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終南何有,有花有我
第14章終南何有,有花有我
八天後。
溫嘉樹跟隨著巴黎貝弗利公司出發上城,同行的還有布魯斯。之前布魯斯說沒有空去上城,臨出發前一天又說擔心溫嘉樹一個人去新品發布會他不放心,要隨同一起去。
布魯斯是今天早上到的巴黎,恰好趕上了飛機。
溫嘉樹的位置在布魯斯旁邊,商務艙是獨立的座位,她同布魯斯隔了一條過道的距離。
經過上一次別墅的事情,溫嘉樹對布魯斯的態度也有了一些變化。
今天見到布魯斯時,她也沒有像往常一樣表現得過分熱情,但她也不想讓布魯斯察覺出她的變化。
「聽紀總說,你們上一次在巴黎很愉快?」法國人天性浪漫,哪怕是一件極其普通尋常的小事,都能夠被他們說得很浪漫。雖然溫嘉樹也認為那幾天是愉快的,但話從布魯斯口中過濾了之後,她總覺得好像變了味道。
因為他是設計者,她是被設計者。
在這樣的關係框架下,她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嗯。」溫嘉樹的話頗為敷衍,因為她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紀總很喜歡你,如果你能夠嫁給她,我也就不用擔心你了。」布魯斯語重心長,但他的語重心長在溫嘉樹聽來,帶著幾分算計。
哪怕他真的是為了她好,怎麼可能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她送給紀南承?
「這是我跟紀先生的事情,叔叔您不用擔心。」溫嘉樹的話說得很委婉,拒絕的意思也很明顯。
無論她跟紀南承是在一起還是分開,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同外人都毫無聯繫。
布魯斯點了點頭,喝了一口水,察覺到了溫嘉樹的不悅,便也不再說太多的話。
機艙內轟鳴聲很重,溫嘉樹的耳膜略微有些鼓鼓地疼痛。之前因為在雪地里散步的關係她本來就有些感冒了,現在開始長途飛行時,她覺得頭也有些疼,好像發燒了一般。
她權當是自己暈機了就沒有想太多。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如同煎熬,其實溫嘉樹經常往返上城和巴黎,但這一次不同,她急切的那顆心想要見到紀南承,所以哪怕是一分一秒她都感覺自己等不了。
飛機行駛平穩之後過了一段時間,艙內的燈光關閉,進入了夜間模式。
溫嘉樹攏了毛毯蓋在了自己的身上,經過消毒的毛毯上仍舊沾染著別人身上的味道,她嗅覺靈敏,一聞便全部聞出來了。
有女人的香水味道,有男人的煙草味道,還有小孩的奶粉味,一切糅雜在這張毛毯上,味道頗為嗆鼻和讓人不舒適。
她閉上了眼睛,為了儘快讓自己進入睡眠,她一動未動。
或許是身旁的布魯斯以為她睡著了,開始同貝弗利的工作人員輕聲說話。
溫嘉樹的聽覺也不差,一下子便聽到了他們是在說自己。
布魯斯的聲音她聽得尤其清晰:「紀南承現在已經買下了貝弗利大部分的股權,你們現在是在替他打工。所以,對多麗絲尊重一點兒,她是紀南承的女人。」
溫嘉樹聽著後面的幾個字倒是挺想笑的。
她自己尚且都不敢承認說自己是紀南承的女人,布魯斯這邊倒是已經拿著她這一層身份招搖過市了。這讓溫嘉樹不禁懷疑,他到底是真心對她好,還是這麼多年養她、幫她,都只是把她當成工具,待價而沽而已?如果當初布魯斯沒有將目光放到紀南承身上的話,或許他會把她送給年逾古稀的老人,又或者是已婚的中年富商?
