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自由了

第49章 你自由了

傅逢朝的話說完,周遭所有都彷彿凝滯了一瞬。

梁瑾像是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

傅逢朝沒有立刻說第二遍,帶著他的手自琴弓撫摩至琴弦、琴身,細細感知:「要不要試試?」

梁瑾猶豫之後拒絕:「算了,我忘了怎麼拉了。」

他的琴都在當年出事後的第二天被當做遺物一起收走了,十年沒有碰觸過的東西,他本能抵觸,害怕自己拉不好而失望,索性說忘了。

「真忘了?」

「我——」

「忘了也沒事,之後慢慢學,總能記起來,你的專業課當初沒有學完,想不想繼續?」傅逢朝問他。

梁瑾苦笑:「我都這個歲數了,還學啊?」

傅逢朝點頭:「有什麼關係,想學什麼時候都不晚。」

梁瑾沉默,傅逢朝捉著他的手在琴弦上輕輕撥了撥:「先試試。」

「還是別了……」

「試試吧,反正這裡只有我,拉不好我也不會笑你。」傅逢朝諄諄善誘。

梁瑾輕抿唇角,終於拿起琴坐下了。

一手握弓,一手抱琴,他的姿勢陌生又彆扭,十年的空白確確實實地存在,無法自欺欺人。

傅逢朝在他身前蹲下,鼓勵看著他。梁瑾被這個眼神觸動,深吸氣,試了試音。

琴是好琴,名師製作又特地修復完好,在他手下淌出的卻只有一些遲滯變調的樂音。

梁瑾反覆試了幾次,勉強拉完一小段,連傅逢朝這個外行都聽得出,比當年差得太遠。

「還記得譜子已經不錯了,之後多練練就好。」

傅逢朝拉起他的手,慢慢撫摸過每根手指的指尖:「以前這裡留的繭,特地弄掉的?」

梁瑾微微蜷縮起指節:「不太方便,就弄掉了。」

傅逢朝低頭,在他指尖上逐一親吻過去。

梁瑾看著這樣的傅逢朝,又想起從前,還是覺得難受,抬手觸碰上他的臉,小聲說:「謝謝。」

傅逢朝問:「謝什麼?」

「這把琴,」梁瑾說,「我其實也想拍,看了很久了,一直在猶豫,後來琴被匿名買家拍走,沒想到那個人是你。」

傅逢朝微微挑眉:「所以呢,如果不是我拍下了,是不是又要遺憾一輩子?」

梁瑾:「……也許以後還會有。」

「我不推你一把,以後再有你也還是會猶豫不決,」傅逢朝拆穿他,「梁玦,你以前不是這樣,為什麼現在連自己想要的一件東西,都這樣瞻前顧後地不敢下手?」

梁瑾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就是覺得,就算要到了也只能看著,看著我好像更難過,不如算了。」

「算了,什麼都能算了嗎?」

「也不是……」

梁瑾被他這樣盯著,說了實話:「我和你的關係,不能算了。」

傅逢朝笑了聲,再次提議:「剛才說的,我帶你走,我們一起去看世界,去不去?」

梁瑾的心跳逐漸加快,像在溺水許久之後呼吸到新鮮氧氣,心臟也隨之重新鮮活跳動起來:「……可以嗎?」

傅逢朝肯定說:「你想就可以。」

這樣大膽而瘋狂的提議,梁瑾第一反是不可以。

理智不可以,實際也不可以,可他被傅逢朝蠱惑了,這一瞬間當真信了只要他想就可以。

傅逢朝又一次問:「去不去?」

梁瑾終於在他期盼目光中緩緩點頭:「去。」

出門、上車,除了證件,他們唯一帶的行李只有那把琴。

在心神驟松下后,梁瑾很快靠著座椅沉沉睡去。

車開上入夜以後還在下著雨的高速,偶然經過的車輛疾馳遠去,再沒有其他的聲響動靜,像整個世界也只剩下他們。

傅逢朝回頭,在微弱光亮里看到身邊人熟睡的側臉,視線停了片刻。

他其實更想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將自己和梁玦真正關起來,不為任何外物和人事所擾,讓他的梁玦每時每刻都在他目光所能及的地方,一分一秒都不離開。等有朝一日肉身化成泥,血液碾進塵土裡,他們還是在一起,永不分開。

