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相

張峻聞先回家裡洗了個澡，把身上殘留地腐屍的味道洗掉，換了一身衣服后才去了警局。

想到同時有兩件案子需要調查，他不禁有些激動，每當想到可以破案，他渾身上下就充滿力氣，精力十足，好像上了發條一樣，永遠不知疲倦，不會停息。

他剛到警局，李峰就湊了過來，手上拿著查到的資料，說道：「張隊，這是剛剛查出來的三名驢友的背景資料，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張峻聞腳步不停息，拿著資料，走到辦公室，將資料攤開仔細查看。

李峰也跟了進來，遞給他一杯咖啡，在旁邊講解道：「他們幾個的社會背景都很簡單，查起來沒有太大的難度，大山和阿文，一個是旅社的經理，一個是軟體公司的程序員，身份背景無可疑，和薛晴八竿子都打不著，就是單純在網上認識的網友而已！不過那個小愛，還別說，真查出來一些信息，你猜是什麼？」

李峰經常會根據現有的情況，讓他猜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他卻從沒失過手。

「她們都和某個男生有關係，而且有一方是暗戀，所以她們彼此之間並不認識，她是因愛成恨。」張峻聞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回答了出來。

李峰拍了拍手掌，讚歎地說：「張隊果然厲害，說實話，您是不是會算卦呀？」

張峻聞並沒有回答他的無聊問題，淡淡地解釋道：「這個並不難猜，大學生因情犯案的概率歷年遞增，現在的絕大多數年輕人，上大學之前，很少有機會接觸情愛，上大學之後，沒有了束縛，難得放縱，再加上沒有人教給他們正確的愛情觀，感情稍微受挫，情緒很容易偏激起來，因此會出現各式各樣的問題，說到底，還是法律意識太單薄，以為這種小手段能瞞得過警方的眼睛，太天真。」

「小愛，真名叫艾莎，和薛晴一樣是復旦大學的學生，據她身邊的朋友所說，她喜歡一名醫學系的學長，名叫王瑛琦，而他剛好是薛晴的男朋友。她喜歡王瑛琦這件事情，隱藏的很深，沒有幾個人知道，她也從來沒表白過，算是暗戀，前段時間，王瑛琦剛好和薛晴鬧分手，她就見縫插針，想要插一腳，沒想到人家根本對她沒意思！後來她的室友們說，她開始瘋狂地調查薛晴的資料，我懷疑那個時候她就已經起了殺心，她偽裝成『驢友』故意混進薛晴所在的旅遊群裡面，而且去『洪山』旅遊的想法就是她提出來的，沒想到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心腸竟然這麼狠毒！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她很聰明，選擇了一種最簡單有效的謀殺手段，如果當時薛晴真的墜入懸崖，幾百米的高度，直接能將她摔得粉碎，什麼證據都沒了，然後按照現場的情況來看，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會將這起事件當成意外處理，另外百分之十，就算看出來是一起謀殺，只要她矢口否認，就沒有任何證據能控告她。」

李峰聽完分析后，倒吸了一口冷氣，幸虧半山腰突出一根大樹來，要不然後果真的很難想象！

「不過就算是現在，只要她否認，我們還是拿她沒辦法呀？總不能單憑著薛晴手腕上的瘀傷，就說她有罪吧？就算我們相信，法官也不會信呀！」

張峻聞放下手頭的資料，看了李峰一眼，說：「只要讓她自己認罪不就行了嗎？從一個之前沒有過犯罪經驗的小女生嘴裡套出話來，很難嗎？」

李峰被他的一句話點醒，因為長期和窮凶極惡的罪犯打交道，反而忘了如何對付小愛這種菜鳥，除非她是個天生的殺手，否則面對警方審訊的時候，一定會露出許多破綻，警方只要抓住其中一點，就能將她的防線擊破！

「明白了！我馬上去安排！」

「那具女屍的資料查的怎麼樣？」

「還在排查當中，她的容貌未被破壞，我們已經發出了屍體認領的消息，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法醫那邊的報告什麼時候能出？」

「這個最快也要明天白天！」

「嗯。」張峻聞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薛晴那個案子你先負責一下，明天之前，我要結果！」

「是！」李峰敬了個警禮，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張峻聞打開辦公室的小白板，將女屍的情況一一記錄下來，薛晴的案子對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而這件案子才是主菜。

他有一種直覺，女屍的發現只是第一步，而後還會有其他謀殺案的發生。

兇手是死者的熟人，並且熟悉「洪山」地形，知道通往山頂的捷徑。那兇手有可能是個資深「驢友」，也可能是住在「洪山」周邊的山民，最後一個可能是，兇手之前並不熟悉，而是選定了「洪山」之後，反覆來踩點。

