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愛情是一百年的孤獨。
第373章愛情是一百年的孤獨。
林茜把一份《商務晚報》前前後後邊邊角角都翻了個遍,也沒有看到關於蘇啟俊的那則新聞,昨天她離開報社的時候,不是已經發排了嗎?
陳存格還叮囑她,今天要寫後續報道。
她到報社的時候,感覺到周圍同事都看著她,氣氛怪異。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鞋,並沒有穿反穿錯。
「林茜,你行呀!」柳青酸溜溜地說。
林茜怔了一下。
「還以為你是個新人,其實原來這麼能幹,以後那個鄭媛媛再也不會把你當『新可』對待了。」
「你到底什麼意思呀?」林茜有些不滿地問。
她朝陳存格的辦公室了怒了努嘴,「順城的董事長親自來了!」
林茜的腦海里電閃過一個名字——蘇啟俊。但林茜說的是董事長,而不是總經理,難道是蘇謹城?
正思索著,陳存格打開辦公室,看到林茜,異常熱情地說:「小林,你來了,進來一下。」
林茜穩了穩情緒,敲開辦公室的門,進去的時候看到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儒雅穩重,溫和地望著她笑,「這就是林記者?」
林茜認出他就是蘇謹城,輕輕點了點頭。
「小林雖然來報社不久,可新聞稿寫得很不錯,馬上就要轉正。以後順城有什麼新聞要發可以直接聯繫小林。」陳存格熱絡地說,林茜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忘了前段時間還在某人面前說她青澀了。
「以後順城的新聞還望林記者多包涵。」蘇謹城不動聲色地說。
陳存格訕訕地笑起來,「是個誤會,純屬誤會。以後你們順城就是我們的大客戶,我們對大客戶一向會給綠燈的。」
林茜立刻明白為什麼報紙上沒有蘇啟俊的新聞了,她從心裡,湧起一陣厭惡反感。
「那就這樣。」蘇謹城起身,陳存格立刻恭敬地立到他的身邊,又對林茜使個眼色,讓她也送送蘇謹城。
蘇謹城示意秘書,秘書立刻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林茜。
名片和蘇謹城本人一樣的低調,只是一方小小的布紋卡,上面印著幾個頭銜和電話號碼。
「以後想要採訪順城的事,可以直接找我。」這下輪到林茜詫異了。這蘇謹城給她的面子也太大了,不僅親自到報社來一趟,還要讓她以後有新聞直接聯繫他本人,難道曝光蘇啟俊的那篇新聞影響力就這麼大?
不過林茜對蘇謹城的儒雅軒昂、溫文爾雅的氣質倒是很有好感,他比蘇啟俊更平易近人。她一想到蘇啟俊,心情突然有些異樣。
送走蘇謹城后,陳存格對林茜一陣表揚,「我現在就給你轉正。你知道順城在我們報社投放多少廣告嗎?一年的廣告預算呀!廣告部的主任給我打電話證實,我都不敢相信。他們廣告部去找過順城無數次,都沒有成功,結果讓我們財經部做到了!」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臉上的褶皺讓林茜覺得像一張紋紙。
「你還要經常跟蘇董事長保持聯繫,說不定能拿到順城的獨家新聞。」陳存格繼續說,「我得去跟主編彙報一下情況。」
「主任!」林茜沉著臉問,「那報道呢?蘇啟俊的報道?」
「哦,那個,昨天撤掉了,他們宣傳部打電話給主編,主編的決定。」陳存格不去理會林茜的情緒,「廣告部會按員工提成給你算的,那可抵得上你寫大半年的新聞……」
「你一開始就不是想要曝光,只是為了廣告?」林茜憤懣地揚高了聲音。
「就是一個不痛不癢的新聞嗎,能換作經濟效益何樂而不為。好了,你先出去,不要自傲!如果不是我的這個方法,順城又怎麼可能主動來談呢?」陳存格不耐煩地揮揮手。
「這是敲詐!」林茜氣得跳腳。
她完全就是一顆棋子。自以為在為新聞事業奮鬥,結果卻成了別人利用的工具。
「怎麼說話的?不要以為你促成和順城的合作就把自己當回事了,如果你不想做大,可辭職,現在外面想來上班的大有人在!」陳存格厲聲地說。
林茜咬了咬嘴唇,妥協地轉身出去。
坐回位置上,還是一肚子的火。
「蘇謹城的名片?」柳青趴在隔板上笑,「林茜,你以後可要多關照哦,要是我失業了,就只能拜託你在順城給我謀個小職位……」
