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以死證愛

沒過一會兒，楚清辭就拿著兩杯冷飲朝他走了過來。

「謝謝。」簡一言接過他遞來的冷飲，問道，「一萌呢？」

「她還在挑裙子。」

三人在商業街走著，簡一萌的購物慾實在充沛，二話不說就將楚清辭拉進了店鋪里揮霍。

簡一言搖了搖頭，在一處噴泉旁的遮陽休息區坐下吹涼風。

「哦。」

兩人說了幾句，又重新沉默了下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楚清辭，似乎有些意外他會來這裡。

楚清辭對上他的目光，耳根熱得厲害。

…

走入土木學院的教學區，還能看見幾幢老蘇｜聯建築，綠茵藤蔓攀附在壁上，歷史的底蘊一眼可見。

「馬上出來。」簡一言回了簡訊。

簡一言讀的專業常常滿課，而且還有輔修，所以一天到晚都在忙忙碌碌地上下課。她發過去簡訊經常是一個早上過去了也沒有得到回復。

不過今天是周末，簡一言應該是還呆在宿舍或者研究園／系樓。

楚清辭笑道：「把一言也叫出來如何？」

簡一萌眼睛一亮，她還沒有去過簡一言的學校呢，現在趁著楚清辭提議，正好可以去看看。

時間轉瞬即逝，距離楚清辭和簡一言兩人第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數個月。

到了學校，楚清辭和簡一萌慢悠悠地逛著，感受這裡的氛圍。

楚清辭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簡一言：「實驗課。」

他看見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從系樓里不慌不忙地走了出來，端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兩手插兜，臂間處還夾著幾捲圖紙和實驗表，一副冷淡又有些悠哉的模樣。

簡一萌迎上去：「周末還有課？」

只不過簡一言的校區並不像她的毗鄰商業街，而是在海濱。

坐著地鐵，簡一萌給簡一言發了簡訊，不過對方沒有立即回復。

楚清辭在簡一言對面坐著，有些欲言又止。

他心裡那點小心思，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說得出口呢……

「我……」楚清辭緊張地絞著手指，臉頰泛紅，「我寫的一本小說快完結了……」

簡一言疑惑地看著他，有些不明就裡：「那……恭喜完結？」

楚清辭剛想要說點什麼。

一道聲音突然插入，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清辭？」

面容俊朗的男人和一個漂亮清秀的少年出現在他們不遠處的地方。

楚清辭看著他們，臉色一沉。

蕭明煜身邊的少年訝然：「學長這是在約會么……明煜我們別過去了吧？」

蕭明煜卻沒有細聽他說了什麼，怒氣沖沖地快步走了過去，拽住楚清辭的手臂，咬牙切齒地質問：「你這麼快就甩了我就為了和他在一塊兒？」

楚清辭眼底閃過一絲厭惡，但又想看看簡一言作何反應，所以在這一問題上保持了沉默。

蕭明煜氣不打一處來，將他拽出了位置。楚清辭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明煜！」少年在旁邊勸阻，又被他狠狠地甩開。

「？？？」直男如簡一言，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不過在看到楚清辭痛苦地緊蹙起眉頭后，不由得說道：「你這樣逼他，他未必會開口。」

這樣做得到答案的幾率至少減半。

蕭明煜額上青筋暴起，轉頭怒瞪著他：「這用不著你來說！」

「啊——鬆手……」楚清辭吃痛，掙扎著想甩開鉗制住自己的手。

看見這一幕，簡一言眼神頓時冷了下來，起身和蕭明煜對峙，抬眸間氣勢凜然：「鬆手。」

蕭明煜一愣，與他對視的那一刻明顯感覺到了對方森然的威懾力。

「蕭明煜！！」

這時簡一萌也氣勢洶洶地趕了回來，拿起手裡的購物袋就甩打在蕭明煜的頭上，嗔怒：「你還有臉來糾纏楚大！」

蕭明煜皺眉，抬臂擋下她的怒火。

他和楚清辭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簡一萌來說三道四了？

站在一旁的少年眼眸一暗，趁著變故將蕭明煜拉開，讓楚清辭從桎梏中脫出。

他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明煜……我們走吧。」

簡一萌暗罵他真是朵白蓮花，然後拉著楚清辭快步離開。

蕭明煜剛要抬腳追上去，簡一言就伸手攔住了他。

「你……！」

…

「我們……不等一言么？」楚清辭停下腳步，神色擔憂。

「不用擔心啦，我哥能應付！」簡一萌視線下移，停留在他的手腕處，那裡被掐出了一圈青紫，在白皙的皮膚上尤其顯眼。

簡一萌看著就火大：「我們先回家，待會打電話給我哥就好。」

可惡的蕭狗渣攻，真會挑日子噁心他們！

楚清辭撫了撫手腕，無所謂地笑了笑，覺得今天的戲演得還不錯。

蕭明煜從頭到尾只是他博取同情的工具罷了，他渣不渣又與他何干呢？

簡一萌怒火難平，也沒有認真去看楚清辭的反應，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

回到家后，簡一萌用冰袋給楚清辭敷著傷口。

楚清辭的手很是纖細，簡一萌毫不懷疑蕭明煜再用些力的話就能把他的手臂弄折。

啊，大大果然是受中受啊。

她一邊敷著，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大大，你有想過再找個對象么？」

忠犬攻什麼的，配上美人弱受多好啊。

被她這麼一問，楚清辭臉色微紅，目光有些躲閃：「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啊？」簡一萌驚訝，心說這麼快。