小愛肯定也來踩過點，他們之間會不會碰見過？

一切在屍檢報告出來之前，都只能是猜測，只能等天亮的到來。

他待在警局裡，完全沉浸在犯罪的世界里，已經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眼看著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可他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警局裡新來的一位女警，好奇地問其他同事，說：「楊姐，張隊每天都要加班嗎？」

「差不多吧，反正他孤家寡人一個，回家也是一個人，在哪裡都一樣！」被叫做楊姐的女警，今年四十歲，是內勤科的同事，因為本身比較喜歡八卦的原因，她熟知分局裡每一個同事的故事。

「張隊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嗎？」

楊姐擺出侃大山的姿態來，就差搬個小板凳了：「這你可問對人了，關於張隊，整個分局也沒人比我知道得多！他之前結過婚的，不過現在是單身，你知道為什麼嗎？」

「是因為離婚了嗎？」

「離婚？離婚倒還好一點！那個女人因為犯了法，被抓了！你知道是誰抓的她嗎？」

「難道是張隊？」

「沒錯！就是張隊抓的！毫不留情呀！聽我說，妹子，別看他長得一表人才，但為人薄情寡性，哪個女人要是看上了他，那可真是倒了大霉呀！」

新來的女警，看了看正在辦公室里拚命工作的男人，咬了咬牙，下定決心一般扭過頭去，打消了自己腦中可笑的念頭。

夜來的靜悄悄，晚風吹過樹梢，黑暗中有誰在哭，誰在笑？

天剛亮，屍檢報告就已經出來，李峰頂著濃濃的黑眼圈，拿著報告走進張峻聞的辦公室。

他實在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努力睜大眼睛，強打精神：「張隊，這是屍檢報告，你看看！」

「死者的死亡時間為三天以前，死因為機械性窒息，確定是被人用手活活掐死的，而且法醫從死者的腸道里發現了一點點安眠藥的殘留，證明死者死之前曾服食安眠藥，而且最出乎意料的事情，是死者的身體里攜帶著HIV病毒！」

張峻聞聽到這裡之後，眉頭緊鎖，合上了資料：「死者有艾滋？」

李峰苦笑一聲，說道：「沒錯！你說這人也真夠慘的，不過也怪她自己生活不檢點！法醫檢查死者的陰道處，發現陳舊性撕裂，懷疑死者生前的私生活有點淫亂，但並沒有找到精液殘留！」

「我現在懷疑兇手可能是個資深的嫖客，而死者是某個風月場所的小姐，也可能是野雞。去醫院調查，近三個月來，本市所有患有艾滋病毒攜帶體的男患者名單！」

「是！」

「薛晴的案子怎麼樣了？小愛認罪了嗎？」

「哈哈！」李峰精神振奮了一下，說道：「我剛想跟你彙報來著，昨天弟兄們把她帶回警局審問，還沒怎麼著呢，她自己就亂了陣腳，說話前言不搭后語，我再稍稍點破她兩句，告訴她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現在就等她自己認罪，爭取減輕罪行之後，她就什麼都認了！該說不說，張隊，你可真神了！就憑著一個小小的淤青，就能把案子破了！」

張峻聞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好像破了這個案子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她去『洪山』踩點的時候，有沒有碰到過什麼可疑的人？」

李峰迴想了一下，猛地說道：「我想起來了！昨天審她的時候，她提過一句，問我們掌握的證據，是不是山上那個拖著行李箱的女人告訴我們的？」

「是個女人？」他繼續問道：「你確定她說的是個女人？」

「沒錯！」李峰篤定地說：「她說那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

「那方向就不對了。」張峻聞喃喃自語地說。

「屍體有人來認領嗎？」

「現在還沒有，按道理來說，時間都過了那麼久，而且屍體又不難辨認，怎麼會沒人來認領呢？難不成她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好！馬上對外界發放消息，就說死者的身份已經確定！一定要大力宣傳，讓所有人都知道，聽清楚了嗎？」

「明白！」

「再派另外一組人，拿著死者的照片，走訪周邊的夜店，問他們知不知道死者的身份，今天下午之前，我必須得到準確的消息！」

「這個……好的，沒問題！」

「去吧！」

李峰走了出去，他也換上了一身便裝，拿著死者的照片，走出了警局。

一天下來，張峻聞走過了15間夜店，最後終於在一家名為「人間盛宴」的夜店裡，查到了死者的信息。

大堂經理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妖嬈女人，她嘴上叼著一根薄荷香煙，拿起照片看了看，說：「這是唐小茹，是我們這的服務員，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她了，原來已經死了呀！」

性交易在國內屬於違法，為了避嫌，因此許多夜店的媽媽桑也都被叫做經理，而手下的姑娘都叫服務員。

「她有沒有相熟的客人？」

大堂經理嬌羞一笑：「我們都是正當生意，哪有什麼相熟的客人，警官你想多了！」

張峻聞不理她的胡鬧，冷聲說道：「我勸你配合警方，你們的事情不歸我管，我只想破案！」

大堂經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得罪眼前的男人，於是說道：「她每天接那麼多客，熟悉的也就那麼四五個人，我把名單給你！」