林茜一口氣沒緩上來,直想罵人。今天蘇謹城一來,他們都把她當成傍大款的女人了,都認定了這筆廣告有貓膩。她百口莫辯,簡直要氣成內傷。
「我跟他不熟!」林茜想了一下,把那張名片遞給吳悅,「順城的董事長說了,以後有新聞採訪,可以直接聯繫他。」
「給我?」吳悅抬起頭問。
柳青一臉尷尬,「何必撇得這麼清,大家又沒有說什麼。」
「我也去順城拉個一年兩年的廣告回來,反正董事長賣你的人情!」吳悅故意刺激柳青。柳青冷哼一聲,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因為廣告的事,同事們一下對她熱情了不少,有恭喜的,有讓請客的,也有冷嘲熱諷的,連鄭媛媛都過來跟林茜套近乎,說以後還有這樣的採訪,可以帶一下她。她用了個「帶」字,林茜都要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以前鄭媛媛仗著是元老,總是使喚她這樣那樣,現在卻來巴結她,變臉比翻書還快。
林茜在洗手間的時候,也聽到別人在談順城的廣告。
「廣告部公關了幾年都沒攻下來,不就是嫌我們報社沒影響力嗎,怎麼一個實習記者就搞定了?」
「聽柳青說,最近那實習記者的工作都交給了她,她最近很少來報社……這其中為什麼呀?」
一陣鄙夷的鬨笑聲。
「現在的小姑娘就是捨得資本呀,不過以後哪個男人敢要她?」
越說越難聽,氣得林茜簡直要吐血。
砰的一聲把廁門打開,眾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她拚命地握緊拳頭,才沒讓自己哭出來。這就是社會?用得著這樣急吼吼地給她展現出現實和勢利的一面嗎?
林茜倔強地昂著頭走出洗手間,能感覺到目光如鋒芒在背。她不希望成為關注的焦點,她只是想認認真真地做新聞,關注民生,實事求是。但這還是她以前所嚮往的職業嗎?
坐到報社的天台上去,她的眼淚終於涌了出來。
人言可畏。
「喏。」吳悅坐到她旁邊的石階上,遞給她一張紙巾。
「他們只是嫉妒你!」吳悅拍了拍她的肩膀,「這種事以後還會發生的,所以你要學會毫不在意,他們說就讓他們說去,問心無愧就好。」
「你相信我?」林茜感激地問。
「當然。」吳悅篤定地回答。
原來有時候對你好的人並不一定是朋友,對你冷淡的也不一定是敵人,在關鍵的時候,就能知道誰是真心誰又是假意了。這件事給涉世未深的林茜一個教訓,得練就一雙火眼金睛,才能看得清誰是那個白骨精。
蘇謹城的風波還沒有過去,又一輪新的風波開始了。
起因是黎朝陽打了個電話到新聞部。
萬峰集團召開一個新聞發布會,黎朝陽看了一下邀請的媒體名單里沒有《商務晚報》,一時興起,就打了個電話過來,要找財經新聞部的林茜。
林茜不在,電話轉交給柳青。
「我是萬峰集團宣傳部的,有個新聞發布會想邀請林茜記者參加。」黎朝陽一副公事公辦的語調。
「我會讓她與你們聯繫的。」柳青有些敷衍地回答。
「對了,聽說她男朋友是經濟頻道的王記者,你告訴她也請王記者光臨,我們就不另外通知了。」
「男朋友?」柳青脫口而出,「她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剛來的那段時間,她和林茜關係尚好,也問過這個話題,知道她沒有男朋友。
黎朝陽聽她這樣一說,心裡就明白了。原本他也是不死心,想套個話確認一下,現在才知道那不過是她拒絕的一個託詞。
他不知道是應該生氣還是應該慶幸。她那麼乾脆地用一個莫須有的男朋友打發了他,真是讓堂堂萬峰集團的太子爺傷心。
合上電話以後,他就給花店打了個電話,要他們每天給林茜送一束百合花。但不要留姓名,他要把懸念留得久一點。
他還從來沒有花過太多時間去追求一個女人,現在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試試看。
神秘人物送的百合花每天準時送到林茜的辦公室。各種流言又風生水起,有說是蘇謹城送的,也有說是隱形富豪送的,財經新聞部成為了一個議論的焦點,甚至有別的部門的同事也想調到財經新聞部來。在他們看來,只有在財經新聞部,才能接觸到上層人物。
林茜也在揣測百合花是誰送的,但怎麼也想不出來。有時候也突發奇想,難道是蘇啟俊送的?轉念就否決了這個念頭,他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何況他們之間已經「勢不兩立」!