這些想法從她的腦中躥過,她覺得很可怕……
布魯斯那邊說了幾句之後便動身去了洗手間,溫嘉樹聽到貝弗利的幾個工作人員見他離開后便開始嬉笑。
「布魯斯的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准了,把自己的侄女送到紀南承的床上,這件事情現在貝弗利人盡皆知。是香水工廠那邊傳出來的消息,說紀南承已經包養了多麗絲。」
另一個女工作人員搖頭嘆息:「多麗絲也是可憐,布魯斯根本就沒有把她當作自己的侄女看待,不過是個工具而已。而且那個紀南承,聽說也是一副花花腸子。巴黎的這些華人名媛,不知道多少人都跟他睡過。」
「不會吧?紀南承看上去挺正經的。」對方驚呼,「他現在可是我們的老闆,你不要亂說。」
「我怎麼會亂說?這些你去華人圈打聽一下,就都知道了。你想,巴黎是香水之都,紀氏工業是做香料出口的,他必然經常要來巴黎出差。一個成年男人,來出差時寂寞了想找女人又怎麼了?只不過像紀南承這樣的男人,不會找尋常女人做伴,要找,也找華人名媛啊。」
「有道理……」溫嘉樹聽著這兩個法國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渾身都起了寒意。
機艙內的空氣流淌不順暢,她的頭疼感越發強烈,也不知是不是被這些話刺激的,溫嘉樹如今的腦袋裡亂糟糟的,像是被一團紙屑堵住了大腦一般,連思考都變得遲鈍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這麼漫長的十幾個小時的,迷迷糊糊當中,她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是清醒的,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是最可怕的,讓她一直都處於淺睡眠狀態,根本睡不夠。
飛機落地時,溫嘉樹推開了身上味道難聞的毯子,她已經忍受這個毯子忍到了無法再忍的地步了。
布魯斯見她臉色不快,好心問她:「是身體不舒服嗎?」
溫嘉樹此時的鼻子已經全塞住了,她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感冒加重了。如果感冒加重,新品發布會怎麼辦?
要是這樣的話她到時候肯定會聞不到任何味道。
「有一點兒感冒。」溫嘉樹如實說道。如果真的感冒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次的香水品鑒會是她第一次參加貝弗利的活動,一旦失敗了,她不知道貝弗利那邊會怎麼看待她。哪怕現在貝弗利真正意義上的老闆是紀南承,溫嘉樹也不想被人說閑話,說她是靠著紀南承進的貝弗利,才能夠在貝弗利立足。
「吃藥了嗎?」布魯斯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溫嘉樹是他親手栽培起來的聞香師,他不希望溫嘉樹出任何的岔子。
哪怕撇開了這一層關係,他一手帶大了這個孩子,怎麼說也是有感情的。
「之前在巴黎的時候吃過幾天,後來停了,今天應該是暈機了。」溫嘉樹的頭腦昏沉到脹痛。等待飛機落地平穩之後,她最先一個起身,急匆匆地走出機艙,一出機艙就找到洗手間便開始劇烈嘔吐了起來。她從來都不吃飛機餐,最多只會吃一些水果喝一點兒飲料,十幾個小時沒有進主食,吐出來的也只是水而已。
她在洗手間待了很久,拿了清水洗漱了嘴之後還遲遲都沒有緩過來,只覺得整個人昏沉得厲害,頭腦像是要炸裂一般的疼痛。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她也不看是誰便按下了接聽鍵,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經常往返上城,但是暈機這麼嚴重,還是頭一次,前所未有。大概是感冒了加上暈機的緣故,她的體質本來就不是特別好,稍微遇到一點兒不舒服就會放大化。
「出來了嗎?」紀南承的聲音在那邊響起,清明,平和,是熟悉的音色。
溫嘉樹在聽到他的聲音時,眸眶莫名地酸了酸。她也曾有過無助的時候,曾經剛剛到凡爾賽聞香學校時,她連基本的法語都說不好,周圍所有的同學幾乎全部都是法國人,而當時的她連英語都不會,更別說法語了。她孤獨無助地生活了三個月,因為年紀小,很快就學到了一些基本交流的法語,但是仍舊沒有同學願意跟她這個外來人玩,那時,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孤單是什麼滋味。
