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當初給李禪秀診治時,孫神醫也是因知道李禪秀的身份,清楚他不可能用那種方法解毒,才一時沒說。
畢竟那方法要陰陽調和,借陽熱逼出寒毒,雖然玄是玄乎了些,但古籍中確實是這麼記載的。
當然,古籍中沒說一定要是男子,但想也知道,要陽火旺到可逼出寒毒,大概率得是男子。可李禪秀又是李玹唯一的兒子,李玹怎可能同意這種事?
加上上次給李禪秀診脈,發現他寒毒沒有想象中嚴重,孫神醫便只給口訣,讓他先練著緩解,自己看能不能再想其他辦法。
誰知他還沒研究出辦法,今日就發現李禪秀已經在用那個辦法解寒毒。
方才他給對方把過脈,確信是氣血交融后,寒毒被祛除部分的癥狀。且他檢查對方唇邊殘留的血跡后,也確認了這點。
雖不知對方是如何知道這辦法,還尋到人一起練那口訣解毒,但這確實是好事一樁。
「恭喜殿下,小殿下方才雖吐血,看似病重,但實則是寒毒被祛除的徵兆。至於先前昏迷,是落水受凍,致使寒毒提前發作,外寒內熱交替之下,小殿下本就比常人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才會遲遲不醒。好在吐完這兩次血,寒毒被祛除部分,脈象就平穩了。
「不過吳郎中先前說的也不錯,因這一次落水激發,小殿下的寒毒卻是不能再拖了,需得趕緊根除才行。好在辦法已有,依老朽判斷,只需再祛十次八次,應該就能徹底根除寒毒。對了,不知那位幫小殿下解毒的人是誰?殿下應先讓……」
話未說完,孫神醫就見李玹臉色越來越冷,聲音不由放慢,頓了頓,問:「殿下何以不高興?」
李玹手仍按在腰間劍上,指腹摩挲劍柄,面無表情反問:「孤何以高興?」
孫神醫覷了覷他,隱約明白了什麼。這就是他之前沒直接說出解毒辦法的原因,但——
他捋了捋須,笑道:「殿下,能幫小殿下解毒,必得練那口訣。那人既然練了口訣,想必是小殿下親自選他,殿下又何必看不開,反倒耽誤小殿下解毒?」
李玹閉了閉目,片刻睜開眼睛,掩去一片晦暗。
即便如此……他也、也不能不把關,就把人送到兒子的床上。
「來人,去把裴椹帶來。」咬了咬牙后,李玹終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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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院落,燕王被掐了半晌人中,終於悠悠醒來。
裴椹皺眉,正要問他為何會來此,卻被他一個骨碌爬起,指著頭道:「你啊你,你真是膽大包天,你說你怎麼想的?都投靠義軍了,竟然還敢、還敢……」拱李玹的白菜。
「你是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他就這一個兒子?啊?」燕王沖他耳朵大聲「啊」一下,頓了頓回過神,又咯噔道,「等等,你該不會是先前在西北時就……我的親娘嘞,先前不說那是假成親嗎?怎麼變成真的了?該不會是你那時占著身份逼的吧?」
不然李玹為何說是裴椹軟迫小殿下?
裴椹皺眉:「我那時能有什麼身份權勢?」
「所以你承認是那時就開始的了?」燕王抓住重點。
說完見他不語,又抱頭崩潰道:「我的親娘,原本說假成親,還想著是你幫小殿下遮掩身份,是好事一樁。這一下變成真的……就算小殿下剛才說是兩情相悅,太子殿下又怎可能同意你們?不剝了你都……」
「裴將軍,主上有請。」話未說完,兩名黑衣護衛忽然前來,恭敬請道。
裴椹一怔,很快理一下衣擺,起身對對方前往。
燕王僵了一下,見他要走,忙伸手想拉,沒拉住,半晌收回,又抱著手碎碎念道:「完了完了,定是小殿下那邊已經無事,太子殿下回過神來,要收拾這小子。」
急得轉了一圈,見楊元羿還站在門邊,不由又一把抓住對方,道:「元羿啊,你跟儉之從小就認識,多少年的朋友,你快幫忙想想辦法啊。」
楊元羿愣愣道:「這、這……能有什麼辦法?」
要是別的原因,裴椹被處置,他還能去喊一喊冤,甚至豁出去,拿并州軍當籌碼。可裴椹這是跟小殿下感情的事被發現,人家當爹的生氣不是很正常?
