念不吃不喝也不睡,他的關注點,只手術室的紅色燈牌。
他要等梁先生出來,決不離開半分。
余念熬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三點,愛森回到手術室,可出來的卻是其他人。
余念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裡。
年輕醫生摘下口罩,來到余念身邊,「梁主任讓您務必上樓睡覺,他說,如果你繼續呆在這裡,他會生氣。」
余念仰頭,視線潮濕模糊,「那他呢,還不出來嗎?」
「梁主任太嚴厲了,我們實在不敢勸。」年輕醫生嘆了口氣,「愛森主任罵了他很久,但無濟於事。梁主任就是不走,非要在手術室休息。」
「好幾次我都忍不了了,真想直接把他扯出去。」年輕醫生直撓頭髮,「弟弟,別說你急,我們上手術台的哪個不急。」
「我們能理解梁主任的心情,也相信他的紮實技術,但這麼熬著真是耗命呢!」
年輕醫生越說火氣越大,「他這老古董真是頑固不靈,就沒見過他這樣的,太氣人了!」
余念蹭花了眼角,「醫生哥哥,您能幫我給他帶句話嗎?」
年輕醫生怔住,「帶什麼?」
余念討厭自己的行為,仗著梁頌晟的寵愛有恃無恐,耍賴又任性。
但他就是做了,別無他法。
年輕醫生進去不到二十分鐘,穿半袖手術服的梁頌晟走了出來。
余念紅著眼往他懷裡撲,梁頌晟卻後退半步,「身上還沒洗。」
從無菌室出來,細菌雖沒有,但滿身濃重的血腥和消毒水味。
余念還是撲了上去,耳垂擦著他的肩線,「我又不嫌。」
梁頌晟抱緊他,「我的念念不聽話了。」
淚水透進綠色手術服,余念接連啜泣,「那你訓我、罵我、批評我吧,我都受著。」
「捨不得。」梁頌晟把人騰空抱起。
「哎?幹嘛呀?」余念抱著他的肩膀,「你帶我去哪?」
梁頌晟掐緊腰,「去睡覺。」
余念慌不擇路,「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梁頌晟連軸轉了二十多個小時,余念哪捨得讓他抱自己。
可掙扎永遠毫無用處。
梁頌晟就這麼抱著他,穿過走廊,來到電梯,路過花園和長廊,最後到達住院部頂樓最里側,梁頌晟的個人休息室。
「鑰匙呢?」梁頌晟伸手。
「啊?哦。」余念摸兜,「在這裡。」
休息室面積不大,有單人床、雙人沙發、小儲物櫃和學習桌,還有衛生間,微波爐和小型冰箱。
梁頌晟洗過澡,換了件家居服出來。
彼此緊密相貼,單人床也不擁擠。
余念以為手術不結束,他永遠睡不著。
但只要貼上樑頌晟的皮膚,聞到他的氣味,感受到他的心跳,入睡變得分秒容易。
等他再醒來,房間只剩自己,手心有梁頌晟留給他的東西。
他刻的桃心姓名章,還有一張字條。
【未婚夫送我的禮物,麻煩妥善保管,手術結束,請完璧歸還。
微波爐里有牛奶,加熱四十秒再喝。冰箱和柜子里有零食,挑喜歡的吃。
牛奶早晚各喝一杯,手術結束我會檢查,完不成任務會罰你。要聽話、要休息,你生了病我會分心。
念念,等著我,還有子辰。】
余念捧著熱牛奶,打開了小型冰箱。
上層是冷凍區,擺著他喜歡口味的冰淇淋,下層擺滿燕麥奶和葡萄汁。旁邊的儲物櫃里,滿滿當當全是他愛吃的零食。
不光是零食,床腳還擺著只和家裡一樣的達菲熊,衣櫃里除了梁頌晟的換洗衣服,還備著兩套他碼數的睡衣和襪子。
表面上是梁頌晟的休息室,卻像是為他準備的。也許很早之前,梁頌晟就想過,躺在手術台的人會是自己。
他預測了我會傷心、會難過,會留在醫院成宿成宿陪著他。
為此,他提前準備了一切,累了餓了困了,可以隨時來到這裡。甚至怕我睡不好,連每晚要抱的玩具都得準備一份在這裡。
他如何坦然面對這些,再一點一點策劃自己的死期。
余念攥緊印章,蜷縮在床上。
淚水燙疼了鼻尖,落進白色床單,浸出悲傷的痕迹。
都要好起來,求求了。
*
從梁頌晟再次進入手術室到現在,又過去了二十七個小時。手術室的燈保持常亮,不論是梁頌晟還是愛森,都沒再出來過。
余念只能從交班醫生那裡,得到些隻言片語。
確定手術短時間不會結束后,余念會先去吃飯,跑到休息室小睡一會兒,最多不超過兩個小時。睡醒會喝牛奶,再回到手術室守著。
手術進行到了第七十二個小時,余念喝光了八瓶牛奶,在休息室和手術室循環跑了十六次。
那盞紅得刺眼,好像永遠不會熄滅的手術燈,終於滅了。
所有人一併站起,緊緊盯著大門。
眾人屏氣凝神,他們無比清楚,燈光熄滅並不意味著結束,也可能是終結。
余念攥緊印章,外層包裹著梁頌晟手寫的字條。
他閉上眼,深呼吸……
爺爺爸爸媽媽,求求你們,保佑子辰,保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