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月幾時有(4)

第33章 明月幾時有(4)

第33章明月幾時有(4)

非珏輕輕一笑,「淑環妹妹可是皇族第一美女,非珏如何配得上她?」軒轅淑儀抿嘴一笑,「非珏哥哥,你有六年沒見著淑環姐姐了吧。你小時候老把我們搞錯,還記得嗎?」非珏喝了一口酒,平靜無波道:「不是我老搞錯,是你們倆老愛戲弄我。我可記得你們倆沒事就愛往三瘸……三哥那裡跑。」軒轅淑儀臉色一僵,尷尬地笑了幾聲,「非珏哥真愛記仇,我們只是心憐非白哥哥腿腳不便,怕沒人找他玩罷了。」軒轅本緒笑著給非珏親自斟了一杯酒,「非珏,小女孩懂什麼,你莫要和她們一般計較,莫非你嫌淑環品貌不夠當突厥皇后?」非珏輕輕一笑,「非珏自小愚鈍,哪裡敢嫌棄皇族公主,更何況是淑環那樣天香國色的品貌?只是三哥早就到了適婚年齡,兄長尚未成親,非珏如何敢僭越?他的腿腳不便,更需要人照顧,淑環從小也喜歡他,不如讓淑環嫁給他吧。至於我嘛,等再過幾年讓母后做主便是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嘻嘻笑著猛給軒轅兄妹斟酒。

軒轅淑儀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同她的哥哥面面相覷,有點不知所措。

非珏四兩撥千金地將淑環郡主推給原非白,我不由得在樹上捂住了嘴,以阻止快樂的笑聲泄漏。他現在怎麼這麼能說會道啊!

軒轅本緒嘿嘿笑了幾聲,「莫非你是為了那個叫碧瑩的美人?」

非珏眼中忽地閃出一絲詭異,非常令人疑惑地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軒轅本緒卻瀟洒地一甩沾滿美酒瓊漿的袍袖,「非珏,如此美人,要寵要疼,為兄甚是理解。美人楚腰纖細,不盈一握,擁在懷中定是讓人銷魂不已……」軒轅本緒一臉神往的色相,待軒轅淑儀咳了幾下后,方回過神來,正色道:「只是,江山美人,孰輕孰重,非珏你心中應是有數啊!

東突厥摩尼亞赫可汗當年謀逆篡位,殺父弒君,竟然把你舅舅和外公的人頭掛在城頭上,還逼迫你母皇充當宮廷舞女,賣到波斯,幸得果爾仁和原侯爺拚死相護,才從波斯逃回西突厥稱帝。」我聽得心驚肉跳。

非珏也是咬牙切齒,恨聲喝道:「摩尼亞赫,我必生食你的血肉,一雪我家族和母皇的恥辱。」軒轅本緒沉痛地嘆了口氣,卻不時揣摩著非珏的臉色,接著道:「現如今,東突厥殘忍好戰,時時欺辱你母后的西突厥,又屢次擾我東庭的邊界。皇上和太后素來疼愛淑環,你也知道東庭向來不會有真正的公主和親,如今卻為了你破例,只要你點個頭,他便封淑環為榮國公主。到時你帶著淑環回西突厥榮登大寶,你我兩家便是親上加親,能和我東庭聯手,一舉殲滅摩尼亞赫,為你母皇雪恥,豈不兩全其美?」非珏沉思不語,我的心意沉沉。這時果爾仁來到近前,他一向倨傲,這次卻親自為軒轅本緒恭敬地斟了一杯酒,「小王爺的美意,老臣代少主謝過。請小王爺放心,待老臣回過女皇,一月之內必有佳音。」非珏猛地抬起頭來,厲聲喝道:「果爾仁,你胡說什麼?母皇還未知曉此事,你怎可妄下斷言?」他的這一聲大喝,所有人都被驚了一跳。四周突然詭異地靜了下來,舞女們停止了旋轉,呆在中場,害怕地看向非珏。連樂匠也忘了演奏。然後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三呼少主息怒。

果爾仁單膝跪地,卻毫無懼色,目光如炬地看著非珏,「少主,老奴真的是胡說嗎?素有雅名的小王爺和淑儀郡主尚且知道哈爾和林之恥,難道身為西突厥的繼承人,少主您反而忘了您母皇所受的屈辱了嗎?」他漸漸加重了語氣,說到後來幾乎是從牙齒縫中迸出來的。