他們外人怎麼好摻和?而且也不佔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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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椹到了廳中,還未跪下行禮,就聽坐在上首的李玹語氣冰涼問:「禪秀是不是給過你一個口訣,還與你……一起練過?」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
裴椹不知他為何知道,蹙了蹙眉,點頭,很快又忍不住有些不安問:「主公,可否告知罪臣,殿下現在如何?可還安康?」
李玹沉著臉色,忽然不想說話。
旁邊孫神醫看了看兩人,忙笑著打圓場道:「小殿下沒什麼大礙,對了裴將軍,可否將小殿下給你的口訣,寫下給我看看?」
裴椹看他一眼,神情愈發奇怪。
雖然他認識孫神醫,對其也信任,但口訣畢竟是李禪秀所給,沒經過對方首肯,他不能拿出。
孫神醫聽了原因,不由笑道:「將軍有所不知,這口訣關係到小殿下是否會有性命之憂。」
裴椹一聽,當即不再遲疑,拿起旁邊護衛送來的筆,蘸了蘸墨,便寫下口訣。
孫神醫湊近看后,點了點頭,對仍坐在上首,冰雕一樣,一動不動的李玹道:「沒練錯。」
李玹面無表情,揮了揮手。
護衛忙對仍皺眉不解的裴椹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他去內室。
但剛走兩步——
「等等!」李玹忽然又開口。
裴椹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他,恭敬行了一禮。
李玹臉色緩了緩,問:「你確實對蟬奴兒真心以待?」
裴椹望向他片刻,忽然舉起右手,沉眸起誓:「我裴儉之在此起誓,對禪秀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如有一字欺瞞主公,天打雷劈——」
「行了。」李玹立刻打斷,蹙眉道,「你進去吧。」
可隔一刻,又咬牙道:「若再沒輕沒重,孤剁了你的狗爪子。」
裴椹:「……」
他蹙眉離開,心中仍是疑惑。
直到孫神醫也快步跟上來,帶他到先到隔間,低聲將情況一一交代。
……
李禪秀朦朧中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握著,一滴滾燙的水落在手背,接著指尖碰到什麼柔軟。
他手指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看見裴椹坐在床邊,正握著他的手,輕輕放在唇邊。
李禪秀眼睛一眨不眨,沒有驚動他。
直到裴椹吻了吻他的指尖,又輕輕放下他的手,抬起眼,視線猝不及防與他對視,一時僵住。
裴椹這些天應該沒好好打理自己,雖然面容依舊英俊,可難掩狼狽,下巴上冒起一片青茬,眼底也帶著疲憊的青黛,濃黑的眼睫不知為何沾濕,想必與剛才落在李禪秀手背的滾燙水滴有關。
李禪秀彎了彎唇角,努力扯起笑,從他掌心抽出手,指尖碰到他青青的胡茬,再向上,寸寸輕移到他冷峻的側臉、眉梢,又碰到微濕的眼睫,最後將整個掌心完全貼在他臉側,聲音低啞,帶著笑意道:「好醜,我還是……更喜歡自信冷峻,永遠都沉穩,無所不能的裴將軍……」
他剛醒來沒什麼力氣,話說到一半,就要喘一口氣,斷斷續續。
裴椹僵硬著任他施為,許久才像終於回過神,忽然俯身,隔著衾被將他緊緊抱住。
李禪秀身體像被忽然勒緊,揉入骨血,緊接著就感到頸間一片濕潤滾燙。
裴椹沒有出聲,只靜靜抱著他。
李禪秀僵了一下,片刻,從被子中伸出手,費力環抱住他,輕輕拍他堅硬的脊背,道:「沒事,我已經醒了,沒事。」
儘管下巴和頸側都被胡茬扎得微癢,可他還是微微偏頭,近乎親昵地蹭蹭裴椹,無聲安撫。
許久,裴椹才終於起身,似乎在李禪秀看不見的位置擦過眼睛,眼中只一片微紅,看不出其他異狀。
見李禪秀抬手又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似無聲輕嘆,他不由握住對方的手,又按在自己臉側,啞聲問:「真的丑?」
李禪秀搖頭:「騙你的。」
頓了頓,卻又道:「只是不想看你哭,那樣……我也難過。」
裴椹輕嘆,俯身吻了吻他的眉心,目光與他平視,道:「這是喜極而泣。」
說完,又啞聲問:「殿下為何不告訴我你身中寒毒的事?」
以前在西北就罷了,那時李禪秀需要隱瞞身份,不能輕信任何人。可後來,他們心意相通之後呢?為何也不跟他說?