但是不行,梁玦流著淚說不想活,崩潰絕望求他放過,他只能退讓。哪怕自己變成一個瘋子,他也要剋制著不能將梁玦也拖下深淵。

梁瑾醒來時車已經停下,車外的雨也停了。

剛八點。

他們所在位置是臨都機場的公務機航站樓。

傅逢朝解開安全帶,先下了車,去後備箱拿琴。

梁瑾抬眼望向前方航站樓閃爍的燈光,心神有些飄渺,並非後悔,他只是不安。不知道這樣拋開所有義無反顧地出走算不算一時衝動,更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真正離開。

傅逢朝過來拉開他這側的車門,彎腰看著他:「不下來?」

梁瑾臉上擠出一個笑,邁步下車,嗅到雨後空氣里的潮濕,恍然意識到,冬天即將過去,春日快到了。

「進去吧。」傅逢朝拎起琴盒。

坐下之後梁瑾才想起來問傅逢朝:「你是早有這個打算嗎?」

既然是私人飛機,必然早就申請了航線報備過飛行計劃,傅逢朝的提議絕非臨時起意。

「也得你願意。」傅逢朝道,他本來是打算將人強行帶離,但現在這個人自己答應了跟他走。

梁瑾沒有再問,反正結果是一樣的。

地服人員送來晚餐,飛機還在加油做起飛前檢查,等他們用完餐就能登機。

傅逢朝拿了杯咖啡,不時抿一口,盯著低頭安靜在吃東西的梁瑾,視線落至他腕間的手銬,插在兜里的那隻手摸到鑰匙,緩緩摩挲了一下,沒有拿出來。

再等一等,等真正離開了這裡。

梁瑾抬頭看他:「你一直喝咖啡不吃點東西嗎?」

傅逢朝隨意一揚下巴:「你先吃,我還不餓,一會兒上了飛機再吃。」

梁瑾遞了個三明治過來:「先墊墊肚子。」

傅逢朝伸手接過,連口味都是他喜歡的。

他領了這份情,擱下咖啡杯。

「傅逢朝,你是不是很緊張?」梁瑾忽然問。

傅逢朝很慢地吃著東西,反問他:「為什麼這麼說?」

「感覺,」梁瑾想了想,看他的目光裡帶了一點探究,「你為什麼緊張,擔心我不會跟你走嗎?」

「你會嗎?」傅逢朝問。

梁瑾說:「我都答應你了,而且已經到這裡了。」

「沒有緊張,」傅逢朝移開眼,「吃你的東西吧。」

梁瑾「哦」了聲,不承認算了。

吃完晚餐他們準備登機時,有地服人員匆匆過來,告知外面來了好些警察,請他們暫時不要登機配合接受調查。

傅逢朝的眼神很緩慢地動了一下,沒什麼反應。

梁瑾微蹙起眉,已有機場工作人員帶著大批警察過來,同行的還有他的秘書和他爺爺的管家。

梁瑾冷下神色,警察過來確認他和傅逢朝的身份,他問:「出了什麼事?」

警察告知接到他家裡人報警,說他被人綁架了。

一旁他的秘書尷尬解釋:「我見梁總你銬著手被傅總帶走,證件也都被他拿走,情急之下聯繫了老梁總,老梁總堅持要報警說你大半個月前就被綁架了。」

梁瑾心裡有了數,他手上改制過的手銬和鎖鏈藏不住,一眾警察看到后神色很嚴肅,將他們各自請到一邊,分開進行盤問。

「梁先生,你家裡人報警說你自除夕前一天起就已聯繫不上,曾有人見過你在隔壁市的醫院裡出現過,當時也被人鎖住了雙手,我們查到這位傅先生的私人飛機申請了今晚飛義大利,是不是他綁架了你打算將你帶出境?」

梁瑾耐著性子答:「沒有、不是,我沒有失蹤,我秘書跟著你們一起來的,他應該跟你們說過我這段時間一直有跟他聯繫,也有處理過工作上的事情,今天我還跟他見過面。」

「但你秘書說你確實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強行帶走,」警察提醒他,「綁架屬於刑事案件,請你想清楚,不要幫犯罪嫌疑人故意隱瞞開脫。」

「我沒有必要。」梁瑾加重聲音說。

他的目光落向前,傅逢朝站在那裡,神色自若應付自如,或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傅逢朝偏頭朝他這頭看了一眼。