她一個人躲在宿舍裡面哭,哭得比申沉離開她和溫致萍時還要絕望,那是她年少人生中的頭一次無助。
後來遇到的無助事情就更多了,溫嘉樹都回想不過來。但是那些時候她都能夠自己一個人扛過來,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一聽到紀南承的聲音便想哭了。
嘗過甜頭之後,人便很難再一個人踽踽而行,哪怕只是一點點事情,都足以摧垮一個人。
溫嘉樹知道自己是嘗到了這種甜頭。
紀南承便是她的甜頭。
「嗯……快了。」她盡量讓聲音保持著平穩,不想被紀南承聽出來有何不同。
她甚至都不想讓紀南承知道她感冒暈機了,她想要在他面前好好地表現,在新品品鑒會上,讓紀南承看到她閃光的一面。而不是她總是脆弱,總是需要他的保護。
她記得知乎上那個網友說的,想讓一個男人一直都喜歡你,就必須要表現出自己獨特於別人的優勢。
她自認為唯一比得過別人的,便是自己的鼻子。總不能在這麼關鍵的時候,鼻子失靈了吧?她掛斷,心裡驚喜於紀南承竟然不聲不響地來接她了,而且她並沒有告訴過他她的航班,他應該是去詢問了別人……
她在洗手間簡單化了一個妝,使得自己看上去不那麼憔悴,塗上口紅之後整個人的氣色都好了不少。布魯斯一直都在洗手間外面等她,看到她出來,上前詢問了一些情況后對她說:「我待會兒去上城醫院探望一下你母親,你跟紀總先回去。」
溫嘉樹怎麼會聽不出布魯斯的意思,他是在給她跟紀南承創造獨處的機會。
溫嘉樹對布魯斯的感情變得越來越複雜,她厭煩於他把她塞給紀南承,但又偶爾覺得他做的事情並不是那麼令人厭惡,也是在真心實意地替她著想。
她對布魯斯的態度仍舊不冷不熱的,不想說太多,只是敷衍地點點頭。
辦理出境手續和提取行李耽誤不少時間,出關時已經是快一個小時后了。
期間溫嘉樹同紀南承發了幾個微信,告訴他他們速度很慢,讓他先去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紀南承那邊沒有正面給她回答。
溫嘉樹拖著兩個大行李箱走出關時,一眼便看到了紀南承。
他穿著灰色的長款羽絨服,不同於以往的西裝革履,他今天穿的是休閑裝。他原本就是三十不到的年紀,休閑裝是最適合他的。
只不過在工作時他都會穿西裝,不只是為了顯得正式,更重要的是要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年輕,他寧願別人將他的年紀看大,如此方才顯得沉穩持重。
沒有人願意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去談生意。
但是在溫嘉樹面前,他所有的偽裝都可以卸下,哪怕是最外面的那副皮囊都可以,這是溫嘉樹讓他覺得最舒服的地方。
紀南承有著極其清醒的頭腦,很清楚喜歡的前提是要相處得舒服,其次才是其他。他不像其他昏昏沉沉陷入情愛的男人一樣,什麼都不管不顧,他很清醒。
溫嘉樹遠遠地就看到紀南承,他人高腿長,在人群之中永遠都是鶴立雞群,永遠都是惹眼的,哪怕遠遠看著,她依舊能夠從他身上感覺到歲月廝磨后留下的沉穩痕迹。這些氣質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以前所經歷的一切她都一無所知,但只要看著他,溫嘉樹便知道,她不需要知道。
她的男人,有著完美男人所有的品相。
她推著行李箱快步走向了紀南承,不想表現得興緻沖沖,但是走到了紀南承面前時,她仍舊是激動的。
「你怎麼來了?」溫嘉樹的語氣口氣里有難掩的驚喜。
「如果不來,有些人估計又會擔心我是不是真心喜歡她,是不是厭倦她了。」紀南承倒是懂得以牙還牙。
她也看得出,他對於她的質疑的確是挺不高興的。
她輕笑,看到他的羽絨服內穿著服帖的白襯衫,一看便是剛剛從公司出來,換上了便裝的。
「你很忙還來接我?」溫嘉樹伸手給他正了正領帶。
羽絨服配領帶,也只有紀南承能夠將這種混搭穿得好看了。
她的手觸碰到他的領帶時,手指的皮膚一不小心觸碰到了他脖頸上的皮膚,輕輕擦過時,溫嘉樹縮了縮手,她明顯地看到了紀南承喉結的滾動。
紀南承沒有多說,而是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你可能休息不了了。我弟弟的生日宴是今晚。」