他才知道原來在永豐那兩次,李禪秀忽然畏寒病重,其實就是寒毒發作,而不是什麼感染風寒。
他仍記得當時對方有多痛苦,身體寒冷得像結冰。原來那般痛苦,對方從出生后不久,幾乎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
從孫神醫口中得知真相時,裴椹心臟悶疼得如同被鈍器刺入,再一點點慢攪。
若是可以,他恨不能以身代之。好在孫神醫很快又告訴他,這寒毒有解法。還好可以解,雖然這解法……
李禪秀很快也想到這點,耳朵不由微紅,小聲道:「你都知道了?」
裴椹點頭,喉間發出一聲悶悶的「嗯」。
李禪秀臉更紅了一些,尷尬小聲說:「其實練了那個口訣后,我身體就好轉許多,最近寒毒發作也沒有之前在西北時那麼痛苦,至於沒告訴你……」
一是他覺得身體已經好轉,沒這個必要;二是……
「……我不是給了你那個口訣?我怕你誤以為我是要利用你解毒。」
說完他咳嗽一聲,悄悄往被子里滑了滑,只露出小半張臉。
實在是那解毒辦法難以啟齒,尤其他們已經試過,裴椹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裴椹無奈輕嘆:「我們既然已經在一起,就與夫妻無異,本就應該休戚與共,殿下何以跟我如此見外?別說殿下沒有利用之心,就算真有,又有何妨?況且……」
他忽然坐到床邊,隔著被子將李禪秀整個抱在懷中,俯身在耳邊,小聲問:「難道殿下不喜歡?不快樂?」
他薄唇近乎碰到李禪秀的耳廓,溫熱的氣息拂過耳朵,一陣微癢酥麻,聲音也低啞帶著磁性,鑽進耳中,震得鼓膜一陣微癢。
李禪秀「轟」地一下,整個耳朵都紅透,下意識喃道:「喜、喜歡。」
「既然喜歡,又能解毒,為何不能做?我又為何會不願幫殿下?」金石相撞的聲音繼續鑽入耳朵,蠱惑人心。
李禪秀險些心智迷失,好在他微微怔然後,很快回神,終於意識到什麼,忙伸手推裴椹,慌道:「你怎麼到床上來了?萬一阿爹進來看見,你不怕……」
「怕什麼?」裴椹吻了吻他的耳朵,接過話問。
李禪秀耳廓微癢,下意識側頭輕蹭一下,反倒又送到對方唇邊,變成在對方唇上蹭了蹭。
見他「主動」送到嘴邊,裴椹自然不放過,張唇咬住,齒尖輕磨。
李禪秀一僵,敏感得忍不住輕顫,回過神來,又更慌,眼睛下意識看向門的方向,生怕有人會進來。
裴椹悶笑,終於不再逗他,鬆開他道:「就是主公讓我來的。」
李禪秀鬆一口氣:「哦……啊?」
忽然他意識到什麼,又磕巴:「我、我阿爹讓你來干、幹什麼?」
裴椹覆著青茬的下巴抵在他頭頂,慢悠悠道:「自然是讓我來幫殿下解毒,孫神醫都把情況告訴我了,又怎可能沒告訴主公?而且主公還說……」
「說什麼?」李禪秀想仰頭看他,微微緊張問。
「說我若不努力,伺候不好殿下,就剁了我的狗爪子。」裴椹接著道,手掌也慢慢探向被子下。
李禪秀:「……」
他忽然輕喘一下,按住被子下的手,臉微紅道:「我、不、信。」
他阿爹肯定不會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