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嫂
那天晚上,謝嬋正在家玩新手機,iPhone6Plus剛發布,謝然送了她一台,這是蘋果第一次出大屏機,買的人搶破頭,就這一台還是謝然加了價才買到。謝嬋怎麼也想不到,拿到新手機后第一通接到的電話,居然是從警察局打來。
匆匆趕到的時候謝然剛寫完筆錄,小馬一看謝嬋來了,瞬間扯著衣服擦去滿頭的灰和血,又借警察同志的茶水缸子把頭髮給抹平,硬扒著老喬的乾淨外套穿到自己身上。
他滿臉期待地看著謝嬋。
誰知謝嬋一來就奔著她倆弟弟去,一眼都沒看他,倒是和老喬說了幾句話。最近老喬忙,有好幾次都是謝嬋去接小喬。馬貝貝在背後蔫頭蔫腦地看著。
「怎麼還跟人打架,受傷了嗎?」
謝然指著對面一群鼻青臉腫的人叫謝嬋去看,其中一個人最嚴重,整張臉五官擠在一處,看不出個人樣,只依稀辨認出半截粗黑斷掉的眉毛,反觀謝然這群人倒沒什麼大礙。
據唯一沒動手,圍觀完全程的老喬稱,謝然他弟極其兇猛,平時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書生做派,敲代碼時還要摸出副眼鏡保護視力,被他哥摸一把就愛臉紅,結果打起架來六親不認,謝然拉都拉不住。謝青寄誰都不碰,專門揪著那個斷眉往死里打,一柄雨傘完完整整拿出去,警察趕到時,破得就剩半截傘骨了。
最後眾人從警察局出來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外面停著兩輛車,一輛是謝嬋的,另一輛認不出,眼見著斷眉捂著頭上去,開車門的時候隱約露出裡面坐著的人。
謝青寄看了一眼,只覺得有些眼熟,然而再想細看,車門卻很快關上揚長而去。
謝然一摸兜,鑰匙沒了,估計是打架的時候從口袋中掉了出來,唯一的備用鑰匙放在王雪新那邊,可頂著這副樣子回家被媽看見,怕是今晚都不用睡。
謝嬋只好道:「去我那裡湊合一晚上吧。」
別人都走了,只有小馬還可憐兮兮地站著,說他一頭血也不敢回家挨罵。
謝然一眼看穿他的意圖,冷冷道:「那我去給你訂個賓館,你想住幾天都可以。」
小馬又捂著腦門說他頭疼,可能有腦震蕩,晚上得有人看著。謝然抬手作勢要打,馬貝貝又滾一邊去了。謝青寄腦袋裡的那根弦終於被謝然這警惕提防的態度給撥動,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馬貝貝,一臉想要把他打出腦震蕩的嚴肅表情。
這時謝嬋已經把車開過來,招呼他們上車,說客廳夠他們三個人睡。
馬貝貝一聽,立刻生龍活虎,鑽到副駕駛里,動作之快,謝青寄在後面拉都拉不住,只能一臉惱火地和謝然坐到後排,一路上都對馬貝貝怒目而視。
「小謝怎麼了,看起來這麼生氣,你那是什麼表情。」謝嬋開著車,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覺得謝青寄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十分好笑。
馬貝貝想起今日謝青寄打架的樣子,害怕地繃緊了皮。
「他只敢嘴上說說,不會付出行動,不然我早下手了。」謝然安慰地拍了拍謝青寄的肩膀,說著只有他們三個男人才能聽懂的話,謝青寄臉色這才好了些。
謝嬋在市中心租了個一室一廳,平常她一個人住正好,如今多了三個大男人就顯得格外擁擠。