非珏額頭青筋暴起,卻不再說話,只是在一邊猛灌酒。

軒轅本緒有點嚇著了,而軒轅淑儀看著非珏,唇邊露出一絲輕笑。

阿米爾站起來大喊:「你們愣著做什麼,快奏樂啊,快跳舞啊!」歡快的音樂又起,舞娘們的笑聲傳來,腰肢扭得更是勾魂攝魄。那清脆急促的腰鈴隨著狂放的節奏,穿破這夜空,驚破了我的美夢。

我已記不清是怎麼下的那棵大樹,又走了多少路,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已在莫愁湖邊。明月高懸,湖面上月影微漾,我形單影隻,旁邊的大槐樹靜默無聲。

我輕撫粗糙的樹榦,唇邊溢出一絲輕笑,原來我竟鬼使神差地來到了第一次認識非珏的地方。

有人說過,所謂愛情只是荷爾蒙作用下的化學反應,不過是促進人類繁衍後代的一種催化劑。歲月綿延到現代,古今中外的人們依然在熱血沸騰地歌頌著愛情,然而愛情在很多人的心中已悄悄地蛻變成了一種激情。

在前世,很多人告訴我愛情的保鮮度最多不過三五年時間,然後就會蕩然無存。

我前世的女性獨立剛強,自問瀟洒,然而面對著不斷的背叛、變故,尚且混亂不堪,狼狽收場,一如我的歸宿。對這個時代天生敏感、柔弱無助的女子而言,渴望愛情的忠貞,是否更是一種奢望?

冰涼的秋夜,月兒在黑絲絨般的夜幕中靜靜地看著我。我回頭,玉北齋早已不見蹤影。然而那歡快的音樂,卻在這深寂的中秋之夜依稀可辨。

我的面前是波光粼粼的莫愁湖,再越過這湖面便是原非白囚禁我的金絲牢籠,裡面有著原非白最華麗的鳥食,那便是一直誘惑著我的長相守。然而他看著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錦繡,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啊,我一直發誓保護卻又傷痕纍纍的妹妹啊……進退兩難間,我苦苦地問著自己,究竟要何去何從。我渾身的力氣彷彿一下子被抽幹了,一股腥甜在喉間湧起。我不由得捂住口,跌跌撞撞地走到湖岸,雙腿跪地,滿口的血腥隨著淚水湧出我的指間,滴滴落在莫愁湖中。

我忍著胸肋的劇痛,急喘著氣,看著湖中波影破碎的我,一臉凄愴,蒼白如鬼,而月影在湖中悠悠蕩蕩,一如我飄蕩憂鬱的靈魂。

就在這一刻,我忽然有種奇特的感覺,我之所以迷迷糊糊地穿越兩世,無論是穿著弔帶超短裙在淮海路上閑逛,還是現在病弱不堪地倒在莫愁湖邊,血濺石榴裙,彷彿都只是為了尋覓一個人,一個能與我長相守的人。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前世我將那人當作長安,最後被撕裂得體無完膚,今生我又在心中將長相守畫作非珏,那非珏心中可有我?即使心中有我,他背負國讎家恨,又如何長相守?

軒轅兄妹和果爾仁的話又浮現在我的腦海,心中絞痛,原來我錯了,錯得多麼離譜……待要從頭反悔又何其可笑,原來這世上根本沒有長相守,只有女人自欺欺人的幻想罷了。

我再也支撐不住了,倒在河岸濕潤的泥土上,胸腹一片疼痛,眼前漸漸模糊。我又要死了嗎?

我有多久沒有想起我以前的名字了?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叫孟穎。

孟穎也好,花木槿也罷,為何你總是那麼蠢呢,又和前世一樣在心碎中死去……一陣悲憫的嘆息在我耳邊傳來,我感到有人把我扶起,在我的嘴中塞了一粒東西,好苦。那東西滑入我的喉間,一股辛辣傳遍我的全身,我不得不苦著臉睜開了眼睛。

一個容貌不凡的青年男子扶著我,關切地看著我,他的身後站著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那人只著一身青布衣衫,薄唇上方蓄著八字鬍,修