溫嘉樹啞然:「你怎麼不早一點兒跟我說?」
「你不需要準備什麼,這樣去就行。」紀南承不提前告訴她,是擔心她緊張。
溫嘉樹現在是夠緊張的,因為身體不舒服,她現在化了妝氣色才稍微好點兒,她難以想象此時卸掉妝容的她是一副什麼鬼樣……
身體不舒服,但是她不能夠拒絕紀南承,因為她壓根就不想讓紀南承知道她身體不好……
「哦。」她淡淡的回應,眼底有隱隱擔憂,「不用穿禮服嗎?」
「不用。」紀南承回答得隨意。
溫嘉樹心想也是,只是一個小孩10歲的生日宴而已,不至於穿禮服這麼隆重。
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堅持要在他車內換一件呢子裙再去。
到了停車場,溫嘉樹打開行李箱拿了一件淺粉色的呢子裙,鑽進了紀南承車子的後座,準備換衣服。「你不能轉過頭來,不要看我?」溫嘉樹很認真地說道。
倒不是不放心紀南承,只是覺得害羞。
換衣服是一件尤其私密的事情,被看到多丟人。
紀南承靜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也不回答她。
溫嘉樹放心地開始在後座換衣服,這件衣服她是頭一次穿,是在來上城之前,她讓秦久陪著她去香街逛街的時候買的,是香家18年春季新款。
香家一直都是名媛氣質的衣服,溫嘉樹不認為自己合適,但她想著日後是要跟紀南承一起出入的,總不能每日都穿得那麼休閑,總要相配一些,於是她才買了這件裙子。
她脫掉自己身上原本的衣服之後便開始穿衣服,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坐在駕駛座上的紀南承,見他沒有轉過頭來才放心了一些。
然而當她低頭開始穿衣服時,忽然聽到前方的紀南承用極其雲淡風輕的口氣對她說道:「我記得你也開車。」
紀南承記得在格拉斯機場停車坪時,她開的是一輛A7,很合適她的一輛車子,低調又精緻。
「嗯?」他怎麼忽然這麼說,難道今天是想讓她開車?「你難道不知道,車子里有後視鏡這種東西?」
紀南承的話音落地,溫嘉樹猛地驚醒……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前方的紀南承,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紀南承剛才看到她防備似的抬頭看了他一眼,是擔心他偷偷地看她,或許她是無意的,但這種行為還是讓紀南承略有不快。
畢竟他們現在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沒有男人喜歡自己的女朋友防著自己不看她。
紀南承多麼強勢,他更加不想。
溫嘉樹此時卻是滿腦子悔恨,早知如此,她也就不抬起頭來去看紀南承了!
她也是真的忘記了後視鏡的存在……
也就是說,紀南承剛才,已經將她全部都看遍了……
這種可怕的念頭從頭腦當中冒出來,溫嘉樹覺得羞憤難當。
要知道,她今天穿的內衣,是粉紅色的……特別的,幼稚。
倒不是溫嘉樹喜歡這種款式和風格,她也不是粉色系的……少女。只是那天去買內衣,店員強烈推薦了這一款粉色的,她心想著自己反正也沒有男朋友,內衣可以隨便穿啊,於是就買下了,今天上飛機前就隨便穿上了……
然後,現在就造成了這樣尷尬的局面……
溫嘉樹真是想哭都哭不出來。
「沒看出來你喜歡粉色。」紀南承這句話聽不出是諷刺還是戲謔,總讓溫嘉樹覺得特別難堪。
「隨便買的。」溫嘉樹坦誠地解釋。這真的是她隨便買的,但解釋之後,好像顯得自己多刻意似的。
紀南承嘴角似是噙著笑意,溫嘉樹這次透過了後視鏡去看他,心裡羞憤難當,她微微閉眼:「我真的沒那麼幼稚。」
「嗯。」紀南承輕笑,這一絲輕笑讓溫嘉樹覺得,他好像是在嘲諷她是個沒有談過戀愛的單身狗。
以至於對自己穿的內衣也並不在意。
雖然,事實便是如此……
「流氓。」溫嘉樹啐了他一句才解了心頭之恨,連忙穿上了衣服。
「我看自己的女朋友,要被叫流氓?」紀南承反問的口氣讓她無可奈何,他倒是會鑽空子。
等她穿好了衣服,紀南承才準備發動車子。
在發動之前,他從一旁的保溫盒裡拿出了一盒熱牛奶,遞給身後的溫嘉樹。
「熱的。」
溫嘉樹接過,此時的她正好需要熱水或者是熱牛奶,現在她頭昏腦漲的,要不是因為紀南承,她肯定想要馬上回到酒店去睡覺。
「怎麼給我準備了熱牛奶?」溫嘉樹很擔心紀南承會說一句,是準備自己喝的,喝不下才轉手送給了她。
紀南承損人的本事她是見識過的,所以很擔心。