小馬一到謝嬋的家,就像小耗子掉進米缸,嘴都合不住,看見什麼都想摸,又不敢摸,想坐沙發還嫌自己衣服臟,只能拘謹地坐在地上。看見謝嬋點外賣,他又立刻跳起,毫不見外地衝進廚房,說做給謝嬋吃,外賣油水太大了吃了容易拉肚子。
謝嬋被小馬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看著兩個弟弟。
「他,他好像以前不這樣……貝貝還會做飯呢?」
謝然一臉沒眼看的表情:「他爺爺在家休養那段時間一直是他陪著,那個時候學會的。」
一提起馬爺爺去世的事情,謝嬋想起什麼,表情溫柔許多。
門鈴被人按響,謝青寄還以為是他姐訂的外賣來了,主動開門去拿,謝嬋面色一變,阻止不及,眼睜睜看著謝青寄把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兄弟倆都沒見過的男人。
他還以為來開門的是謝嬋,直接就跪下,抱著謝青寄的大腿,嘴裡哭著說什麼再也不會逼謝嬋跟他結婚,也不會再去相親,求謝嬋不要跟他分手。
屋裡坐著的謝然聽得一口水噴了出來,謝青寄面無表情回頭,腿上掛著個人,用眼神問謝嬋這是怎麼一回事。
謝嬋笑著走上前,把她弟的腿給薅出來,對謝青寄道:「你進去,我來解決吧。」
她臉上帶著一貫的柔和笑意,看著眼前的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也無動於衷,不知道她嘴裡的解決是怎樣「解決」。
門被重重一聲帶上,兄弟倆對視一眼,屋裡沒人說話,只有小馬在廚房心甘情願給謝嬋做飯時的快樂歌聲,他對外面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幾分鐘后,謝嬋掛著一臉輕鬆笑意回來,被謝青寄和謝然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堵在玄關,一副不說明白就不要吃飯的表情瞪著她。
謝嬋無奈道:「好吧好吧,我坦白。」
在兩個弟弟抱著胳膊面無表情的審視下,謝嬋選擇坦白從寬。
這個上任半年就慘遭下崗的「姐夫」是謝嬋之前認識的,在一起前謝嬋就告訴他,她是個不婚主義者,能接受就在一起,不能接受就算。對方被謝嬋迷得五迷三道,滿口答應,結果年紀到了,被父母催過一兩次后讓謝嬋跟他結婚。
謝嬋不答應,對方又立刻改口妥協,一邊瞞著謝嬋繼續跟她在一起,一邊在父母的安排下去相親,結果被謝嬋抓個正著。
「真是最討厭欺騙了。」謝嬋笑著給人判了死刑,「媽一定想不到,她那麼看重婚姻,結果三個孩子沒一個要結婚的。」
謝然跟著嘆氣,不好對謝嬋的私生活多做評價,倒是謝青寄聽到謝嬋這句話,眼皮一掀,意味不明地看了謝嬋一眼。
小馬從廚房跑出來,穿著圍裙帶著套袖,喊謝嬋來吃飯。
謝嬋把煙一掐,笑著應了一聲:「來啦!」
謝青寄:「……」
謝然:「……」
小馬的好心情只維持到夜宵后洗澡前,謝嬋給他們鋪好床,兄弟倆睡伸開的沙發,小馬睡地上,她又翻箱倒櫃勉強找出三套睡衣。
「湊合著穿吧,我男朋友過夜時留下的,他沒有你們高,可能穿上去不太舒服。」
豈止不舒服,小馬心都要碎了。
他一臉晴天霹靂的表情,同手同腳地走進浴室里,謝嬋沒太在意小馬的反應,一時改不過口,又沖謝青寄和謝然補充說明:「前男友。」
謝青寄無奈道:「……什麼時候變成前男友的?」
謝嬋狡黠地笑了笑,言簡意賅道:「剛才。」
謝然:「……」
客廳的燈一關,小馬躺在地上翻來覆去長吁短嘆,把沙發上的兄弟倆煩的不行。最後謝然胡亂勾起拖鞋一扔,馬貝貝終於消停。