他拿到名單之後，馬上撥通了李峰的電話號碼，將幾個人的名字報給他，說：「看看這幾個人在不在艾滋病的名單上面！」

「袁冬偉！名單上有他！」

「好！鎖定這個人，派幾個兄弟跟在他身邊，如果運氣好的話，今晚就能破案了！」

「是！」

張峻聞合上手機，終於可以鬆一口氣，走在大街上，剛剛有一點放鬆的時候，後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本能的想去掏槍，卻發現拍他的人是個清純漂亮的女生。

「張警官，真的是你！」女生興奮地拍了拍手，開朗的笑了起來。

「薛晴？」他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微笑：「你怎麼在這？」

「我家就住在附近，竟然在這裡遇見你，運氣真好！」

「遇見我運氣有什麼好的？」

「這你就不懂了！」薛晴神秘的笑了一下：「對了，那件案子我已經知道了，真沒想到小愛竟然是故意的，幸虧你們破了案，要不然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

「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後交朋友的時候注意一點。」

「知道啦！」她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說道：「沒想到你這麼會說教，簡直想我的高中班主任。」

張峻聞聽完后，啞然一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其實，我找你還有一件事情，我不想起訴小愛，她還那麼年輕，只是一時想不開才會害我的，現在她也已經受到懲罰了，以後應該也不敢了吧！」她撲閃著純真的大眼睛，盯著他，面對了那麼多的罪惡，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見過這麼單純善良的女孩了。

「不行，犯了罪就要受到懲罰，不能有例外，這個忙我幫不了你，不過我會把你的意思表述給法官，應該可以從輕處理。」

「這樣呀！」薛晴低下了頭，想了想，然後展示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那就多謝你啦！」

「我還有事情要做，要先走了！」

「嗯嗯，我以後還可以去找你嗎？」

張峻聞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見到我就說明有命案發生了，所以最好不要見面了。」

說完之後，他就走了，薛晴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這是個有故事的男人。」她想。

人間盛宴正門，晚上22:00整。

夜店的客人越聚越多，午夜到來，夜生活才剛剛拉開帷幕。

繁華都市的酒醉金迷，霓虹燈閃爍著的耀眼光芒，無不顯示著大城市的奢豪富貴。

一道人影潛伏在黑暗中，她已經盯著門口，等了好久。

雖然天色已晚，但空氣中的溫度卻始終沒有降低，她的汗水劃過了她的臉頰，握緊的手掌也已經濕潤起來。

那個人終於出現了，她從懷裡拿出了匕首，向他沖了過來，像一頭獵豹一般迅猛。

就在她馬上就要成功的時候，幾道人影突然竄了出來，奪下了她的匕首，將她控制住，而袁冬偉則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上海市公安局青浦分局，刑偵大隊辦公室。

案子終於破了，張峻聞因為同時破獲兩起案子的輝煌戰績被上頭大加讚賞，整個警局皆大歡喜。

而剛剛審完案子的李峰，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他湊到張峻聞的身邊，拿了兩瓶啤酒。

「你知道她為什麼要殺人嗎？」李峰問道。

「我不需要知道，我只要知道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犯了罪。」張峻聞淡淡地說道。

李峰喝了一大口酒，說道：「其實唐小茹也是個好姑娘，她母親得了病，她們娘倆孤苦伶仃，也沒個依靠，為了給她母親治病，她一無學歷，二無背景，只能靠出賣自己的肉體，換取點救命錢，可沒想到，那個袁冬偉，明明知道自己有那種病，還去嫖娼！將病毒傳給了唐小茹。她母親的病快好了，可她卻得了絕症！她母親不想讓她痛苦地活著，所以殺了她，又不敢讓人知道，只能將她的屍體拋下『洪山』。她女兒死了之後，她也不想活了，不過臨死之前，也要殺了那個毀了她女兒一生的男人，但是最後還被我們攔下來了，我知道這是我們本職的工作，但總他媽的覺得自己做錯了！我做錯了嗎？」

張峻聞奪下他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口，然後說道：「再可憐的作案動機，而不能成為犯罪的理由，我們是法律的執行者，只看結果，不看過程。太多的情感，會蒙蔽我們的雙眼，讓我們看不到真相，這不是一個好警察應該有的情緒。」

李峰盯著他，說道：「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個機器人？」

他抬起了頭，看了眼前方的虛無，說道：「如果我真是個機器人就好了……」

第二天，上海市公安局的調令傳來，因為前上海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隊長王勇提前退休離職，命張峻聞從即日起，擔任上海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隊長一職。

希爾頓酒店，客房。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搖晃著手中的高腳杯，淺淺地抿了一口紅酒。

他站起身來，在一塊白板上面貼著張峻聞的照片。

「不到三天就破了案，是個好苗子。」

「但是我要毀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