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180)
安彌想,餘下的路還這麼長,陳聿一定還能遇見對的人。
至於她自己,她會更加堅定成為一名單身主義者,不再有任何束縛,往後永遠大膽,永遠無畏,永遠做個正義的瘋子。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讓自己好起來,從困住她的那團迷霧裡走出來。
然而,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已經和陳聿分開,她還是會害怕,害怕他消沉,害怕他也變得想不開,害怕他真的瘋了。
剛分開的那一個月,她還是不怎麼吃得下飯,全靠著營養品吊著身體各項所需,甚至很多時候,連吃進去的葯她都會吐大半出來,只能到醫院輸液續命。
她實在太擔心聽到關於陳聿不好的消息傳來,拜託周望舒時刻留意他的動向。
從周望舒那兒,她聽到了很多關於陳聿的事。
周望舒告訴她,與她分手后,陳聿天天喝酒,喝到了胃出血,他胃出血這件事,周望舒起初沒打算說,後面才告訴的她,因為陳聿去醫院躺了倆星期後,突然像想開了,沒再整日渾渾噩噩,他重新設立了公司,開始為事業忙碌,他很拼,幾乎每天都熬到凌晨兩三點,熬整個通宵也是常有的事,人直接睡在了公司。
聽到這些,安彌知道,他不是想開了,他沒那麼容易這麼快就把這段感情拋到腦後,他一定是怕自己出事,她會更加痛苦,所以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但不管怎麼樣,他有在朝著好的方向走。
時間會沖淡一切,安彌相信,慢慢地,他會真的好起來。
得知他的生活重回正軌后,安彌的病情終於有了好轉,她不再嘔吐,開始吃得下飯,身上的肉也一點一點長了回去,等九月開學的時候,她的體重回到了正常範圍,看著不再那樣消瘦,那樣病懨懨,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抑鬱症這病,除卻遺傳因素,很多都是心理長期陷入負性認知后,再變成了生理性的一種疾病,除了要靠服用藥物治療,主要還是得靠患者自己從困住自己的負性認知里掙脫出來。
很多人始終沒能掙脫,自己將自己困在情緒的沼澤里越陷越深,像生性善良又過於多愁善感的抑鬱症患者,他們始終都想不通這個世界為什麼讓人如此痛苦,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患者始終看不到任何希望所以也怎麼都想不開,因重大變故而抑鬱的患者由於事情的不可逆轉性也始終無法脫離痛苦。
安彌跟他們不一樣,如果一直和陳聿在一起,她會一直想不開,但只要與他分開,她壓根都不用再去想這件事,只要陳聿好好的,她自然而然就好起來,並且因為陳聿的存在,她還會有意識地讓自己避免消極。
開學后的第三個月,安彌不用再靠藥物才能入睡,體重也完全恢復。
她似乎變回了在遇到陳聿之前的那個安彌。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走出安寧離世的陰影,整個人挺冷的,很少能感覺到真正的開心,全靠著友情才活得還算挺好,是和陳聿在一起后,她才變得愛笑,完全釋放了天性,如今與他分開,她又變了回去,不愛笑,性格冷。
之前嚴重的嘔吐反應把安彌的胃折騰壞了,養了四個月才養好,終於可以上酒館喝酒了。
李子生日的時候,是她時隔半年多以來第一次喝酒,一口下去,她最先嘗到的是苦味,那種苦而澀的味道在口腔漫開,沒等回甘,她接著又喝下一杯。
李子是在一間能容納幾十號人的ktv里辦的生日party,因為空間大,即便有人大聲唱歌也還是能聽到幾米外的聲音,安彌喝下第二杯酒正準備拿第三杯時,在這個充斥著音樂與歡呼聲的嘈雜環境里,她忽而聽見一聲清脆的鋼音。
世界像一瞬按下了暫停鍵,萬物靜止,她的心臟卻驟然重重跳動。
下一秒,她猛地回頭,循著聲音望去。
光影浮動的昏暗視野中,她看到一個人貼牆坐在角落,手裡拿著個打火機正在點煙。
這個人她並不認識,但他手裡那個打火機她卻無比熟悉。
每一天,她都會拿著與他手裡那個一模一樣的打火機,在夜深無人時,一遍又一遍的去聽那陣清脆的鋼音。
她現在的煙癮很重,但不管煙癮犯得有多厲害,只要聽到這個聲音,她就會失神很久。
坐在角落的那個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眸看向她。
視線相撞的那一刻,她腦海里浮現了另一雙眼,那雙深邃如淵,輕易就能奪走她心跳的眼。
房間里藍色的光影如潮水般落下又升起,安彌垂眸,緩緩回過頭。
半晌,她起身走向衛生間。
關上衛生間的門,外面的音樂和人聲被隔絕一半,這個不大的空間里吵鬧又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