現在是北京時間晚上七點,隆冬的傍晚就已經天黑了,車廂內早就已經變得黑黢黢的,溫嘉樹只能夠借著窗外透進來的隱隱光線摸到瓶蓋,打開瓶蓋喝了一口,頓時心肺全都暖了。
她看向駕駛座上嚴肅開車的紀南承,追問:「嗯?」
「需要原因?」紀南承一本正經地口是心非。
明明是特意為了她準備的,卻要表現出一副自己很隨意的樣子。
溫嘉樹對紀南承這一點簡直嗤之以鼻……
「哦。」溫嘉樹淡淡地點頭,「很好喝。謝謝。」
「你見過哪一對情侶之間,是會經常說謝謝的?」紀南承又成功地反駁了她,他的反駁每一次都讓溫嘉樹接不上話。
溫嘉樹一邊喝著牛奶一邊淡淡地回復:「以禮相待,相敬如賓,不是很好?」紀南承又沉默了幾秒,溫嘉樹也猜不透他的喜樂了,也不去管他,任由他去了。
然而接著,紀南承開口:「相敬如賓,指的是夫妻。看來你很想跟我結婚?」這一次不是紀南承幫她挖下的陷阱,是她自己給自己挖了,他把她推下去了……
男人真是一種,可怕的生物。
溫嘉樹吸了吸鼻,找不到反駁的話,硬是擠出了一句耍無賴的話:「說不過你。」
說不過,我不說還不成嗎?紀南承見她耍無賴,只是輕笑了一下,也不繼續說她。
車子在夜色當中行駛,溫嘉樹坐在後座,無心觀察國內外斑駁陸離的夜色,只是靜靜地看著紀南承開車時的側臉。明明窗外夜景如許,她就是無心去看,無心去多理會。那萬千旖旎的燈光,哪有紀南承好看。
「我的臉上有錢?」紀南承一直都知道她在看他,忍不住時,問了一句。
「有啊,這張臉如果去賣了,應該價值連城。」溫嘉樹打趣,「等有一天你跟我吵架了,我就把你打包賣了,我應該就衣食無憂了。」
「你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只可惜,先被賣掉的人應該是你。」紀南承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溫嘉樹朝他吐了吐舌,這種親昵的舉動,她在紀南承面前做過很多次,但是在別人面前從來沒有,也從來不敢。
她在人前一直都表現得極其無趣,但是實際上,她有趣的方面都深深地掩在心裡,才不會讓別人看到。
車子駛了快一個小時才到紀宅。車子開入了一個被林蔭道所包圍的中心小區裡面。
這裡是真正意義上的富人區,而且是千禧年往前推幾十年,早一批富起來的人居住在裡面。在上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中心城區的位置有一批別墅群,這是一種近乎神奇的存在。
而紀宅,恰好就在別墅區地段最好的中心位置。
紀宅已經有百年歷史,是紀家祖上從北方舉家遷到上城之後造下的,因此同周圍別墅的構造和外觀全部不同。
只不過後來翻新過,只保留了一部分老宅的樣貌。
車子停靠在了紀宅門口,溫嘉樹的目光穿透了車窗玻璃,溫嘉樹看到偌大的紀宅時,才意識到,在巴黎的那幢別墅不算什麼。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紀南承會有這個閑工夫閑錢,在巴黎中心買一幢別墅……
象牙白的大理石外牆,端莊肅穆,不會顯得過分呆板刻意,整體華貴雍容又不失雅緻。別墅被樹木環繞,雖然這是冬天,樹木都已經枯萎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榦,即便是這樣,都給老宅添了幾分蕭瑟的獨特之感,一股濃濃的歷史感撲面而來。
溫嘉樹下車,走進了紀宅當中,紀宅的院子很大,足夠停下十幾輛車,此時都已經停滿了,應該都是來參加紀家小兒子的生日宴會的。
溫嘉樹用眸光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紀南承,他小的時候一定是沒有像他弟弟一樣的待遇的。
外室之子,原本就不受人待見。
溫嘉樹頓時就有一種同紀南承同病相憐之感。
「你跟你弟弟的關係怎麼樣?」溫嘉樹問道,這直接決定了她待會兒應該用哪種態度和哪種語氣對小壽星說話。
如果紀南承不喜歡他的弟弟,或者是他弟弟刁鑽任性,溫嘉樹也不會給小孩子面子。
她跟紀南承才是同一條戰線上的人。
「沒什麼感情。」紀南承對紀冬泯的確是沒有什麼感情,更沒有什麼感覺,他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的這個弟弟。
紀冬泯的年紀還小,但是已經看得出他很聰明。
兒子多半像母親,付之微的祖上出過兩個狀元,遺傳的基因便放在那裡,怎麼可能不聰明?