這百合花一送就是幾個月。
時間久了,林茜也就不管了,看著也挺漂亮的,擺著也當是裝飾。她也開始給自己鑄起一層防護層,不去在意別人對她的議論和評價,依然勤懇地採訪寫稿,只是再也不去關注順城集團的新聞。
報紙上已經有了順城的樓盤廣告,正版的彩頁。林茜看著的時候覺得有些恍惚,她想起了七月的那天,她無意中看到順城要強拆釘子戶的事,便寫了一篇報道,卻沒想到會引來這麼多的事。
如果那天她沒有經過那裡,或者她沒有寫那篇報道,她和順城就一點瓜葛也沒有,更不可能有這些流言蜚語了。
「林茜,你一定要去,你要不去我也就不去了!」小灣在電話里對林茜低低地央求著。高中同學在人人網上發了個聚會的帖子,希望留在本市的同學能在聖誕節的那天聚一下。
林茜自從和易泰分手后,就再也沒有參加過高中同學會。以前每年春節的時候,高中同學從全國各地回來,大家都會開一場同學會。易泰帶著林茜在大家羨慕的眼光里高調地出現,大秀著甜蜜和恩愛。以前高中時戀愛的幾對都陸續地分掉了,他們說易泰和林茜是碩果僅存的一對。
但這樣的一對還是沒有抵擋住時間。
這一次聚會,曲藝也在後面跟帖,說一定會去。
直到高中畢業,小灣還是沒有對曲藝表白,曲藝去了北方的大學,小灣留在了本市。後來的幾年,曲藝也一直沒有出現在同學會上。這一次他能來,最期待的人是小灣。
「也許他現在變得油腔滑調、油嘴滑舌了。」林茜忍不住說,「或者發福了,挺著一個啤酒肚。」
「不管他變成什麼樣,但他還是在我的青春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小灣吃吃地笑著,「其實我就是想看看他變成什麼樣了,畢業都五年了呢!」
林茜的心猛然揪了一下。
那麼易泰呢?她跟易泰也有兩年多沒有見了,他還是那個給了她溫暖,也給了她傷害的男子嗎?
也許記憶中總有些枝枝椏椏,那麼頑固地生長著,你想要剪掉,卻怎麼也做不到。
「反正聖誕節也沒有人約你,你就陪我去看看啦!」小灣繼續鼓動著,「也許我見著曲藝,郎有意,妾有情,我們就配對成功呢?」
「那好吧!」林茜只好答應了。
「記得穿漂亮一點。」小灣不忘叮囑道,「六點,太子軒酒店。」
其實聖誕節那天,黎朝陽來約她,但她拒絕了。他有時候也不明白,到底是因為被拒絕了才不放棄,還是因為真的想要得到她。說起來他怎樣的美女沒有見過?林茜也只能算是清麗而已,但他偏偏就喜歡她那種視他如糞土的調調。想想,人家小貝也不是說賤賤地、賤賤地喜歡嗎?偶爾犯次賤,也不損他太子爺的名望。
當然,他的身邊最不缺的也是女伴,浮花浪蕊這麼多年,只要一個電話,總會有自動上門的女子,即使一邊追著林茜,也不會讓自己的身體寂寞著。
到酒店的時候,林茜看了一下表,五點四十五分,還有一刻鐘才到約定的時間,正好。如果太早了,大家就會問來問去,難免會問到感情的問題,這是她非常不願意去談論的話題;如果太晚了,又會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這個時間,剛剛好。
她掏出手機給小灣打了個電話,小灣竟然還沒有到。
「你先進去吧,在春曉廳。看看曲藝變什麼樣了,先跟我彙報一下,讓我好有個心理準備。」小灣大大咧咧地說著。
林茜穿過走廊的時候,不期然與一個人相互一瞥,然後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她沒想到會遇到他。
自從順城集團在他們報上做了廣告后,他們就再也沒有交集,關於順城的新聞,她也讓給吳悅在做。她刻意避免與他的碰面,也想把夏天裡那些細枝末節的情緒給抹掉。但四個多月後的碰面,她的心裡竟然生出了期待和驚喜,四目相對的時候,反而說不出話來。他穿著一件煙灰色的毛衣,身形筆直,氣質凜然,一雙黑瞳如汪潭水,深不見底。
他在這裡有個飯局,喝得有些高的時候,找了借口出來接個電話,沒想到會遇到她。她素著一張臉,穿著剪裁貼身的中長呢大衣,一雙黑色小皮靴,戴著深紫色羊毛帽和手套,走廊的光線讓她的皮膚有一些黛色的暈,因為愕然而微微開啟的櫻桃小嘴,讓他有一種想擁在懷裡的衝動。她就是那種看上去溫婉但性格凜冽的女子。
「林記者過來採訪?」他首先打破沉默,溫和地問。