沙發就那麼大,謝然和謝青寄理所應當地擠在一起,終於光明正大地胳膊挨著胳膊,腿挨著腿,謝然有點心猿意馬,往謝青寄懷裡擠,一手摸著他硬邦邦的小腹。
謝青寄瞪他一眼,攥住謝然的手不讓他亂摸,看起來有心事。
他和謝然總是默契十足,謝然只在他胸口寫下小馬兩個字,又打了個問號,謝青寄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搖了搖頭。謝然又寫下一個姐字,謝青寄猶豫一瞬,卻也同樣搖頭。
最後謝然撐不住了,在馬貝貝震天的呼嚕聲下小聲道:「我都好幾年沒自己親自動手,今天好像把腰給閃了,你給我揉揉。」
謝青寄不搭理他,敷衍地揉了兩下,差點把兩個人都給揉硬。
謝然很快睡去,他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間聽到謝嬋卧室傳來的開門聲。他在夢裡都提防著小馬,正要坐起來罵人,謝青寄卻把他一按,用平緩令人很有安全感的聲音,讓謝然繼續睡,接著自己起身,不知道幹什麼去。
謝然今天活動量超標,眼皮像被人縫到一起,一覺睡到天亮。
翌日一早,小馬又變回了那個活蹦亂跳的小馬,跑下樓去給謝嬋買早餐,謝然問謝青寄昨晚起來幹什麼去了。
謝青寄穿衣服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道:「上廁所。」
謝然沒再懷疑,送謝青寄回學校。
接下來三個月里,小流氓找茬的事情層出不窮,謝然一開始不當回事,只以為是打擊報復,結果新店突然接到消防局的通知說要來抽查。謝然覺出點不對勁來,找人打聽斷眉現在跟著誰做事。
半個月後,對方告訴他斷眉跟著的大哥叫阿奇,謝然一聽,怎麼有點耳熟?旁邊的謝青寄也跟著愣了。
「這個人我可能認識,」謝青寄一頓,看向謝然:「而且是你的熟人。」
「我的熟人?」
謝然冥思苦想,名字裡帶「奇」字的,他只認識一個,以前謝然剛入行的時候這人就在跟著大哥做,算是和他與小馬都有些交情,只不過在謝然加入的第三年就自己出來單幹,那個時候他還不叫阿奇叫小奇!
「你又是怎麼認識的?」謝然突然回頭看著謝青寄。
不提還好,一提謝青寄臉色就有些變,他意味不明地看了謝然一眼,把謝然看得莫名其妙,心想他又哪裡惹到謝青寄了,摟著人又親又哄好半天,謝青寄才不情不願地開口。
「你……你死了以後,他來家裡找過你一次,是我開的門。」
「就這樣?」謝然懷疑地看著謝青寄。
謝青寄沒吭聲,謝然還想追問,謝青寄卻惱火地朝他嘴上親了一口。
實際情況當然不止這樣,若只是簡單上門打個招呼見了一次面,謝青寄又怎麼會記得阿奇的相貌和名字,只是那時的謝青寄不肯承認謝然死了,固執地認為謝然這個混蛋只是遇到什麼事情,像那七個月一樣躲了起來,又或者故意折騰他。
任何一個認識謝然,和他關係匪淺的人都是謝青寄的救命稻草。
固執無果的數次尋找下,謝青寄依然不肯放棄,一連幾天跑到阿奇的地盤上堵門,說要見阿奇一面問些事情。門口守著的人哪肯輕易放他進去,打聽之下發現謝青寄是個條子,上個月剛被分到這個轄區,這下更是不肯,還起過幾次摩擦。
一連幾天,謝青寄都在下班之後苦苦守在門口,他終於等來阿奇的車,靠近的時候被一群保鏢按在地上,謝青寄顧不得反抗掙扎,被人按在地上踹了好幾腳,他大聲喊著阿奇的名字:「你見沒見過謝然,你有謝然的消息嗎?你見沒見過謝然!」
那個叫阿奇的男人回頭,奇怪地看了一眼這個半邊臉被按進泥里的警察,第一眼還沒認出來是誰,第二眼才發現是謝然他弟,趕緊叫人鬆開。