但紀冬泯的聰明,讓紀南承有危機感。
「哦。那我需要對他冷淡一點兒嗎?」溫嘉樹停下了腳步,仰頭看著紀南承的眼睛。
她穿著粉色呢子裙,外面套了同樣色系的小香外套,鞋子也換成了香家的,看上去整個人端莊度都提升了不少。
紀南承看著她,笑了笑:「還沒嫁進來,就急著替我做主了?」
溫嘉樹一聽,臉都羞紅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不作答。
這時,她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對紀南承說:「面具,我的面具……」
「不要戴。」紀南承態度肯定。
「不行。」溫嘉樹堅持,「如果沒有面具,我待會兒根本見不了人。」
溫嘉樹知道自己的性格,如果沒有面具的話,待會兒她見人時肯定會很膽怯,甚至可能會說不出一句話來。
紀南承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背:「我在你身邊。」
他的話足夠撫慰人心,但是溫嘉樹此時卻是怎麼都聽不進去的。
她搖了搖頭:「不行,沒有面具我見不了人,我……」
她的口氣開始焦急起來,尤其是看到紀宅的院子裡面有這麼多的車子,紀宅里肯定是觥籌交錯,人頭攢動。
之前她跟著紀南承同沉香匣公司見面時她倒不是很緊張,畢竟人少,人一旦多了,她的社恐症便表現出來了,而且很嚴重……
她急得快要哭出來,紀南承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你今天很漂亮,確定要戴著面具,讓所有人看不到你的臉?我不希望我的女朋友遮住自己的臉。」
紀南承的話的確很溫暖,用來寬慰人是再好不過的了,但是溫嘉樹沒有辦法被紀南承的話穩住內心,她只想要逃避。
「抱歉……」她眼神倉促慌亂,像是遇到了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
人是永遠都無法將心比心的動物,哪怕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發生了事情,你也無法真正意義上感同身受,這一點溫嘉樹一直都清楚。
哪怕她知道紀南承不會害她,也知道紀南承明白她的痛苦,但他還是不懂她現在的崩潰。
「我可能沒有辦法進去了。」溫嘉樹將自己的手從紀南承的手中掙脫出來,「哪怕你說我矯情也好,紀先生,抱歉……」
溫嘉樹剛剛想要轉身,手臂就被紀南承拽住了:「面具在哪裡?」溫嘉樹怔怔地看著他,他竟然妥協了……
她以為像他這樣驕傲的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自己的女朋友戴著面具去見他的家人的,這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況且,現場還有這麼多人在看著。
紀南承的行為超過她的想象,溫嘉樹感激之餘是感動。
她垂首,訥訥地開口:「在我那個粉色行李箱里……」
紀南承輕笑,也不揪著她這件事情不放下,對於紀南承來說,溫嘉樹想要以何種面目示人並不重要:「還說你不喜歡粉色?」
「我沒有……」溫嘉樹仍處於狡辯的狀態,悶著嗓子說道,但還是有點兒心虛。
怎麼莫名其妙地,她買的行李箱都是粉色的?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喜歡粉色的,但是她很多東西的確都是粉色的……
紀南承輕笑著走向了車子,從她的粉色行李箱中拿到了她的面具。
不同於上次有些誇張的款式,這次的半臉面具要普通得多,只是最普通的燙金款式,紀南承有些好奇,溫嘉樹到底有多少不同款式的面具。
在遇到他之前,也不知道她在多少場合都是用面具示人的。
溫嘉樹拿到自己的面具後放寬了心,立刻熟練地戴上,跟著紀南承走進紀宅時也輕鬆了不少。
哪怕戴著面具的她會更加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只要別人看不見她整張臉,她就不至於那麼緊張。
剛一進門,溫嘉樹就如預料之中那般收到了很多異樣的目光。