「只是跟朋友約在這裡。」她的聲音微微地有些顫抖。
「男朋友沒有一起?」他試探地問。
她有些澀澀地笑了下,「是高中同學聚會……我沒有。」她沒有說明沒有什麼,但蘇啟俊已經完全聽明白了,他的心劇烈地跳動了幾下,情緒豁然。
「上次……」他深深地注視著她,而她竟恍惚覺得他的眼裡含滿了真情,心裡立刻警鈴大作,不能再次陷入意亂情迷。
「關於順城投放廣告的事,還是要謝謝蘇總經理。」她知道他想要說什麼,馬上打斷了他。因為提到那次,她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出他深深吻住她的樣子,他的呼吸,他的指尖,他近在咫尺的臉……他的吻帶著一種魔力,會讓她淪陷下去。
她不是沒有吻過,但他的吻狂熱決絕,深入骨髓,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她怎麼可以對他動心呢?他這樣花心濫情的男人,有個正牌女友,有個曖昧的安暖,還會任由某個女人坐大腿……如果跟他在一起,她一定會被活活地氣死。
每次一想入非非,她就狠狠掐自己的手,讓自己趕緊醒轉過來。
「廣告的事,跟我無關。」他不疾不徐地說。他根本不知道順城在《商務晚報》投放廣告的事,只以為會在報上看到他和安暖的照片,一定被寫得亂七八糟,結果竟然風平浪靜,一點動靜也沒有。看來這是有人出面斡旋了此事,一猜,就知道是誰在保護他了。
「我先走了。」林茜有些艱澀地說,並不等他回答轉身就走。
他看著她的背影,竟然生出一絲不舍。
他疾走幾步,想要追上已經走過轉角的她。但當她再次出現在自己視野的時候,他立刻收住腳步,整個人幾乎定住。
理智告訴林茜,有些人你應該有多遠就離多遠的,靠近只會讓自己萬劫不復。所以,她壓住心裡對蘇啟俊滋生的情感,決定繞過他。
轉身的時候,她的臉上有一絲迷茫和失望。
突然間,她的身體被一雙手大力地拉轉到一個懷裡,還沒來得及仰頭,已經被牢牢地抱住,緊貼在那個人的胸膛上,感覺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就如同她劇烈的心跳。
她沒有動,生怕會把自己驚醒。
這應該是一場夢,怎麼會如此峰迴路轉呢?她抗拒了,但沒有抗拒住。四個多月的未見只是讓她一點點地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原來這個人不是早一步,也不是晚一步,就是在見到的那一刻,風起雲湧,天地變色。
半晌后,她聽到一聲低沉的呢喃聲,「茜茜。」
茜茜,是茜茜!她錯愕不已地推開對方,從剛才的驚濤駭浪里醒轉過來。
「易泰!」她驚呼出聲。沒有注意到在她與別人緊緊擁抱的時候,轉角處的某人黯然地離開了。
「茜茜!」易泰帶著驚喜柔聲地念著她的名字。
她後退了一步,驚慌失措地去拿手機,想要打個電話,但她的手被一把握住。
「茜茜,是我!」他聲音發抖地說,「我回來了。」
她的腦海里一片茫然。
「林茜,你來了,怎麼不進來?」思想踉蹌的時候,有同學打開包間的門驚喜地問。
她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周建。」
進門的時候,易泰攥著她的手沒有鬆開。緊緊地,就像以前他們推開門一起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一樣,他們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羨煞旁人。
「真是恩愛呀!」以前的班長曹振打趣地說。
「你們……我怎麼聽說你們分手了?」快言快語的羅晶晶脫口而出,然後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尷尬地看著他們。是的,他們分手的消息應該是人盡皆知,她一直避著不肯來參加聚會的原因大家也知曉幾分。只是突然見到他們依然拖著手出現,心裡都是萬分詫異。
「我們沒有分手。」易泰頓了頓說,「我們只是暫時分開了兩年。」