剪得極是精緻漂亮。他鳳目炯炯,眉宇間高貴軒昂,令人見之忘俗。

這個男人擁有一種超越年齡的魅力,明明那個扶著我的青年要比他年輕俊美得多,然而站在他的身邊,便完全失了色。

「主子,小人已喂她服了靈芝丸,把她的血氣壓下去了。小人剛替她把過脈,應是無礙了。」青年慢慢地扶我站起來。

真是靈藥啊,我的胸肋依然隱痛,但已能通暢呼吸了。我靠著旁邊的樹輕輕喘了幾下,順了順氣。

那青衫男子走上來,青年立刻躬身退了下去。男人遞上一方帕子,關切地問道:「姑娘可好些了,為何小小年紀就有吐血迷症了呢?」我看了他幾眼,確定他的鳳目明亮,不似壞人,應是被紫園邀來賞月的嘉賓吧,然而這兩人穿著如此簡樸,又像是原家的幕僚。

我接過帕子,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躬了躬身,輕聲道:「多謝兩位先生的救命之恩。」「姑娘不要客氣,只是舉手之勞,倒是夜寒露重,對姑娘的舊疾實在不好。不知姑娘是哪個園子的?讓奉定送你回去歇息吧!」青衫人溫柔地說道。

我的心中淌過一絲溫暖,他說是舉手之勞,可那治我的葯明明就是名貴的靈芝丸,我怎好白占人家便宜?

我看了看莫愁湖的另一邊,艱難地點點頭。

青衫人若有所思,「西楓苑乃是三爺的住處……那姑娘必是花木槿吧?」唉,都是非白惹的禍,我這回還真成名人了。我訕訕地點點頭,「小女子正是花木槿,不知這位先生怎麼稱呼?改日一定登門拜謝。」青衫人卻沒有回答我,只是在那裡沉思著看我,複雜難測。那叫奉定的青年也看著我目光閃爍。

我被這兩位恩人看得實在是越來越不自在,便輕輕一笑,「兩位先生一定見過我妹妹花錦繡吧!」

青衫人輕輕一笑,緩慢地點頭,「方才在紫園的中秋晚宴上……的確見過錦姑娘。」我呵呵一笑,「我猜,您一定在想我和我妹妹長得一點也不像,她比我長得好看多了。」青衫人一怔,有些赧然,「花木槿果然冰雪聰明,」他轉過頭,「奉定,你快送木姑娘回西楓苑去吧。」奉定點頭稱是,提起擱在地上的一盞白帽方燈,在前面向我恭敬地一躬身,「木姑娘請隨我來。」奉定便在前方提燈引路,我見他明明是步履輕盈,想是輕功極佳,但卻極緩前行,應是考慮到我剛恢復,不敢走得太快。我便心生一絲感動,和青衫人慢慢走在後面。

「還不知這位先生尊姓大名,木槿改日也好登門拜謝。」我再一次問起這位恩人的大名。

「鄙人姓原,乃是原氏宗親。木姑娘既是非白的人,萬萬不要同原某客氣。」青衫人在我旁邊客氣地回道。

我心下感嘆,我哪裡是非白的人了?

這原先生一路上也沒怎麼說話,我回想著剛剛在玉北齋的所見所聞,黯然沉默著。

剛近西楓苑,兩個人影立刻憑空閃現在正門邊,正是新調來的那兩個冷臉侍衛,活像我以前看過的動畫片中忍者的閃亮登場,一看到我,二人都面色驚恐地跪了下來。

這時門吱呀一聲打開,素輝看到是我,立刻從裡面跳了出來,躥到近前,「我的姑奶奶,你可回來了,你知不知道你把三爺給急、急、急……」他看向我身後,愣住了,「急」了半天也沒「急」出來。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急急急,你到底急什麼呀你?」「木槿姑娘好生歇著,已是近冬,萬萬莫要在此涼夜散步了。」原先生和藹地說了一句,倒也沒在意目瞪口呆的素輝,向我和素輝微笑著點點頭,轉身便走了。

素輝繼續在那裡發獃。我累了一天,心力交瘁,想著既然素輝認得這個原先生,那就明天起來再盤問他這個原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我直接進了自己的屋中,黑暗中也不點燈,悶悶地卧在床上。

一陣溫暖的呼吸噴到我的臉上,原來竟有人早已躺在床的內側,我嚇得爬起來,正要尖叫,並思索是摸酬情還是用護錦,一雙猿臂早已快一步將我緊緊抱在寬廣結實的懷中,原非白的龍涎熏香直衝我的腦門。

我驚魂不定地閉了嘴,抬頭只見黑暗中,原非白的兩點寒星閃爍著無邊怒氣。我害怕地結巴道:「三、三、三爺,人、人嚇人,是、是要嚇死人的。」他的目光如萬年冰霜,在我頭頂冷哼一聲,「你也知道這個道理?那你又把我說的話當耳旁風,竟敢私自出走?明明就是你想要嚇死我!」「我哪有?」我便把齊伯天闖苑子挾持我逃出去的事告訴他,又把他們所受的冤屈一併說了出來。不過,我把他們兄弟倆歸順的事改說成我已將他們說服了要做個本分的老百姓。