她知道很多目光其實都是朝著紀南承投射過來的。紀南承是紀家長子,又是現如今紀氏工業的掌權者,很多沒有同他碰過面的人都很好奇,這樣的青年才俊真人是什麼樣子的。
而且,紀南承這些年雷厲風行的手段,讓他在外的風評其實並不佳,不少人都畏懼於紀南承。近兩年他也將手伸長了一些,不僅僅只是停留在香料上面。
前陣子他在寧城投資的一個房地產項目,如今已經是翻倍的收益。人人都說,凡是紀南承經手的生意肯定不會差,但他的手段太過狠辣,只有不少願意鋌而走險的人,才敢跟他合作。
「他們都在看你。」溫嘉樹的手挽著紀南承,心已經提了起來。
以前哪怕是參加香水品鑒會,她也不會是中心焦點,所以很少接受這麼多人的目光。
「是在看你。」紀南承糾正了她的話。
「不是吧。」溫嘉樹深吸了一口氣,「那是因為我站在你身邊……我有點兒緊張。」
紀南承將她挽著他的手拿開,順勢用十指握住了她的十指,想讓她放輕鬆一些:「記住,這是紀家,我做主。」
紀南承極其強勢的一句話,讓溫嘉樹聽起來都覺得寬慰人心。
她嘴角微揚:「你真是霸道總裁。」
溫嘉樹是一個不喜歡開玩笑的人,她自己一直都覺得自己挺無趣的,但是同紀南承在一起時,她變得很喜歡開玩笑,哪怕是嗆他一句都能夠讓她覺得開心。
「南承,回來了?」付之微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溫嘉樹看向了她,付之微今天穿了一套極其顯年輕的連衣裙。
房間裡面開著暖氣和電暖,所有的賓客都是裙裝,雖都不是禮服出場,但也都是華服,溫嘉樹在心裡暗自慶幸沒有穿休閑裝來,不然就給紀南承丟足臉面了。
「付姨。」紀南承還是尊稱她一聲付姨,前些年韜光養晦時,他對她畢恭畢敬,也是在攬了紀氏工業的權力之後,他的態度才不卑不亢了起來。
付之微何其聰明,當然也明白他的做法,也不捅破這層窗戶紙,讓雙方都覺得難堪。
「溫小姐也來了。」付之微一眼就認識了戴著面具的溫嘉樹,笑道,「寒舍招待不周,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管家說。」
溫嘉樹輕輕點頭:「多謝。」
「冬泯呢?」紀南承問付之微。
「哦,他在跟他的那群同學玩,來了一群小朋友,把他高興壞了。」付之微一提到自己的兒子興緻便來了。
看得出她尤其寵愛這個兒子。中年得子,自然是百般寵愛。
溫嘉樹看了一眼紀南承,心想,紀南承跟付之微母子,實則估計是互相厭惡的吧?付之微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小兒子繼承家業,而紀南承則是橫亘在他們母子面前的一條兇猛長河。
「嗯。」紀南承牽著溫嘉樹走向了付之微指向的方向。
那是一個玩具房,打開門之後溫嘉樹才看到,整個房間全部都是按照星球大戰的樣式布置的。天空是星空頂,燈光隨著時間的變化而改變,到處都是星球大戰當中的模擬玩具,七八個小孩坐在一起正在玩不知道叫什麼的遊戲。
溫嘉樹在七八個小孩當中一眼就找出了紀冬泯。
她之前從未見過紀冬泯的模樣,但是見到這個小孩的時候,她就覺得他跟紀南承長得很像,尤其是一雙眼睛,大概都是隨了父親。
「冬泯。」紀南承叫了他一聲,果然是溫嘉樹認出的那個小孩。
孩子一抬頭就對視上了紀南承的眼睛,眼神不善。
「這是我的秘密基地,你憑什麼進來?」紀冬泯的口氣更加不好聽,完全不像是一個小孩子應該有的口吻。
溫嘉樹聽著微微皺了眉心,這小孩兒可真兇。
「今天是你生日,我來給你送生日禮物。」紀南承彷彿是強抑制著脾氣。溫嘉樹聽得出來,紀南承可沒有這麼好的脾氣。
「誰要你的禮物?」紀冬泯小小年紀長得極好看,一張英俊的臉上,滿是驕傲。
這一點,溫嘉樹覺得這兩兄弟還真是如出一轍。紀家人的驕傲都寫在臉上。
不過這個家族也的確有驕傲的資本,驕傲到不會讓人引起反感和不適。
「確定?」紀南承問,耐著性子。
溫嘉樹看了一眼紀南承,她怎麼感覺他隨時隨地會爆發情緒。看他跟一個小孩子這樣拉彈簧,夠累的。
明明是凶幾句便能夠了事的事,但紀南承卻是耐著性子一再地在忍受這個小孩。
「你拿著我的錢,給我買禮物,我才不要呢!」紀冬泯的口氣強硬,驕傲到讓溫嘉樹瞠目。
小小年紀,竟然就懂得這麼多了?