他深情地看了林茜一眼,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們感情那麼好,怎麼會說分就分呢?」女生宋月笑著說,「那時候易泰看你看得可緊了,還為了別班男生追你的事跟對方打架!」
「就是,就是!」許文安也插話進來,「那次,易泰還被記大過。」
氣氛突然間熱烈起來,大家開始紛紛回憶他們之間的情事。林茜被易泰牽著坐到沙發上,他側坐在她的身邊,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似有似無地摩挲著,她的心,顫顫的。
她想過他們會重逢,曾經無數次地等待這個場景。當這一刻這麼措手不及地發生時,她覺得很不真切,很空茫。她應該做出怎樣的表現?是冷冷淡淡倨傲地告訴他,他對她已經沒有意義;還是失而復得地痛哭流涕,告訴他,她從未忘記他。好像統統不對。
他們沉浸在回憶里,她也回到了年少的時光,那時候他還是個青澀的少年,他陪著她去上繪畫課,陪著她去看星星,陪著她走過回家的那條青石板小路。他們不停地說著話,不停地說著話,就好像要把自己的心剜出來給對方看。真真切切地喜歡,用盡所有的力氣。
他們曾經擁有那麼多美好,所以她對他的絕情格外地不能釋懷。
在他最初離開的那段日子,她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他,她想用牙齒去撕扯他的衣服,想用拳頭去砸他的胸膛,想用頭惡狠狠地頂他,然後把他推向陽台,和他同歸於盡。正因為奮不顧身的愛,才會讓她變得瘋狂。
那個時候的她,丟盡了自己所有的臉,顏面無存。
王朔曾經說過,愛情的傷害就像是一堆白骨,我們把它埋起來,蓋上土,在土上種上草,種上花。於是我們看到草,看到花,可是心裡,卻依然想著那一堆白骨。
易泰曾經那樣決絕地傷害了她,痛苦的往昔就這樣跳過去嗎?
她靜靜地看著身邊這個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的男人,內心困頓。
她還愛著這個人嗎?
或者,她始終沒有辦法忘記的,是那些她曾經有過的歲月。
小灣進來的時候,正對上林茜的目光,她赫然看到林茜和易泰握在一起的手,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小灣!」林茜起身迎上去,易泰這才不得不鬆開了她的手。
小灣跟大家一一打過招呼。林茜才想起小灣很想要見的那個人,他並沒有來。她突然覺得也許曲藝一直不出現,留在小灣心裡的永遠都是最初的模樣,相見不如懷念,何嘗不是感情的另一種詮釋。
小灣拉著林茜去洗手間,她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她。
「什麼情況?」她睜大眼睛。
「我也不知道易泰回來了,現在心裡也亂鬨哄的。」林茜心情煩亂地說。
「你該不會就這樣輕易原諒他吧?」小灣恨鐵不成鋼地說。
「……」林茜沒有吭聲。
「你忘記你以前說過的話了嗎?你說就算易泰回頭找你,不管是跪還是哭,你都會朝他踹上兩腳,然後轉身走人!」
「我是說過,但現在這麼多人……」林茜低聲說,「你也知道那只是氣話。」
「你決定跟易泰複合?」
「應該,不會。」她自己也不清楚。
「沒出息!」林茜低聲罵道,「他就是吃定你了。說走就走,說來就來,你就是被他賣了還替他數錢!」
「小灣!」林茜可憐巴巴地說,「畢竟五年不是一個很短的時間。」
他們有五年的感情,那些付出不是白駒過隙就可以過去的。
那天聚會後,易泰並沒有太急切地來找林茜。他不再是那個跟在她身後追問「行不行」的少年,他已經用一個成年人的態度來對待這份感情,不過分緊逼,也不會太過地冷淡。從最初他就一直把握著他們關係的節奏,他就是這段感情的主導者。
偶爾他會給林茜打個電話,說在她報社附近辦事,是否方便跟她一起吃個午飯。
她拒絕了幾次,終於還是答應了一次。
已經是料峭的二月了,走出報社后,就會感覺到陰冷的風從四面吹過來。她裹緊自己的圍巾,把手放在嘴邊哈了哈氣,就看到易泰站在階梯之下,暖暖地望著她。
時光迅速地後退,她好像看到曾經的他們,他就站在她家附近的路口等她。那個時候她媽姚麗清已經懷疑她是否在談戀愛,管得嚴了起來。所以他來接她時,就改在了另外一個路口,免得她媽在樓上可以看到他們。