兩人正說著話，簡一言就回來了，隨手把鑰匙在茶几上一放，就大爺似的躺在另一側的沙發上玩手機。

楚清辭確認他沒受什麼傷后鬆了一口氣。

「哥，你沒打那個渣攻吧？」簡一萌撇嘴，她就怕蕭狗反咬一口說他們故意傷人呢。

簡一言：「沒打啊。」

蕭明煜跟他扯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就走了，搞得他真是滿頭霧水。

啥愛不愛的，聽著就頭大。

簡一言：「我多問一句……『渣攻』是什麼意思？」

簡一萌：「……」

楚清辭：「……」

不愧是你，工科直男。

簡一萌無奈地笑了笑，對楚清辭說道：「我哥就一憨憨，大大你別介意。」

楚清辭心裡苦澀，覺得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

後來他常常受邀到簡家做客，也有意無意地跟簡一言接觸，但這人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而且有些時候也根本不能理解你說的到底是什麼。

他們之間，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就算是加上了好友，躺進各自的列表裡，偶爾找他說一說話，他也只會回你一到兩句的客氣話。

學業忙的時候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楚清辭的心在越來越多的失望中消沉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假，簡一萌一個人回了家。

簡一言跟家裡關係不好，簡一萌說不動他回去，便託了楚清辭照顧他。

楚清辭覺得自己的機會又來了，三天兩頭地往簡一言跟前跑。

獻獻殷勤，偶爾也做做戲，裝得像那麼一回事，讓別人覺得他就是個柔弱得不堪一擊的男人。

簡一言有時候的確把他當成五指不沾陽春水的矜貴之人，然後把全部的事情包攬在自己身上，說你體質那麼差，還是好好休息吧。

楚清辭失望地長嘆一口氣，覺得自己又搞錯了方向。

他萬般引誘都無法動搖簡一言那顆不解風情，鋼鐵般堅硬的心。

至今，楚清辭都沒有勇氣，將那本名為「暗戀」的小說標上完結。

這種求而不得且說不出口的感情總讓人在背地裡偷偷地落淚。

他多麼想將這本滿帶真情的書捧到簡一言的面前，讓他窺看到他內心的蠢蠢欲動和那些按耐不住的瘋狂。

可他知道，無論自己寫得有多麼情真意切，令人潸然落淚，都不會激起簡一言內心的任何一絲波瀾。

對於簡一言來說，也許「上帝到底投不投骰子」的量子命題才是最精彩的故事。

楚清辭在無數個夜晚里輾轉反側，那朵惡之花在心瘋狂生長。

他忍不住對著簡一言的衣服「傾訴」，在空蕩漆黑的房間里不斷地喊著那個人的名字，最後任由那股腥｜膻味蔓延開來……

他想要以這種污穢的方式尋求一點點的幸福。

他真的快瘋了。

他利用簡一萌接近他，就為了承受這般痛苦么？

不……

他只想要更多的東西。

不再滿足於要一件T恤，也不再滿足於和那個人說說話，他想要……更多的東西。

…

除夕夜的那天，簡一言是和楚清辭一起過的。

「一言，嘗嘗我做的菜～」楚清辭將筍片夾進他的碗里。

「……謝謝。」簡一言也不疑有他，因為最近的飯總是楚清辭在做。

飯點過後，簡一言把電視開著，看春晚節目，而楚清辭還在廚房洗著碗。

「一言，把你的杯子也拿過來洗一下。」

「哦，就來。」簡一言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杯子，將剩下的果汁一飲而盡后拿給了楚清辭。