「你走開!」紀冬泯尖聲對紀南承喊道,「你小時候沒有玩具房,現在你是不是覬覦我的玩具房了?哼,我才是紀宅的小主人,你什麼都不是!」
這一句句話都讓溫嘉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苦笑,付之微到底是怎麼教育的孩子?一字一句都讓人覺得這個孩子非常沒有教養。
紀南承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包裝精緻的小盒子,放到了星球大戰的地毯上,深深地看了紀冬泯一眼,沒有多說話,直了身體便同溫嘉樹一起離開了。
紀南承沒有帶她去賓客滿朋的客廳裡面坐,而是去了紀宅的後花園。
冬日的後花園上方天空里繁星點點,明亮閃耀,溫嘉樹仰頭看,眼前星空宛如在格拉斯時,低低的星幕。
花園裡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草木,這個季節沒有鮮花,但是豐盛的草木也足夠讓人覺得心情好。冬日還沒有蚊蟲的困擾,她只是覺得有些涼。
紀南承脫下了身上的外套裹住了她的上半身,有了外套的加持,溫嘉樹頓時覺得溫暖了很多。
「你弟弟看上去很不喜歡你。」
「我不需要他喜歡。」言外之意是,只要表現出我很喜歡他的樣子就可以了。
溫嘉樹聽著紀南承的話很贊同。
在這樣的豪門裡面,像紀南承這樣的私生子,如果想要生存的話,就必須要韜光養晦,哪怕是現在,他獨攬了那麼大的權力,他也要養著性子,不能夠太過於鋒芒畢露。
起碼,在對待自己的弟弟時,不能夠太狠戾了。
「我記得我小時候過生日,整個家裡,只有保姆記得。」紀南承看著溫嘉樹,沉聲說道。
溫嘉樹苦笑:「那你好歹有保姆記得你的生日,我呢?從進了凡爾賽聞香學校開始,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是自己過的。」
紀南承俯身,伸出雙臂輕輕圈住了溫嘉樹被裹在羽絨服里仍舊消瘦的身體。
「以後每年生日,我都陪你過。」紀南承的話只是一句尤其輕的承諾,比起「我會永遠愛你」這樣的話,要輕得多。
但是落到溫嘉樹的耳中,她卻覺得分外的重。比起那些山盟海誓,溫嘉樹更喜歡聽到這樣溫馨恬淡的話。
「嗯。」她點了點頭,「我可以知道,你送你弟弟的是什麼禮物嗎?」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嗯?」溫嘉樹仰頭看他,紀南承第一次見到溫嘉樹時她便是戴著面具的,但是至今為止,他還是有一些無法適應她戴著面具的樣子,彷彿與這個世界是隔絕的。
「可是我很想知道。」溫嘉樹的口氣帶著一點點央求的味道。
而接下來,紀南承給了她一個讓她大跌眼鏡的答案:「小豬佩奇手錶。」
「……」溫嘉樹驚呆了,她以為紀南承肯定會送給他弟弟很貴重的禮物,沒想到,竟然是這麼惡搞的東西!
「你也太壞了。」溫嘉樹嬉笑,紀南承鬆開了抱著她上半身的手臂,見她一直都在吸鼻子,擔心外面太涼,便帶她一起進了客廳。
客廳里,人頭攢動,大提琴低沉的曲子在空中飄蕩著,紀南承帶著她走到了擺盤精緻的食物區,給她拿了一點兒蛋糕。
溫嘉樹剛吃完,一個噴嚏就打了出來。
「阿嚏!」她捂住了嘴巴,幸好剛才嘴巴里的蛋糕不多,但是即使捂住了嘴,還是從嘴裡噴出了一些蛋糕沫沫。
「溫小姐,紀家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地方,你這樣的儀容,會壞了我們紀家的面子。」紀今秋在一旁挑揀了一塊蛋糕,吃了一口,淡然地看著溫嘉樹。
眼神裡面的鄙夷,溫嘉樹看得一清二楚。
紀今秋從在醫院開始就沒有給過她面子,付之微千方百計地想要讓她嫁給紀南承,如此紀南承便沒有了強大的妻家後盾,而紀今秋很顯然不喜歡溫嘉樹當她的弟妹,千方百計地想要刁難她。
紀南承拿了紙巾替溫嘉樹擦了擦嘴,溫嘉樹一邊打著噴嚏一邊仰頭看著紀今秋,她仍止不住的打噴嚏。
「溫小姐,您這個面具是怎麼回事?」紀今秋還是繼續刁難著溫嘉樹,不給她留半點兒情面,「今天可不是什麼萬聖節。」
溫嘉樹不喜歡人關注她,更是不喜歡有人關注她的面具,只要想到這種關注,她便覺得渾身犯噁心,尤其是紀今秋還是用那種諷刺的語氣對待她的。
她現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逃避,若不是紀南承在她身旁,她感覺自己真的撐不住。
她跟紀南承十指相握的手緊縮了一些,渾身都在戰慄。
「姐,你很閑嗎?」紀南承對紀今秋開口時的語氣變得冷了很多很多,再也不像是往常那般平和。
平凡無奇的幾個字,紀南承的語氣讓紀今秋頗有一點兒生畏。
她深深吸氣:「南承,今天是冬泯的生日,奶奶是最疼愛冬泯的,但是她今天沒有回來,你知道是為什麼吧?」紀南承沉默不語,溫嘉樹卻是頭一次聽說這件事情。
紀南承的奶奶去哪裡了?
紀今秋冷笑繼續說道:「溫嘉樹,是申沉前妻同他生的女兒,早些年就被申沉棄之不顧了。她的母親罹患精神病多年,據說,她的外祖父曾經也是有精神類疾病,抑鬱症還是什麼的?溫小姐,您記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