我迎著他冰冷的目光,坐直了身子,說得唾沫橫飛。他在床里,一手支著腦袋,看著我,將信將疑。

我給他看我脖子和小臂上的傷,道:「三爺,你看,這是他的清風劍划的。雖然我花木槿狡詐多端,但是惜命得很,總不會自己划自己一道吧,請三爺明鑒!」他看著我許久,終於撲哧一聲笑了,「你花木槿倒真是個神人了,連兩個殺人亡命的逃犯都肯聽你的規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他忽又想起了什麼,收了迷人的笑容,改對我微眯著狹長的鳳目,犀利地看著我,「你莫非、莫非是借著他倆去看非珏了吧?」聰明!聰明!聰明!我在心中連贊三聲。不過你這人這麼聰明做什麼呢?

幸虧夜色中他看不清我的臉色,於是我清了清喉嚨,「三爺,忙著逃命哪!哪還有如此浪漫的心懷。」我加重了語氣,心說:其實我花木槿就是比你浪漫多了。

「那齊氏兄弟雖是大逆不道,卻也是身世凄苦,被逼無奈方才走上這條路。木槿也是家破人亡,無家可歸,所以木槿能理解他們。木槿打心眼裡希望三爺能是平定這個亂世的英主,好讓我們這些窮苦百姓過上平安日子,不要再背井離鄉,飽受顛沛流離之苦。」我說得情真意切,他在那裡動容地看著我一陣,眼神漸漸溫柔起來。

他坐直了身子。借著床前的月光,我這才發現,他身上仍是出門時穿的一身寶藍吉服,可見是一回來連衣衫也沒來得及換,便往我這兒跑,我的心不由一顫。

他輕輕嘆了口氣,又把我拉進懷抱,「你哪裡是無家可歸了?這西楓苑就是你的家啊。木槿,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的心定下來呢?我常常自問胸中有丘壑,卻獨獨對你無奈……你、你這丫頭……究竟在想什麼呢?」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青絲,尖削的下巴擱在我的頭上。我的淚串串掉下來,滴滴沾在他名貴的吉服前襟,滿腔莫名的辛酸中,我不由自主地雙手環住了他。他的身體猶自一震,更加緊摟住了我。

許久,他在我耳邊輕輕道:「木槿,你、你可願嫁給我?」我驚抬頭,離開了他的懷抱。月光下他的目光透著堅定和期許,我終於明白了他出門前問我要何賞賜的用意,然而我的內心卻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三爺,天晚了,我、我扶您回房歇著吧。」我轉身想下床,他卻把我揪了回來,鳳目帶著海嘯般的怒氣,還有那一絲絲羞辱的受傷,「看來韓先生說得沒錯,我果然是自討苦吃,你、你不識好歹……」我的手被捏得生疼,卻無懼地回視著他,「多謝三爺的美意,木槿只是一介蒲柳之姿,生來野性頑劣,從來沒有妄想過要飛上枝頭變鳳凰,還

是請三爺找個識好歹的美人做枕邊人吧。」他眼中狂猛的戾氣叢生,在月光下看得我膽戰心驚。他的手中又加了勁,於是齊放刺的劍傷剛剛止了血,又裂開了,鮮紅的液體流了出來,沾染了我和他的衣衫。我疼得冷汗直冒,卻倔強地不願出聲。

就在我以為我會熱血流盡而死時,他終於鬆開了我,我立刻熱淚滾滾地倒在床上,握住傷口,蜷成一團,低泣不已。

過了一會兒,我感到原非白下了床,就在我暗自鬆一口氣時,他又回到了床上。我害怕地往床里縮,他卻輕而易舉地拉近了我,只見他的手裡多了一瓶金瘡葯。他的目光恢復了平靜無波,默默地替我上藥,小心翼翼地包紮著我的傷口。

於是,那一夜,我在原非白的擁抱中沉沉入睡,迎來了我的十五歲生辰。而心碎魂傷的我,在昏昏沉沉中,只記得原非白不停地吻去我的淚水,似乎在我的耳邊低吟道:「木槿,今生今世我是不會放手了,你就死心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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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西月錦繡(1):西楓夜釀玉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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