這時簡一萌撥了視頻通話過來，說要和簡一言一起跨年。

簡一言打了個哈欠，繞開話題說困了，要早點休息。

「這才幾點就睡，你是豬嗎？」簡一萌嘟嘟囔囔，發現簡一言已經不在攝像頭前了。

楚清辭知道簡一言要洗澡，還很貼心地為他收拾出了衣服。

簡一言有點不自在，但也沒多說什麼，拿了衣服走進浴室。

他抖開衣服，發現上衣是之前借給楚清辭的那件白T。

應該，沒什麼吧。

簡一言隨意地將之搭在衣架上，然後開了淋浴。

他實在是太困了，強忍著倦意胡亂地洗了一通就穿了衣服出來，渾身都是水汽。

腦子有些不清醒，本來他是要睡沙發的，結果搖搖晃晃地就回了房間躺下。

客廳的平板還沒關，簡一萌眼前出現了楚清辭的臉。

「大大，我哥呢？」

「他睡下了。」

「他回屋睡？」

簡一萌話還沒說完，視頻就斷了。

「？？？」

跨年夜，楚清辭心滿意足地和簡一言睡在了一起。

但他還是得忍，忍著不去動他，只在他的唇瓣上細細地研磨，或者親吻在他的頸側，留下一個淡淡的吻痕。

他做得很小心，就算簡一言看出了端倪也無跡可尋。

他們同居的日子在簡一言回校前的那天結束。

楚清辭在花店精心挑選了一束鮮花，準備為自己一直以來的「暗戀」畫上句號。

他把簡一言約了出來，在情人節的夜晚帶他去了西餐廳。

可簡一言依舊不開竅，就算在情人節被人約出來也依舊不知道對方的暗示。

楚清辭如坐針氈，依舊沒有勇氣說出那句話。

他把鮮花塞進了簡一言的懷裡，紅著臉說道：「一言，情人節快樂。」

簡一言詫異，滿腹疑惑：「……謝謝，不過我還沒對象呢。」

這……情人節關他什麼事？

學藝術的人果然都很有情調啊……就算大家都是單身狗也要快快樂樂地過節。

「我……」楚清辭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地低下了頭。

簡一言看他垂頭喪氣的，以為他是為找不到對象發愁，就認真說道：「吃完之後去海邊逛逛吧，可以散散心。」

「好……」

…

從餐廳出來，兩人一路閑逛著到了海濱。

楚清辭轉頭，看見那一片漂亮的粼粼波光，遠遠的就能聽見浪花拍打在岩礁上聲音。

海風吹起兩人的頭髮，春初的天氣還是有些寒冷，楚清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壯著膽子挨近了簡一言。

此時的簡一言望著夜空，那個專註的眼神彷彿要將整個宇宙的浩瀚星辰都納入自己的雙眸。

楚清辭最喜歡他這副模樣……但也最不喜歡。

因為他看的從來就不是他。

「一言。」楚清辭開口。

「嗯……？」那人轉頭，正好讓楚清辭的吻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蜻蜓點水般，楚清辭觸碰到那份柔軟后便離開。

微光下，他紅著眼，沙啞地說道：「我喜歡你，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么？」

只看我一人，只在乎我一個人。

你會答應么？

簡一言微微瞪大了雙眼，默然無聲，在驚訝中找回清醒的意識后搖了搖頭。

「對不起……你適合更好的人。」

…

…

簡一萌正瀏覽著APP，突然發現楚清辭的小說內容有了替換。

「嗯？」她定眼一看，大驚失色。

怎麼……內容全變了？

這是虐文吧！！！

底下的評論區也炸了鍋——說好的HE結局怎麼變成刀子了？

她急得上線去問楚清辭發生了什麼。

結果楚清辭淡淡地回了她一句：「想寫罷了。」

想寫虐文罷了。

簡一萌心裡那叫一個難受，本來看得好好的小甜餅全變成了味，難以下咽。

但又不能去問楚清辭到底怎麼了。

後來她早早地回了那座城市，發現簡一言也並不在家。

第一天：「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您稍後再撥……」

第二天：「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第三天也是同樣的話。

簡一言失蹤了。

簡一萌急得團團轉，問遍了他的老師、好友，都沒有他的消息。

無可奈何之下，她報了警。

然而一切矛頭都指向了楚清辭。

當她和警｜察趕到高樓天台時已經晚了。

她看見楚清辭和簡一言站在沿邊，相互看著彼此……

只是簡一言的眼裡再也沒有了光。

「你會愛我的。」楚清辭嘴角噙著一抹病態的笑容，輕撫著他的臉。

最後，他將他緊緊抱住深情擁吻，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在簡一萌撕心裂肺的哭號聲中，兩人一同墜下了高樓。

「不要！！哥！！」

…

簡一萌從噩夢中驚醒，臉上淚水橫流。

意識再度陷入悲傷中。

她的夢和現實……是一樣的。

她將雙手覆上面頰，嗚咽抽泣聲從手後傳出。

「對不起……」

如果不是她……簡一言又怎麼可能會死。

他最精彩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還有夢要去實現……

都毀了。

…

這是簡一言離世后的第七天。

從她的房間里走出，還能看見那個兩鬢斑白的男人坐在客廳里靜靜地抽著煙，微微顫抖的手緊捏著一張照片，似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他那雙如淵的雙眸里再沒有了昔日的暴躁和嚴厲，刀刻般的皺紋也越發地滄桑。

指針在零點停留的那一刻，他掐掉了煙，大掌抵住額默默地流淚。

他從沒有給過簡一言他想要的一切，因為他厭惡他的叛逆。

他曾經總以為只要給夠了他足夠的教訓和冷漠，他就能回頭，然後順著安排好的路，悠閑地過一生。

但是他發現自己錯了，他為他計劃好的人生在死亡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

…

在另一個空間里，簡一言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而他的身旁，還站著一個名為「系統」的少女。

「你還想把這一世繼續下去嗎？」她問。

簡一言：「我……」

猶豫了片刻，最終下定了決心——

他說：「我想。」

而楚清辭的新文也即將迎來完結，簡一萌看得開心，想著要提前出來慶祝一番，便拉著楚清辭出來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