「原來這些天要見我的人是你,你們兄弟倆在搞什麼,我去你家找你哥,你告訴我他出遠門了,怎麼現在反倒找我要人?」
謝青寄站著沒動,固執地盯著阿奇,這樣子叫人看了覺得可憐,阿奇無奈道:「我託人幫你打聽打聽,有你哥的消息我告訴你。」
謝青寄立刻道謝,他再度恢復冷靜,再度重獲希望,一瘸一拐地走了。
這些事情謝青寄當然不肯讓謝然知道,雖已過去,雖已再度擁有,可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喚醒謝青寄那段不願再經歷的痛楚。
謝然對謝青寄的內心活動毫無察覺,這沒良心的還在一本正經地分析:「如果真是熟人,他沒理由來找我的茬,至少會先知會我一聲,我得跟他見一面。」他說得頭頭是道,剛想問謝青寄的意見,對方卻突然把他抱住,二人疊著壓在沙發上。
謝然一怔,掙扎著去看謝青寄,身上的力道卻再次收緊,謝青寄從沒這樣黏人,他抱著謝然不讓謝然動。
進辦公室的時候沒拉百葉窗,此刻外面以瘦子為首的一群員工正大眼瞪小眼,擠眉弄眼地貼在玻璃上,圍觀大老闆的八卦。謝然抱著謝青寄,一邊嚇唬這群人,一邊倆指頭伸直去夠近在咫尺的遙控器,每次直起身子快夠著的時候,謝青寄這小子就以為他要掙扎,最後更是過來吻他。
謝然無奈道:「他們都在外面看著呢。」
謝青寄動作一頓,維持著壓在謝然身上的姿勢羞赧回頭,和玻璃窗外眾人炯炯有神的目光對上,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還不起來?」
謝青寄不想放開他,但也沒好意思在一群八卦的同事圍觀下接吻,最後把腦袋往謝然肩窩裡一紮,不吭聲了。
謝然忍不住笑,威脅似的朝他們挨個指了指,長腿一伸勾來沙發那頭放著的西裝外套蓋在二人頭頂。視線瞬間暗下來,謝然抬手勾住弟弟的脖子,謝青寄帶著熱意靠近,和謝然在外套下忘情接吻。
十分鐘后,謝然一臉春風得意,嘴唇腫著從辦公室出來。
員工們十分有眼色,老老實實地坐在工位上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假裝不知道老闆跟他弟剛才在辦公室里幹什麼,瘦子賊兮兮地靠近,說原來小弟不是小弟是大嫂。
這聲大嫂哄得謝然心花怒放,謙虛地點了點頭,叫瘦子低調一點,不要到處亂說。
最後謝然決定親自登門拜訪,去會一會這個叫阿奇的,看是否是同一個人。謝青寄不放心,非要跟著一起去。約好的地點是對方地盤上開的一家撞球館里,一個髮型像雞毛撣子一樣的人站門口一攔,叫兄弟倆站旁邊等著。
謝然盯著他一頭五顏六色雜毛笑了笑,知道這是上次揍了他們的人,現在要殺他威風的意思,心平氣和地坐到一旁看他們打撞球。
等了四個多小時,才有人把他們請進去。
裡面坐著的人抬頭,和謝然四目相對,滿臉震驚。
「怎麼是你?」
「還真是你!」
眼前這個叫阿奇的果然是謝然和謝青寄都認識的那個,只不過阿奇現在認不出謝青寄。
阿奇一見是謝然,顧不上擺譜,從辦公桌後走出和謝然撞了撞肩膀,二人多年不見一通寒暄,阿奇又打聽著大哥入獄的事情,問大嫂現在怎麼樣了。
謝然說他早早退出,知道的也不多,說著又不滿地一推阿奇肩膀:「到底怎麼回事,我新開在南郊的4S店一直被找茬,那個眉毛斷一節的蠢貨是不是你的人。」
「哪裡是找你的茬,」阿奇神色變了變,「我問你,你這家店註冊的時候,用的誰的名字,是不是一個姓喬的,這個人先是跟著東哥做事,現在東哥進去了,他又跟著你?都在說這個姓喬的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