視線碰上,各自明了。

梁瑾接著道:「他和我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他不會綁架我,也沒有限制過我的人身自由,之前是我自己打電話讓他來接我,是我自願留在他身邊,今晚也是我自願打算跟他出國。」

警察並不信他:「你手上的手銬又是怎麼回事?」

梁瑾面不改色:「我跟他鬧著玩,自己銬上的,沒有別的意思。」

警察道:「手銬屬於警械用具、管制器具,私人不得使用或者收藏,你們私下改造拿著玩也屬違法行為,要接受行政處罰。」

梁瑾並未被這話唬住:「違法是違法,處罰我們接受就是了,但事情與綁架無關,這只是一場誤會。」

無論這些警察怎麼變換話術問,他始終咬死不承認傅逢朝綁架了他,堅持都是他自己自願的。

領隊的老警察勸他:「你考慮清楚,不要感情用事,不然這次過去了,之後同樣的事情沒準還會發生。」

梁瑾還是說:「我說的都是實話。」

他知道這些人不信,他爺爺堅持報警必然事先找人打過招呼,所以興師動眾來了這麼多警察,或許這些人還覺得他是斯德哥爾摩了,才不肯承認自己被綁架。

另邊,傅逢朝的回答更言簡意賅,除了承認了手銬是他改制的,別的全是不知道。

他不會主動說,若梁玦覺得他是綁架犯,他就認,若梁玦說他不是,他就不是。

梁瑾的態度堅決,堅持不改口,警察無法,停下了對他的詢問,說之後還要對他進行一個心理評估,以確定他現在的精神狀態。

「少爺。」

他爺爺的管家上前來,叫住他。

梁老爺子又進了醫院,情況不是很好,管家提醒他去醫院看看。

梁瑾沒表態,前方傅逢朝忽又抬眼,叫了他一聲:「蘭時。」

梁瑾越過管家,大步走過去。

警察交代傅逢朝,要帶他回去接受行政處罰和進一步調查。

傅逢朝沒有理會:「我要單獨跟他說幾句話。」

梁瑾上前,也與警察說:「就耽擱幾分鐘,麻煩了。」

幾個警察這才讓開,留出空間給他們。

「跟不跟我走?」傅逢朝問。

梁瑾低了低頭,心裡有些難受,又抬起眼看著他:「現在還怎麼走?」

傅逢朝道:「不想嗎?」

「想,但是走不了了,」像之前就已經預感到是這樣的結果,梁瑾心裡並無驚訝,只是遺憾,「怎麼辦?」

傅逢朝看著他,不答。

梁瑾被傅逢朝這樣的眼神看得有些難受,答應了一起走,最後還是做不到。

他上前一步,離得傅逢朝愈近,主動抬手抱住了這個人。

傅逢朝沒動,始終維持著雙手插兜的姿勢。

梁瑾閉了閉眼,鬆開手退開。

「傅逢朝,」他說,「我答應你的,永久有效,下次吧,下次有機會你再帶我去看世界。」

傅逢朝問他:「你早猜到了我們走不了?為什麼還要跟我來這裡?」

梁瑾凝視他的眼,看進最深的眼底:「你說的讓我做自己,我也只是遵循本心而已。我想跟你走,但還有些事情必須解決了,我是,你也是,你知道的。」

傅逢朝伸手,輕撫了撫眼前人的臉。

從很早以前開始,從他們第一天在一起開始,就一直是梁玦在牽引他,他沒法讓梁玦做他手裡的提線木偶,他才是被梁玦牽著走的那個人。

現在也一樣。

他將梁瑾的手機塞回他衣兜里,拉起梁瑾的手,鑰匙插進手銬鎖孔里輕輕一轉,打開了。

手銬落地。

「梁玦,你自由了。」

管家過來催促:「少爺,我們現在走吧。」

梁瑾沒理他,等了許久的警察湧上來,將傅逢朝圍住帶走。

他們只看著彼此,在這樣的嘈雜紛亂里眼中也僅有彼此。

梁瑾輕啟唇,無聲吐出話語:「等我。」

等我,我會做回你想要的人,會實現所有答應你的事。

周遭所有在這一刻都變得不再重要,傅逢朝被警察推搡著轉身,最後時,他的唇角上揚,終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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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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