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六章觀眾情感的捲入(5)
莆仙戲《春草闖堂》對觀眾的吸附力是驚人的。***廣大外地觀眾聽福建莆田、仙游一帶的方是有點吃力的,但據報道,有的觀眾由於不斷鼓掌,甚至「把手也拍紅了」。這齣戲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明確的感與綿長的意志力的高度統一。
要把一個打死吏部尚書之子的平民青年辯成無罪,而主持其事者又是一個地位低賤的丫環,這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春草眼前的障礙,不僅有地位赫赫的吏部尚書及其誥命夫人,有趨炎附勢的糊塗知府,而且還有自己所服侍的相國小姐和相國大人本人。更麻煩的是,這件事,除了促成男主角與相國小姐結親別無他途,而一個丫環竟要決定相國府里的婚配,幾乎是異想天開。然而春草以番茄的意志力辦到了這一切,一次次冒死排除了所有的障礙,扭轉了通達天庭的是非曲直。通過春草的一系列意志行動,觀眾的感狀態升騰為一種炙熱的渴求,他們也在台下暗暗使勁。這種越來越急迫的渴求,比一般的愛憎分明更為主動。這就是意志行動所帶來的感的深化和升華。
因劇中人意志的升降而引起觀眾感流轉的,仍可舉《西廂記》的例子。無論是張生還是崔鶯鶯,對於幸福愛的追求從未消退,但他們的意志強度卻都不夠。於是,王實甫在觀眾眼前推出了既有意志強度、又有行動力度的、丫環紅娘。觀眾贊同她對張生的嘲笑,對崔鶯鶯的揶揄,對老夫人的詰責,欣賞她為促成男女主人公的結合而採取的一切行動,欽佩她為承擔行動後果在嚴刑威脅下的鎮定和雄辯……總之,她不是愛的主角,卻是意志的主角,行動的主角,結果,統觀全劇,在感上與觀眾交融得最密切的,反而是這位愛圈外的小丫環。
這種以紅娘為最高代表的意志組合極為重要,因為這種意志組合引導了觀眾感移注時的流轉與合併。
由此可見,觀眾感的捲入過程,是一個先由真實感知導入,又由意志行動引向深入的過程。
三負面感和複雜感
有的戲劇,直接呈現在觀眾眼前的主要是負面的感和意志,如莫里哀的喜劇《吝嗇鬼》、《偽君子》、《貴人迷》,果戈理的《欽差大臣》,我國福建的高甲戲《連升三級》。對於這樣的戲,觀眾的感體驗具有很大的特殊性。廣大觀眾當然不會與台上的這些滑稽而醜惡的人物產生感融合,而如果觀眾中也夾雜著真正的吝嗇鬼、偽君子、貴人迷、騙子,也不會對舞台上的同類產生感認同。這是因為,舞台上的這些形象是經過戲劇家嚴格處理的,處理到連真正的吝嗇鬼們也會對之產生厭惡和嘲笑。戲劇家進行處理的武器,正是人類正常的感和意志。因此,在這些醜惡而滑稽的形象身上,已沉積著戲劇家的感和意志,而且體現了這種肯定性的感和意志對否定性的感和意志的戰勝。
醜惡和滑稽,正是這種戰勝的成果,恰如被戲劇家俘獲的俘虜。俘虜本身可能還是惡的化身,但在他們身上卻沉積著善戰勝他們的力量。烈士是善的化身,但他們卻被惡吞沒了。從這個意義卜說,俘虜比烈士更能體現善的勝利。觀眾為什麼在演出喜劇的劇場里笑得那樣歡暢?因為他們站到了勝利者的方位上,從容地欣賞著自己精神上的俘虜。
對於滑稽而醜惡的主角,戲劇家們為了透徹地揭示他們的負面感,也常常給他們設置一個不太弱的意志行動,讓他們為了某種**而固執地追求。但是,他們的**和感並不需要觀眾去進行體驗,因而表現起來不必梳理清楚他們感展的每一個邏輯行程。法國哲學家柏格森曾經指出,喜劇作家往往要阻止觀眾與劇中人的感接近。以《吝嗇鬼》為例,愛錢如命的阿巴貢放高利貸害人,當他與貸款人見面時,竟現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兒子,在這種況下,戲劇家若按常理,一定會寫到他的吝嗇與父愛之間的內心衝突,讓他痛苦地申訴自己已經這把年紀,全部吝嗇還不是為了這個不肖之子……而這種申訴顯然是合乎他當時的心理邏輯的。但莫里哀謹慎地迴避了,故意作了極粗疏的處理,因為不迴避就有可能引起觀眾與劇中人的感接近,那就成了正劇了。觀眾的感若與醜惡的主角接近,就會阻礙對正面感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