他們偷偷摸摸地戀愛了兩年,直到考上大學。戀愛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影響學習,兩個人都看重未來,為了能考上同一所大學而努力。
他們真的做到了。
上大學后,她帶他去過媽媽家,也邀請了一幫的朋友做掩護,但媽媽眼睛很尖,一下就看出了名堂,知道那個高高瘦瘦長得挺帥的男生就是林茜的男朋友。林茜支支吾吾地承認了,以為她媽會堅決反對,但媽媽也只是警告了一句,「沒結婚前不許胡來。」
她的臉羞愧不已。
其實她和易泰已經胡來了。
她把自己的初戀、初吻、初夜交給了他,她以為她這樣虔誠,這樣慎重,對方也是一樣慎重的;但她錯了,即使你愛一個人愛得要死,那也不過是一種悲壯而已,不會因此而被對方多愛一分。
後來她才懂。
把自己交付給易泰的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們一幫人在學校附近的小餐廳喝酒慶祝,喝得迷離的時候,易泰低聲伏在她耳邊說:「兄弟幾個送了我一樣禮物。」
「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他的臉就漲紅了,有些欲言又止。
「說呀!」她催促道。
他給自己倒上一杯白酒,是枝江大麴。林茜記得很清楚,那天喝的是枝江大麴,五十四度的白酒。
「他們在旁邊的酒店給我訂了房。」他艱澀地開口,又立刻解釋,「他們只是一片好心……」
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臉火燒火燎。
好半天兩個人都沒說話,半晌后他低低地問:「你生氣了?」
「生氣了!」她冷著一張臉。
他哄著說:「老婆,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別生氣了!」
「我就生氣就生氣就生氣!」她抬手在他胳膊上掐,疼得他蹙眉卻沒有躲閃,「你跟他們胡說些什麼?」
「就說我們談了四年還沒有……」後面的字他沒好意思說出來。
「呸!」她再擰他一把,然後拉了拉他的衣角,臉上卻含著嬌羞的笑。
他的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一把拉起她的手朝外面走去,裡面的人正自顧自地喝著,直到最後才發現壽星不見了。
易泰和林茜進酒店大廳的時候,不由地都低著頭,手緊緊地攥著,幾乎要攥出水來,緊張而慌亂。兩個人在電梯里站好一會兒,從外面進來一個人,這才察覺,他們竟然緊張地忘記摁電梯了。
不由傻氣地相視一笑。
酒店的房間在十九樓,是一個吉利的數字。他們依偎在一起透過落地窗看著樓下的風景時,覺得這是空前絕後的景色。
再也沒有哪一眼,是這樣美不勝收,這樣動人心魄,這樣蕩氣迴腸。
那一天,他給她背了一首詩,很唯美浪漫的詩: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裡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裡
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裡
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裡
不舍不棄來我的懷裡
或者
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相愛
寂靜歡喜
在他們分手后,林茜曾無數次地想起這首詩,然後潸然淚下。
她從來沒有想過給自己一條後路,因為他說「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她從來沒有給自己一絲懷疑,因為他說「讓我住進你的心裡,默然相愛,寂靜歡喜」。
但,愛情有時候是最經不起推敲的,它不是童話,而是傳說。
她的心,都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