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節地鐵(1)
琴聲是飄忽不定、委婉哀怨的,像一個純樸的鄉下女子,手拿一塊白手帕揉著眼睛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
坐了很多年地鐵,地鐵對我來說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
地鐵的入口處,風總是很大,夏天的時候裙擺兜著風,呼呼啦啦地直響。長裙好像一面倒掛的旗,在兩腿之間鑽來鑽去,那種絲綢與腿的細微摩擦只有穿裙子的女人才能領略得到。
當你微提長裙一級一級走下階梯,四周繚繞著的是江湖藝人的琴聲。在地鐵里賣藝,好像在世界各地都很流行。在地鐵里聽到的口琴聲與平素不同,口琴聲是一種單薄的、無依無靠的聲音,那聲音從寬闊的地鐵入口處傳出來,似乎顯得更加微不足道。琴聲是飄忽不定、委婉哀怨的,像一個純樸的鄉下女子,手拿一塊白手帕揉著眼睛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樣子雖說有點兒忸怩,但那愁和苦卻是真的,裝是裝不出來的。很多人願意送一點小錢給他們,也是源於他們所製造出來的這種愁苦結,都市人雖然大都很忙碌,但心還不至於像速凍水餃那般完全是一團冰疙瘩。
還有一種人在地鐵里拉二胡,那種聲音有另外一種纏綿,好像縈繞舌尖的茶味,苦苦的,澀澀的,但香味還是讓人捨不得。
走下地鐵,你會看到地鐵站台上正賣著最時興最暢銷的書籍,那各站都有的書攤,就好像是北京的「暢銷書報站」。我常在地鐵站台上買書、約人、等人。站台兩邊車來車往,站台上一會兒人頭攢動,節日廣場似的哪兒哪兒都擠滿了人;一會兒又忽地變得空空蕩蕩,彷彿剛才看到的那種熱熱鬧鬧的景象是一種幻覺,其實什麼也沒有。站台上空曠寧靜,我手拿一本書靠在圓柱上,水磨石地上有我清晰的倒影。過了一會兒,我約的那位朋友來了,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我。在北京地鐵約人千萬不可約在地鐵口,因為北京地鐵每站有八個入口,就算是堵住四個口不開,另外四個口也夠你們兩個捉一陣子迷藏的了。
乘坐地鐵常常給人一種穿越時空隧道的幻想。車廂里的熒光燈把人臉照得慘白而又虛浮,車廂頂上的小電扇出輕微的聲響,一排人影映在黢黑的玻璃窗上,好像夢境中的景象。這時候,熒光燈忽明忽暗地閃了幾下,不免讓人心生恐懼,以為要出什麼事了,其實不過是線路接觸不良。等到一切都恢復了正常,車廂里的小喇叭響了,男女聲中英文對照報站,下一站馬上就要到了。
我在上海僅乘過一次地鐵。上海地鐵非常新,也很漂亮,但給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它建築如何宏偉,設施如何豪華,而是寫在地鐵車廂門上的一句話,北京地鐵用的是「嚴禁」字樣,而上海地鐵用的是「當心夾疼」。我從沒見過這麼有人味的一句標語,「當心夾疼」就像是母親對女兒說的一句話,又像是男朋友在對自己的女朋友說話,語氣中充滿了一種略帶頑皮的關愛。
走出地鐵站,重新見到外面的陽光,會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大概就出自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